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江山谣》堇色鸢尾

3、万象枢现

　　片刻，大门微微开了道小口子。门后的小厮见他打扮古怪，下了逐客令：“喜宴早已结束，足下还是请回吧。”说罢就要关门。

　　来者也不恼，只是笑笑：“让我带着你们王妃回么？倒是捡着便宜了。”

　　小厮散漫地合上门，打了个哈欠正想回去睡觉。才走两步突然反应过来：那人说到……王妃？

　　他赶紧回去开门，外头只留下一人一马。于是壮着胆子走近，掀开了盖在女子身上的披风。看清她的容貌装束后心想：这不是一个时辰前失踪的王妃么？

　　小厮不敢再怠慢，连忙将马牵进王府，并上报给管事。

　　三刻钟后——

　　宁清影已被妥善安置在缃羽殿中，额上的伤也请了大夫包扎。

　　“陌沉”轻合上房门，对边上的人道：“陆伯，你即刻派人去通知宁将军，就说王妃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让他莫要担忧。”

　　“是，老奴这就去。”陆管事应承下便转身离开。

　　方才听小厮说了事情原委，可他仍有疑惑：在新房大火扑灭后，王府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王妃。她到底如何逃脱？怎会负伤而归？又是谁将她送回的？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到唯一的线索上。故而吩咐小厮道：“去，把那匹马给本王牵来。”

　　过了一会儿，小厮就把马牵到他跟前，不明白他有何用意。

　　“陌沉”仔细观察着此马，留意到马鞍处有串怪异的符号。外人看来就像是普通的划痕，只有他们内部之人才知晓这串符号的特殊用意。几经辨识终于得出重要信息：辰时，醉香阁。

　　他微怔：既然字符在此出现，说明主上已知晓他办事不力，弄丢王妃。怪就怪他当时乱了心神，才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望着远处的悠若阁，他心念：“但愿不要连累到芩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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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梁王府——

　　“什么？你竟然派人除掉她？”梁王洛淇惊得从主位上站起，一句充满不敢相信的质问就要溢出内殿。

　　“有何不可？”应声的是梁王妃白茹，“王爷先前不是担心宁将军会为了这姻亲关系，相助于泠王么？若宁清影今晚出事，他定会把账算在泠王头上。两人交恶，那王爷不就少了个竞争对手么？”

　　“你！唉……本王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笨女人！”洛淇甩袖，“宁奕覃那老狐狸就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里更是对她宠爱有加。倘若宁清影不明不白地死了，他怎会善罢甘休？必将查个水落石出。届时查到梁王府，他与本王反目，倒让太子得了便宜。”

　　白茹听他提起太子，霎时脸色忽变，不安之色愈浓。

　　“况且，就算让洛陌沉娶了她又如何？将军之女，呵，也没听说有何过人之处。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又能凭她掀起什么浪来？”他回过头，发现白茹脸色异常，狐疑地问，“看你平时也不像这种人，说，究竟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

　　被这样一吼，她只得和盘托出：“前……前日，太子妃邀妾身到东宫小聚。妾身临走时发现东西遗失，便原路转回，恰巧听得太子妃与她的丫鬟谈及此事。她说……除掉宁清影对太子有利，还能嫁祸给王爷。所……所以……妾身才……先下手为强。”

　　听罢，洛淇气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被人利用了还沾沾自喜！你以为宁奕覃权倾朝野这么多年，是你那点把戏就能糊弄过去的？”

　　白茹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跪下又扯了扯他的衣角，含泪哽咽道：“妾身……真的不知后果如此严重。王爷就饶了妾身这一次吧……”

　　话还未说完，正殿外传来了“笃笃笃”三下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声，显然是有急事禀报。

　　“进来。”洛淇收回衣袖，冷冷道。

　　来者是梁王府暗养鬼牙营的营主萧绝。他形色匆匆地走上前来行礼：“启禀王爷，王妃：属下派去的杀手，无人生还……属下办事不力，请王妃责罚。”

　　“免礼免礼，不罚你。”白茹顿时转忧为喜，对洛淇笑道：“这下好了，她没死！”

　　萧绝的额角微微沁出了汗珠，虽对她的说法有些不大理解，但还是默默低头等待指示。

　　洛淇思索了一会儿道：“上回本王交代你的事办妥了么？”

　　“回王爷，那些箭镞都已按照您的吩咐淬了蚀骨毒，此次他们带去的正是那批箭。”萧绝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应答。

