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劫》青君塘

69、神鸟朱雀

　　那声音清亮却极为暴戾，其中还夹杂着些焦躁之意，喊了一声之后见却有效果，便又喊到：“燕三！把你的剑给我拿下来！！你敢伤了她！！！信不信我一把火烧焦你的毛！！！！”

　　那被称作燕三的人脸上神色很是奇特，犹豫良久之后，竟当真将那软剑从玉石身上拿了开去，苏澈见此，缓缓扫了一眼周围，见那数千人竟都停了手。

　　只是，不是因为丹锦那一喊，而是因着丹锦身后倏然出现的那个人，那人笑，眉眼挑高，还未开口，便无端的生出些许阴霾之意，直到丹锦觉出不对回头看去时，那人才开口缓缓道：“你倒是知道利用自己是我的人来吓唬燕家兄弟了。”

　　丹锦脸憋得通红，良久，怒道：“竹言止，你要如此囚我一生么？”

　　——竹言止，你要如此囚我一生么？

　　竹言止心中反复回响着这句满是怒气和质问意味的话，末了，轻笑，道：“是，囚你一生。”

　　还有一句，竹言止没说，他知道说了也没用，依照丹锦的性子，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囚你一生，伴我一世，这只栝噪的鸟，本就记仇的很，偏他在一开始时就用了他最为厌恶的手段——囚禁。

　　至如今，无论他做什么，这只鸟怕都不会消了防备之心和心中芥蒂了，如此，他便也只能继续这样囚着他，时时刻刻看着他，叫他在不能离他视线。
　　思及方才险些便叫他逃了，竹言止不由心中骤沉，好在这里有他挂念之人，若然，岂非又像当年一般，他只稍稍不注意，便叫这只鸟逃了近千年，而今，他可花上当年十倍的精力去看着他，他在想逃，只怕就不成了。

　　这边竹言止心中暗自琢磨，心中渐有怒气起落，偏丹锦不知好歹，看不出竹言止此时面上笑意下的阴沉之色，大怒：“囚我一生？！好一个囚我一生！！！”说着，丹锦见竹言止对他的话不予理睬，只顾眯着眼睛缓缓打量他，也不知在暗地里寻思些什么阴损招数，当下心中不由更气，于是瞪圆了一双眼睛，映着额上红宝石光华流转，更显怒火熊熊，道：“竹言止！！你杀了多少与我亲近之人？你想囚我一生？！好啊！有生之年，我必将你妖魔界之人勾搭个遍，你若想杀，能杀，便将你妖魔界之人尽数屠净，我倒要看看你妖王何等威风，是不是能活到杀尽妖魔界的那天！！”

　　丹锦话音落下，倏然觉出不对头，抬头看向竹言止，却见竹言止并无太大反应，只似笑非笑将他全身打量一遍，打量几遍之后，神色一点点的沉下，最后，面上连一丝表情也无，唯独一双狭长眸子中神色不定。
　　见此，不等竹言止开口，丹锦猛地退后几步，而后转身便向玉石的方向而去，那些妖魔也并未同丹锦动手，是以不过瞬息，丹锦便落入那包围圈之中，竹言止不知为何，竟也未曾阻拦，只缓缓抬起手，下令道：“将……与苏澈玉妖等，一同拿下。”

　　丹锦落在玉石身边之后，也没去理会周遭众人神情，手中赤色细剑一挥便将燕三的剑挑落，随后转身抬眼向上方看去，只见竹言止站在高处，目光散漫打量全局，屹然一副王者模样，一眼也未看他，只面上神情木然阴沉。
　　玉石见丹锦落在身旁，面上一副与竹言止敌对的模样，又见竹言止面色阴沉至极，只恐丹锦落入他手不会好过，然还不待玉石多想，周围妖魔便在次围攻过来。

　　短短数日，玉石诚没想到，丹锦的修为竟增进至如此地步，苏澈等人自不必提，身手修为都是顶好的，可丹锦较之却也弱不了多少，一柄细剑掀起热浪滚滚，那气势，倒比其他人霸道了许多。

