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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在路上逛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坐车经过博物馆,那里停了好几辆警车。
      我见到了阿森,和一外国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转弯时,隔着车窗瞥见他似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

      借审讯为由我请了一天的假,并非偷懒,只是迫不及待想回家看看。
      家里果然被翻得彻底。当然,绝对不是因为满屋被翻得狼籍,而是因为,房间里太过干净,比我自己平时收拾得要干净许多……此外,昨晚出门时窗是开着的,但现在却关着,估计是他们离开时已经在下雨,所以顺便帮我把窗给关了。

      很细心,也很有职业道德的一群人。
      可是……
      为什么经过了如此缜密的搜查,却没人能够发现我桌子底下的四个罐子?那些脚一踢就能够着的东西……蹲下身,我在那些圆滑的罐身上摸了摸。这还是第一次能亲手触摸到几千年前的东西,略带粗糙的手感,每一寸都仿佛历史在轻舔着我的手心,告诉我它们是如此实实在在的存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为什么他们居然会没发现。
      灰白的罐身在黑暗里似乎无声散发着层淡淡的光,那颜色,让人觉得有些冷。

      古埃及人把尸体里的重要器官取下,经过处理后放在荷鲁斯四子守护的瓶罐里密闭保存,目的只有一个——复活。长时间以来,他们执着于此,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确实重生了,籍由这些古老的器具。
      只是这令时间都为之折服的东西,在吃饭的时候观赏,实在是比较煞风景。
      虽然泡面的味道够香,香得一房间都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那浓郁的气味。不过,这些罐头总不失时宜地能在我过于敏感的大脑里,勾勒出一幅幅干瘪内脏的画面。于是,牛肉汤熏人的香气中……不知不觉掺上了一点点腐味。

      盯着罐子看了足有一个下午,其实脑子里只在考虑一个问题——博物馆消失的文物在我家,这事实究竟对阿森说还是不说。
      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他回来了。我听到他汽车驶进小区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他今天的步子听上去挺沉,满腹心事的沉。阿森住在五楼,和我家一层楼板相隔。记得他曾经说:‘优,如果有强盗闯你家,你拿根棍子捅捅地板我一定能收到你的电报。’
      脚步声到了五楼却没有消失。我听到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朝着六楼方向走来。不到片刻,如我所料,门被敲响了。

      我的心跳得很快,有种贼被捉赃的感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把那些罐子一骨脑撸到了床底下,换睡衣,穿拖鞋,最后,才磨蹭着去把门打开。
      这期间,敲门声不断。不怎么响,有节奏,并且耐心。

      “有事?”
      阿森侧倚在门框单举右手一直不停在敲,门开的瞬间,差点一个暴栗敲在我脑袋上。被我突然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他举着的手有些尴尬地缩回,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能进去坐坐不?”
      难得今天会看到他一身正经打扮,有点像商务楼跑出来的小K了。衬衣领带西裤,一头金红色的发服服帖帖梳向脑后,还扎了根小马尾。真是,装正经还弄得像□□。
      看他一脸颓废样,想来今天麻烦不少,我有些心虚地瞥着他点了点头,把他让进屋里:“不许乱碰东西,不许抽烟,如果有不轨企图我会喊非礼。”
      “靠,就你那小样……”
      “怎么!”
      “没怎么,大姐说得是。”
      “别给我装嫩。”
      “……”

      “晚饭吃的泡面,还红烧牛肉的。”不得不承认某人的鼻子和狗一样敏感,傍晚五点吃的面,到十一点他居然还能嗅得出。丢给他一罐可乐,我没理他。
      “老吃这种东西对胃不好,下次我请你。”
      “必胜客。”
      “你还真不客气。”
      “客气能吃吗?”
      “呵呵……”他忽然咧嘴一笑:“优,你是不是饿了。”
      胃咕哝了一声代替我的回答。六个小时,一袋泡面哪儿够消化的。
      肩膀上被重重一搭,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走,我请客。”
      “哦,谢谢了。”不要以为我脸皮很厚,阿森请吃的东西,无非小区外头五块一碗的馄饨而已。阿森的大方从来只对他有兴趣想泡的马子,而我只是他邻居。

      虽然已近半夜,馄饨店的生意还是不错。一群学生模样的几乎承包了整个店,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这里的馄饨馅儿不多,但汤料极鲜,入口醇醇的,从舌尖到舌根的诱惑。
      我和阿森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吃得淅沥哗啦。确切的说,是我吃得淅沥哗啦。阿森在馄饨端来后只象征性舀了两勺,之后便是用调羹虐待馄饨的全过程,直到馄饨皮在汤里被搅和成一团稀粥。
      他看着身旁的玻璃窗,窗上折射着我的脸。
      我知道他在看我,我也知道他有话想说。
      可我心虚。