　　洛淇的神色有所缓和：“行了，下去吧。”

　　“是！”萧绝如释重负，匆匆退了出去，好似生怕他们反悔。

　　白茹好奇问道：“王爷，这毒是……”

　　“蚀骨毒乃北疆特有。本王原想在春狩大典上策划一场戏码，没曾想今日却提前用到了。”洛淇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听到这儿，她才明白个中涵义：“还是王爷深谋远虑，反将他们一军！”

　　洛淇弯腰将白茹扶起，认真道：“其实，本王也早看那老狐狸不顺眼了，只是暂时还抓不到他的把柄。若是贸然出手，只会让太子坐收渔人之利。来日方长，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今后，你万万不可再听信他人蛊惑，为逞一时之快而不顾后果，懂么？”

　　“妾身谨记王爷教诲。”她擦了擦眼泪，吸着鼻子。

　　待她平静之后，洛淇心中暗想：这次虽是挽回一局，但先前派去的那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居然无人得以生还。究竟是谁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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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稠如墨，唯有尹城皇宫的钦天监灯火通明。殿内森寒，烛火幽微，光线透过古老的占星仪，在墙面投下斑驳暗影。

　　皇帝身着明黄色绣金龙的朝服，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翠玉扳指，周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场，高傲地俯视众人。

　　台阶之下，国师玄修一手持琉璃仗，一手捧万象枢，神色恭谨，安静等候指示。

　　大厅中央，一排暗卫面覆寒霜，冷峻而挺拔地站立着。身后被扣押的五人不知发生何事，亦不敢出声。人群左侧地面上还整整齐齐摆放着三具黑衣人尸体。

　　“朕让你带回天选之人，不是让你给朕出谜题。”皇帝的声音颇具威严，在空旷的大殿中隐隐释放着杀意。

　　暗卫统领凌钺立刻下跪复命：“还请陛下恕罪！属下在城中和郊外五处地点分别部署了人马，只是那月光落在山林深处，待属下赶到时，只剩这三具尸首了。为防误判，属下又搜了方圆两里，仅有这猎户一家，便将他们也带回了。”

　　皇帝屈指敲打着龙纹案几，香炉腾起的青烟在他眉骨处投下阴影，衬得那双鹰目更加深邃难测：“国师，该如何查验呐？”

　　玄修踱步两下思考着，广袖间的星河纹流淌微光。他躬身道：“陛下，万象枢验人次数有限。依微臣拙见，不如将他们的血混合，一同滴入。若有效果，便留他们性命，择日再观察。”

　　猎户一家老小听到殃及“性命”之事，满脸恐惧，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两位花甲老人涕泪横流：“陛下饶命啊！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旁的女子面色苍白，紧紧抱住年幼的孩子，生怕他被人伤害。

　　那猎户虽然也怕，但为了家人还是斗胆跪着向前几步：“陛下……陛下定是有什么弄错了！我们一家素来安分守己，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啊！求陛下开恩，放了我们吧！”说完还不断磕头，乞求得到宽恕。

　　皇帝丝毫不理会他们的恳求，扬了扬手，示意暗卫照国师说的去做。

　　“哭什么？就取你们几滴血而已。”凌钺威吓道，“若你们不配合，就不止受这点伤了。”

　　猎户一家互相安抚平复情绪，忍痛让暗卫们划破手指。新鲜血液顿时涌出，点点滴落到木管里。

　　事毕，凌钺小心翼翼地将木管呈递给国师。在婴孩的啼哭声中，玄修一步步往聚星台走去。

　　那聚星台由极其珍稀的幽蓝水晶筑就，台面六角都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古老繁复的星图纹路像藤蔓一般爬满台身，通体散发着神秘光芒。

　　而玄修手中的万象枢与之相比，倒显得平平无奇。乍看之下不过是个普通的陈旧妆奁，经过岁月流逝，表面色泽暗沉。环视一周有数不清的刀剑砍痕，边角处磨损严重。除此之外，仅有木头的天然纹理。

　　玄修踏上台阶，将万象枢轻轻放置在聚星台正中央，再把木管中的混合血液滴入到万象枢锁孔中。

　　瞬息之间，台身星芒疯狂闪烁跳跃。万象枢开始震动，内部器械发出揪心的“咔咔”声响，表面裂痕如蛛网般骤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