　　一时之间，只闻周遭皮肉焦糊之声嘶嘶响起，丹锦与苏澈俱都护在玉石身旁不离左右，诸位族王依旧被妖魔缠住，似是有意一般，那燕家剩余的四人仍是只顾着与苏澈对打，时而也要应对丹锦的袭击，可绕是如此，那燕家四人依旧认定了玉石，只要稍有缝隙，便就冲着玉石而去。

　　竹言止始终站在上方俯视一切，下方战况虽暂时不见胜负，但妖魔界一方胜利也只是迟早的事，苏澈若想走自然轻松，可却要顾及着奉梧佘维等人，竹言止此时已经对他们生起了杀心，若他们将奉梧等人丢下，只怕他们难逃一死不说，妖魔界也会在次乱起来，届时，便不是能不能利用他们救出丹锦这么简单了，若妖魔界果真因为各族族王身死而动乱，便是他们救了丹锦出去，也保不住丹锦。

　　但如此打下去也诚然不是办法，苏澈想着，瞥了一眼身旁一直护着玉石的丹锦，倏然将玉石推至丹锦身旁，自己一个飞身甩脱燕家四人，向着竹言止而去。

　　眼见着苏澈向自己而来，将玉石托付给丹锦，竹言止不由嘲讽一笑，想着，方才苏澈便可将那玉妖托付给旁人上来与他交手，然他却没有，想是放心不下那玉妖，不肯将她交予旁人之手，想到此处，竹言止不由好奇，若未生出这些变故，他待如何？既不肯放下那玉妖，又不愿轻易舍了这些族王，世间又岂有两全齐美之法，如此犹犹豫豫做不出决断的人，若当真做了衡结山掌门，只怕会是仙山一大不幸！

　　下方战况依旧高下不分，苏澈近得竹言止身周之后便与竹言止动起手来，竹言止到底不敌苏澈，不过百十来招便见弱势，不得已之下，竹言止只好令下方一部分人上前来助，那本已经和其他族王交上手的燕家四人见此，立时便又有两人上前与苏澈打斗。

　　正巧此时，下方包围圈中进入的妖魔越来越多，丹锦兼顾不暇，与燕家老大和其他妖魔交手，而另一位燕家老五便趁机到得玉石身旁，丹锦见此，立时大怒，周身都仿似着了火一般，一剑便将燕大和其他妖魔挥开，只见燕大衣襟上竟有火焰烧起，而丹锦不顾燕大惨呼，一剑指向燕五，燕五并未理会丹锦，只惊恐的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燕大被烧的现出巨翅，着火的巨翅扑腾着扇飞周围一众妖魔，不多时，便被烧尽了羽毛，化成了灰烬。

　　燕五满目怒色，心中怒恨，只想燕大死的冤枉，原本五兄弟是这近万人的王，燕大的修为又是五兄弟中最为厉害的，依燕大的修为还不至被丹锦杀死，但燕大顾及丹锦身份才未出全力，却不料，丹锦不知好歹还反将燕大烧死，说来那火也奇怪，与他们兄弟动过手的妖魔中也有会火的，但那火经他们巨翅一扇也就熄了，哪像这，竟将燕大整个烧化！

　　如今三哥死了，大哥又死了，五兄弟只剩了三个，又全是因这鸟妖而死，燕五心中也顾不得燕大活着时说过的要好好待这位鸟妖视其为小主子，只想将这鸟妖杀了为两位哥哥报仇。

　　燕五本就杀戮之心重，生出如此想法之后，双眼霎时全黑，一剑脱离手中便向玉石袭去，此时燕五心中想法到简单，你们都护着这玉妖，他却偏要将这玉妖杀了！
　　想着，燕五心中正得意，一眼瞥见丹锦眸中神色时，心中却倏然生出些惊恐，但燕五心中毕竟怒意居多，怕丹锦得空拦下那剑，身形一闪便向丹锦袭击了过去。