      “优,”终于还是开口,声音里似乎透着种疲惫。我的手不由自主一抖。
      “我碰上麻烦了,优。”他丢开汤勺,身子后仰懒懒伸了个腰:“大麻烦……”
      “麻烦?为了那四个失踪的罐子?”我低着头,鲜美的汤在嘴里已经品不出一点滋味。继续心虚。
      “罐子?”他轻轻地笑,伸手在我微卷的发上揉了揉:“不是。是木乃伊。”
      “木乃伊?”我想起了那口石棺里,被一层层在我看来似乎是还比较新的亚麻布,密密包裹得连形状都基本看不出来的尸体。
      “木乃伊,今天晚上突然失踪,就在我们刚摆平那几个罐子问题的时候。
      “失踪?怎么可能?”古埃及盛装内脏的容器被盗,令博物馆几乎处在全面戒备的状态——临时停展,警察值勤……是谁能在不声不响的情况下于众目睽睽中把一具木乃伊偷走?又不是能揣在兜里的东西。
      “别瞪着我,我也认为不可能。到处都是警察,离上次被盗只隔一天,我实在猜不出有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本事二度偷窃,偷的还是这么大一具木乃伊。可,这是事实。”点燃了烟,阿森的脸在一片淡淡的烟雾中忽隐忽现。
      我胃里忽然有种想吐的感觉:“阿森,我们回去吧……”
      “好。”

      阿森没有跟去我家,他说他累了,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有睡过觉。
      我一个人回房。

      开门的时候,扑面一阵风,吹在身上觉得有些寒。
      可能是窗没关的缘故。不到天冷,我总也没有关窗的习惯。
      摸索着走进屋里。门厅里的灯好象坏了,进门打开时亮了一下,随即就没了反应。风在漆黑的厅里穿梭,窗帘一起一伏晃着,有点像电影里的鬼影,不过也没啥好怕的。单身住在这层楼,我不怕黑,不怕鬼,只怕强盗和小偷。
      走到房间开灯,灯同样闪了一下立刻就灭。床头灯,厕所灯……挨个试下来,都是如此。奇了怪了,没见过灯泡说坏一起坏的,难道是电压不稳?
      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照明的东西,眼睛倒是已经适应了黑暗。房间里很冷,我不得不关上了所有的窗户。在外头倒也没觉得冷,为什么屋里反而冷过外头?
      坐在床上轻轻哈了口气,夜色中,悄然凝成一团淡淡的白雾。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吃药了。

      “蓬!蓬蓬!!”起身倒水的时候,窗玻璃突然颤抖起来,仿佛有谁正攀着窗框,使劲摇撼着。
      沉闷急促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突兀得让人吃惊。
      我紧盯着窗,呆呆站在原地。
      半晌,窗外疯狂摇撼的树枝才让我渐渐明白,原来是风。记得回来时路上风就不小,距地六层楼,那力道想来也被扩张得更猛了。慢慢的有种类似呜咽的声音在窗外一波波流窜,看来,过会儿逃不掉一场大雨。
      感觉血液又重新流回到了腿上,我走过去抬手把窗帘拉拢。然而回过身准备到茶几上取杯子时,抬头瞥见的景象,再次让我吃了一惊。

      窗帘上大块的花纹在对面墙上映射出一片片扭曲凌乱的影子,被窗缝吹进的风摇晃着,微微起伏。而那大块大快的黑影中,赫然勾勒着一片巨大的阴霾,如同一只低垂审视的头颅,一动不动将我僵立于墙面看上去模糊而渺小的影子笼罩其间。
      窗外没有阳台,一通到底的楼墙……这阴影到底会是什么。不可能是小区里那些孤魂搞的花样,这些年来他们那套把戏用得早就烂到不能再烂,而且……我望着那随风蠕动的影子,轻轻咽了咽唾沫:鬼,是凝不出影子的。

      我想我现在应该像只兔子一样逃出家门。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只手已经一边一个将窗帘扯得大开。
      我看到窗,它依然被风吹得噗嗤嗤颤动,上头划着一丝丝银亮的水线。楼群间凄厉的呜咽声不绝于耳,楼下树影群魔乱舞般张扬……开始下雨了。
      窗口处是空空荡荡的,只有风缠着雨丝,旋转出一层层半透明的白幕。
      回头望去,墙上除了我站立在窗前的投影,什么都没有。
      难道和刚才从嘴里呵出的白气一样,一切只是幻觉……
      看来,真的必须得吃药了。

      “咔……”轻轻的剥啄声,在我放下窗帘重新转身去拿杯子的时候,不紧不慢滑入我的耳膜。
      虽然再次吃惊了一下,不过随即释然。通常附近有车辆经过时就会这样,轻微震动引发家具与地面的摩擦,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咔……”刚走到中门,又是一下。我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微凉。
      有别于家具挤压出的声音,那更像是一种关节爆裂时发出的呻吟。不大,却也并不小,如同一只小小的爪子,在我急促跳动起来的心脏间,轻轻撩拨了一下……突然发觉自己无法挪动步子了。
      并非我神经过敏,实在是那声音来源的地方,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动静。
      “咔……”我眼皮一跳。
      这次确认了,那时断时续的轻响……真的来自——我睡床被床单遮盖着的底部。

      我轻轻吸了口气。床底下除了四尊盛放着古埃及木乃伊内脏的石罐以外……别无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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