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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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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他们在交谈、争吵甚至于咆哮,一句句一字字钻进耳朵,却破碎得毫无意义,他已经分辨不出内容,那时候他剩下不多的精力都集中在犯罪分子脑袋、缺口、准星的三点一线。
事后龚箭承认他的对手是个厉害的角色,两次,他的枪慢了两次,击发的瞬间他听见枪响,没有任何间隙的第二声枪响才是他的。对方头上爆出的血花他没有看到,他不知道那两个特种兵怎么样了,不知道对手的那一枪究竟打在了哪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成功了,黑暗如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只是想,下一次睁开眼,梦就醒了。
再看到陈善明,龚箭用笑容掩饰了自己的惊讶。
一身笔挺的警服,肩头是和他一样的一杠三,身上没有了凌人的傲气,目光也不再犀利,淡淡的,懒散的,有些清冷。
他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龚箭。”
“陈善明。”敷衍的笑容、敷衍的握手,让龚箭微挑了下眉毛,距离保持得太过明显,像他眼底的那扇门,在龚箭看来,异常清晰。
就这么和那个原本如刀锋一样的人成了同事,虽然开始不怎么友好,但没有妨碍他们后来成了所谓的朋友……
所谓的朋、友?
龚箭明明觉得自己让他搞得快成老妈子了,难道第一印象都是骗人的?
陈善明是打算在宿舍里窝一天的,但是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至今没改过来,生物钟精准的让他叹息,早早起床把床铺收拾整齐,人无聊地坐在桌前玩CS,和龚箭一个宿舍住了一个月,烟瘾倒是没那么大了,旁边的烟灰缸里,只零星地躺着几个烟蒂。
听到敲门声,陈善明头也没回地喊了声“进!”
敲门声停顿了几秒,就又响了起来。陈善明心说这是哪位哥儿们突然文明开化了?
踢踢踏踏地过去打开门,瞬间愣住了,立正敬礼,条件反射还是部队的习惯,看得门外的人露出赞赏的笑。
“何支队……”陈善明挠挠头,有点弄不明白这位大老板突然找自己的目的,大老板进民警宿舍,这破天荒头一回吧?
“怎么?不欢迎?”何志军微笑着。
“没有……”陈善明心里犯嘀咕,自打这位老大把自己挖来就再没正眼瞧过自己,突然登门造访算是怎么回事?
范天雷看着龚箭一瘸一拐端茶倒水,这个心惊胆战的,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儿的说:“你跟我客气什么?赶紧给我好好坐下。”龚箭没当回事,扭头冲他呲牙咧嘴:“您好不容易来我家一趟,那我得严肃对待。”
真够严肃的,看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
“什么时候拆石膏?”范天雷把人提溜回沙发坐下,看着石膏上的涂鸦,有点眼晕。
龚箭愁眉苦脸:“龚爱民说了算。”
范天雷暗暗撇嘴,心说龚大夫,当长辈的混成你这样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龚箭气色不错,范天雷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又有点挠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老话说的没错,上一次养了大半年才回去上班,可这次时间真的不多了。范天雷难得欲语还休、满腹愁肠,龚箭看在眼里,心里剔透得跟那什么似的,于是笑呵呵地问:“大爷,什么事把你憋成这样了?”
范天雷喜欢龚箭的机灵劲儿,可有时候机灵过头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表情严肃地看着他,说:“支队定下调子了,刀锋突击小组的干部需要竞争上岗。”
“哦。”龚箭淡淡的应了声,低头给范天雷茶杯续上水,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情绪好表示的。
“综合考评不单单要进行理论考试,还有业务考核。”范天雷有点吃不准龚箭现在的心思了。
龚箭点头:“嗯,必须的,突击小组嘛。”
范天雷这边话梗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卡得不舒坦,龚箭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苦笑:“大爷你不就是想说我这样进不了刀锋么。”
如果可以,范天雷真想把时间倒退上十几个小时,这么膈应人的话应该让支队长来说,他现在宁可去攻陈善明那个山头,也不想坐在这儿看龚箭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我有心理准备,多大的事儿。”龚箭手用力握着茶杯,不觉得烫,反而还嫌不够暖。
范天雷沉默了好一会儿,拍着他的肩:“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又不是多严重的伤,新警集训结束还要对选拔出来的人员进行二次淘汰,考核还要一段时间,足够你恢复了。”
龚箭抿住嘴唇,勉强扯出个弧度,点头不语。
业务考核,体能这一项就足以把他挡在突击小组的门外了,这就是现实,之前他试图改变的现实,骨感得就剩渣了。
何志军离开已经很久了,陈善明站在窗边,手里的烟静静地燃着,另一只手里电话外壳上被握了一层潮湿,拇指轻轻拭过,黏滑地留下一道痕迹,又再被握住。
何志军提到刀锋突击小组干部选拔的时候,陈善明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只是沉默地在听,沉默也许说明不了什么,而沉默往往又说明了什么。
“这不是命令,我们希望你能参加考核。”那会儿何志军温和的语气让他内心充满了愧疚,他并不是个合格的特警队员,至少在龚箭眼里不是。
陈善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沉默之后问的是“龚箭参加吗?”问过,他自己都觉得莫名。
答案对他来说有点糟糕,而那个该死的始作俑者是自己。陈善明懊恼抓着头发,他想起在办公楼五楼的窗边压抑着愤怒告诉自己信念、荣耀的那个人,在礼堂台上意气风发告诉新警什么是特警精神的那个人,他恨恨地想那晚受伤的怎么不是自己?
