《剑簪》木重华

2、生根

　　“新进的钗，姑娘来看看吧！”一位老妇对着王希若吆喝。可王希若行色匆匆眼神四处张望，对其视若无睹，终于在某个建筑前停下了脚步。

　　是悦来茶楼！那蓝衣女子说在悦来茶楼找她！

　　王若希连忙进去，然而茶楼里却空无一人。以前都没有甚么悦来茶楼，应是新开的吧，思量着王若希又发现茶楼还有第二层，暗怪自己太心急了，又慌忙上楼去。

　　清风徐徐，波光粼粼。

　　王若希顿时呆在了原地。自己刚才不是进了一个茶馆吗，怎么......眼前是一片仙境。

　　“这里很美，美得，不似人间。”庄荛晞淡漠的声音在王若希身边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王若希十分吃惊。心中只觉得这蓝衣女子怪异无比，回想起昨夜她在后院散步，这蓝衣女子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惊呼，却被蓝衣女子用药封喉，发不出声音。在她极度惊恐之际，蓝衣女子才淡漠悠然的开口。

　　“在为进宫的事烦心麽?你很想和他私奔吧。若是想和他在一起，明日悦来茶楼再叙。”然后那一袭蓝衣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王希若只是一官家小姐，见到这等武林人士是何等惊吓，但思考了一夜后，虽然顾虑良多，却还是为了他——那个所谓真心爱她的人来了。

　　“这是你的梦，很美。”庄荛晞声音冰冷，丝毫听不出是赞赏，却将王希若拉回了现实。然而在现实中，任何虚幻美好的梦都注定破灭。

　　庄荛晞虽是江湖人士，但因身系南诏皇族---南火家族而修习过术法，且非泛泛之辈，此时用梦境结出结界，自然是顺手拈来。

　　“我的梦?”王若希有些难以置信，丝毫没有察觉到梦境的危险，只道“我的梦怎么没有......”声音渐小，王若希的头也埋得低低的，脸上的绯红如云霞一般久久不散去。

　　“会有了。”庄荛晞向前指了指“你看。”

　　抬头，便见一青衣男子背对而坐，手里拿着一本书，嗯，好像是《金瓶梅》，而嘴里哼着跑调苏三起解，虽是背对，但也可以想象他此时的表情有多猥琐。

　　庄荛晞一看，什么货色顿时明了，这王希若怕也只是被表面现象所蒙骗（且她本人也太好骗了)，里面明明装的是豆腐渣，而且是臭豆腐的豆腐渣都不知道。庄荛晞目光透着极寒，心知这种官家小姐经常有人以爱慕之心接近，再借助娘家的势力谋求官职，步步高升，只觉得一阵恶心。

　　果然，那王若希抿着唇，像是望着四周，又有意无意的对着那背影脸红。

　　“你可想好了要与我交换身份?”庄荛晞明知故问：“我替你入宫做帝妃，你便抛弃从前的一切与他离开。”

　　王若希转过头，极为认真的说:“只要能与他双宿双飞，我甚么都原意!”话一说完，王若希又将头埋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脸红......

　　庄荛晞对这种官家小姐也很是厌恶，只回答了一声好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梦，不是她的，醒，也是独醒。

　　只是那个沉醉于梦中的官家女子，是要永远的睡着了。---既然要替她入宫，事情自然要做足，毋宁是，自己早已被江湖人称之为魔，多杀一人又何妨？

　　庄荛晞望着眼前这个熟睡的女子，她现在依旧笑着，又显得有些娇羞，唯唯诺诺，还和梦中一样。

　　四周早已不是什么仙境，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茶楼罢了。

　　“宫主......”旁边一个一脸英气的男子，单膝下跪，手持利剑，却完全臣服于庄荛晞。

　　“重冰，去做人皮面具吧。其他的事我已经安排重影去做了，不必担心。”庄荛晞淡淡道。重冰和重影是怨雨宫的核心人物，乃庄荛晞为数不多予以信任的人。自怨雨宫建立之初，这三人便是总角之交，后来庄荛晞的娘亲——怨雨宫前任宫主仙逝后，庄荛晞越发孤僻，同冰、影二人渐行渐远，但三人的感情仍是深厚的，只是多了层尊卑关系。

　　“是”，重冰微一点头“属下告退”。

　　庄荛晞转过身，见熟睡的王希若脸上的笑容竟有了几分幸福的滋味，便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发丝，目光深似幽谷。

　　“你连死也那么快乐......”