转身在烟灰缸里摁灭烟,陈善明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车停在龚箭家楼下,陈善明趴在方向盘上挠头,一时冲动跑来这里,要干什么?现在,就算说上一千一万个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总不成在他面前上演自残惨剧让他心里舒坦些?
脑子有病!陈善明不觉就骂出了声。
上午,何志军说了很多,他是了解内情的,当初他亲自去部队接他,他来到特警之后他们对他的放任自流,刀锋突击小组对第一批特警人的意义,还有那次不堪回首的任务,陈善明感激他对一个逃兵的宽容,却也只能回以歉疚的笑容。何志军没有在行动的话题上停留太久,只是建议他有时间多和龚箭聊聊。
陈善明不解,而对方却只神秘莫测地问:“想知道当时谁击毙嫌疑人的吗?”有种叫做骄傲的东西散布在他眼睛里。
“不是特战队员。”陈善明下意识地抵触这个话题。
“是我们的人,你认识,”何志军满意地看着陈善明似懂非懂,笑笑:“龚箭。”
“他用的九五突击步枪,可他是狙击手,当时没有合适的狙击点。”陈善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但仍旧疑惑。
何志军笑了声,说:“小龚可是我们的万金油,放在哪里都行,因为没有合适的狙击位置,所以他回到突击组,后来的情况你基本都了解,突入不顺利,他受伤落了单,反而有机会狙杀嫌疑人。”
陈善明了然:“当时通报里说的那个特警是他。”
“对。”何志军叹了一声,说:“不要小瞧特警队员,轮单兵素质可能他们没有特战队员强,但有些东西他们不输给你们任何一个人,龚箭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多和他聊聊吧,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对你、对他都有好处。”何志军提到龚箭的时候,语气慨叹到有些敬佩。
陈善明不由自主地去回忆那次行动的点滴,对龚箭依旧没有印象,淡淡的惋惜竟然在他心头游走,这让他觉得莫名。
陈善明就在状态外下了车上了楼敲响了门。
“谁啊?”一门之隔传来的声音清脆好听,却陌生得让陈善明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退了几步扭头看看,没错啊。
“你找谁?”门里的声音明显很警惕。
陈善明挠着头,看着黑黑的猫眼,尴尬地问:“这不是龚箭家么?”
“你谁啊?”
陈善明挠得头皮疼,一边想着要不然扭头下楼好了,一边回答:“龚箭同事。”
“姓名?”里面这位警惕性还真是高。
“陈善明。”陈善明心说都问到这一步了,还不开门么?
猫眼那里一亮,门里却没有了声音。
这算什么事?硕大的问号悬在陈善明头顶,一时间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甚至连“龚箭被劫持了”这种离谱的想法都华丽闪过,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儿站在门口打量着他,笑眯眯地说:“你就是陈善明啊!”
分明就是猎奇的表情加“终于看到活的了”的语气,陈善明目光从女孩儿脸上移到了她身后从一扇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的龚箭脸上,满心茫然。
龚箭挠挠眉心,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进来吧。”顺便给了龚竺一个警告的眼神,龚竺耸耸肩,让开了门。
龚竺一直没放弃任何一个打量陈善明的机会,陈善明觉得自己快被这个女孩儿给看毛了,浑身不自在,偏偏这家主人丝毫没有介绍的意思,陈善明尴尬得恨不得立刻起身告辞。
“龚小竺你差不多了。”龚箭咬着牙警告。
龚竺撇嘴,放下切好的西瓜,苦巴巴地看着陈善明:“警察蜀黍,他虐待童工你管不管?”
陈善明默默扭脸看向一旁抚额的龚箭,虐、待、童、工?
龚箭站起来,把龚竺的包塞到她怀里,下逐客令:“不是快开学了吗,回家写作业去!”一面说着一面一瘸一拐地把人往外推。
“喂,龚警官你太过分了,吃干抹净你就赶人,有好戏自己演还不许人看,警察蜀黍你管不管啊?!”龚小竺拼命探着头看向陈善明。
“到底谁吃干抹净,来蹭饭你也好意思的说,回家把那套题给我做出来,明天拿来!”龚箭头疼不已,真怕这丫头一抽风蹦出个惊人之语。
到门口,龚竺也不挣扎了,把龚箭拽得弯了弯身子,低声耳语:“老哥,人都找上门来了,还不承认!”不等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下,“你能想点正经的吗!”龚箭没好气的呼啦一下她头发,叮嘱了句:“路上看车,到家给我个电话。”
“这么不经逗,没劲!”龚竺撇嘴表示鄙视,人已经被关在了门外。
“这年头,有同性没人性!”小声嘀咕着,龚竺冲着门做了个鬼脸:“别说,陈姓男子看着还挺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