　　“你不是死于我的幻术，是死于自己的沉沦呀......”

　　“咳......”庄荛晞微咳，然后轻轻走出茶楼。

　　周国都很是繁华，连建筑都富有些许诗意，街上行人更是络绎不绝。然而这样光鲜亮丽的壳子里，装的又是怎样腐烂的心呢？

　　紫衣佳人迎面走来，暗香流动。

　　是毒吧，庄荛晞敏锐的觉察后却不做任何防备。这个人，也用了幻术。

　　紫衣佳人微微一笑，身影微动，环佩叮咛。

　　庄荛晞微聚力量于手心，轻吐出一个字“破”

　　幻想崩塌，可外面，是和幻境一样的场景。这个人的幻术真是差劲，竟只能造出与外景一样的幻境，或者，她是有所隐瞒。

　　庄荛晞握着手中的圆盘，之所以握着，是因为这个圆盘没毒，没蛊，亦不是幻术，它的主人就是那紫衣佳人，刚才把它当暗器一样抛过来，现下已没了踪影。若是庄荛晞想追，自然无难处，只是盘的中央处有一个“虫”字吸引住了她。

　　盘，古意为皿。

　　虫，皿，虫下皿，蛊？！

　　庄荛晞自小修习毒蛊之术，此刻这个“蛊”字是何意呢？

　　外面，是微雨。

　　汀水之畔，紫云阁重重锦楼中，年轻的紫云阁主与风独酌。

　　为什么？周君如此昏庸，为什么你会选他？你不是想让他死不瞑目吗？蜀国君圣兵强民富，你为什么要放弃，还有凉国有南诏相助，你为何偏偏选周？

　　为什么？为什么？我有好多疑问。

　　姐姐……

　　请允许我现在这样叫你。

　　姐姐，你是残忍呢？

　　还是，你还是心里一直都在乎？

　　一身绿罗裙的萧听茶不似江湖中人，她渺远的目光落在远处汀水的船桅上，云中飞来的沙鸥在那里敛翅休整，然后又振翅离去。她也将眼一闭，睁开时，眼中的疑问和痛苦已被掩去，随手拿出宋词，翻开吟到“碧云天，黄花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唉。”萧听茶靠在蚕丝软塌上，在玉杯中倒入些许酒，仿佛于某人对饮一般，将杯高举，又一饮而尽。

　　酒，凉凉的，喝下去又热热的。

　　“云殊，这词写得好么？”

　　云殊一惊，阁主还是觉察他进来了，定定神，答道“云殊，赏不来这些诗词。”

　　“呵呵”。萧听茶轻笑，仿佛料到云殊会这样回答一样“那你把事说说吧。”

　　“是”，云殊点头，“阁主是替一名宫女进宫，是洗衣服……阁主，你可想好了？”萧听茶虽是一阁之主，承了前任阁主萧寒诺大的家业，所以自小锦衣玉食，武艺压众但却从未做过任何粗活。此番进宫，云殊也很难想象。

　　“没事，虽然我没干过这些，不过进宫以后一切好说嘛。”萧听茶听到属下的忧虑却丝毫不担心，淡淡地喝着杯中的清酿。

　　“那，属下告退。”云殊低头，心知阁主此次进宫赴的赌约牵扯到她们上一代的恩怨，便没有多言，但多少心中还是不安的。虽然表面上萧听茶有蜀君的优势，但对手可是江湖人谓之魔的庄荛晞啊，况从庄荛晞选周的那副形容看来，她像是有十足把握一般。看来自己得想想若阁主败了该作何打算了。

　　“嗯”。萧听茶回了声又说“把竹青叫来吧，我要同她品酒赏词。”

　　“是”云殊答到，然后走出门去。

　　萧听茶转过头，望着窗外的细雨柳烟，又斟了一杯酒，续吟到“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酒，还是凉凉的，喝下去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