　　而玉石那边，眼见着剑尖向她飞来，她又因打斗闪躲多时已不剩多少气力，身周众位族王离她的距离也愈发远了，眼下她已是求助无门，当下，玉石一咬牙，躲闪，依照她的速度做不到！于是她便只剩了一个法子。
　　只见玉石微微偏了下身子，那极速飞来的剑身立时便穿肩而入！

　　玉石整个人被带的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站稳之后，玉石连忙捂住左肩上的伤，那剑还在上面，剑刺入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在骨缝之中，因此那伤势虽看着吓人，却也只是血出的多了些，伤口疼了些，整个左臂被震得发麻而已，并未伤得太过严重。

　　快速扫了眼四周，玉石边捂着肩膀边躲避着周围同样受了重伤的妖魔，那些妖魔在进入包围圈之中时便受了些伤，方才又被燕大的翅膀扇了一下，此时情况并不比玉石好多少，是以玉石好歹还能躲着些。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法，那包围圈说是包围圈，其实各个族王分散的距离已经很远了，而此时正有无数妖魔向着玉石丹锦所在的方向而来。

　　上方苏澈手中灵剑连挥，那燕家两人早已身死，无数小妖小魔蜂拥而上，苏澈心中却一直回想着方才所见的玉石的险状，当下手中长剑猛地横扫，一道极为凌厉的攻击立时便将那些妖魔灭了将近大半，而此时竹言止早已受伤，苏澈无心继续与竹言止纠缠，挥出那一剑之后便立即向着玉石方向而去。

　　彼时玉石已是狼狈不堪的单用右手挥舞着灵剑，另一条手臂整个被血染红，身上大大小小受得伤堪称无数，苏澈到得玉石身边的时候，便见到那些伤重的妖魔都围在玉石身边，倘若在晚一会，便要将他的玉石杀了的样子，而玉石已经不看周围情形，只全力挥舞着手中灵剑。

　　苏澈心中嘭嘭嘭跳个不停，眼中一寒，轻松便上前将那些妖魔杀了，而后又拦下玉石手中灵剑，一手将玉石揽在胸前，许久没有妖魔敢上前攻击二人，苏澈抱着玉石好一会才勉强止住内心惊恐。
　　玉石手中潮湿，大部分都是血，也有一部分是汗掺杂在里面，她握住苏澈的手，冰冷且同样滑腻的触感，知道苏澈吓得不轻，玉石的手紧了紧，开口时，嗓音因着长时间的紧张而有些暗哑，却也依旧带着安抚人心的轻柔，道：“这不是没事。”

　　苏澈恩了声，而后抬眼看向前方，玉石也同样抬头看去，这一看，却大大吓了一跳。
　　那燕五此时竟也同那燕大一般，整体着了火，不停的扑扇着翅膀，周围妖魔尽数被扇飞，燕五的惨叫声不停的响起，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心惊的一幕，让玉石吓了一跳的是，那燕五竟在浑身着火的情况下，不顾一切的向丹锦扑去，看样子，竟是想同丹锦同归于尽！

　　那只剩了一半的妖魔们也都停下了手，诸位族王慢慢退回至苏澈等人身后，玉石无心去看死了几位族王，她只看见丹锦那柄红色细剑，上面带了火焰，一剑挑落燕五着了火的手臂，却无法同时将燕五的翅膀划去，于是，丹锦竟被那燕五用翅膀给整个包裹住了！

　　玉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喊都发不出声音，只是猛地揪紧了苏澈的衣襟，全身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苏澈速度极快，几乎是在丹锦被包裹住的同一刻，便带着玉石向丹锦飞去，同时，竹言止也瞬间落至丹锦身旁，苏澈与竹言止同时挥剑，两人一左一右，竟同时出手将燕五的翅膀给削了下来。

　　只见翅膀脱落后，露出里面的丹锦浑身着火，双眼紧闭，竟是直挺挺立在原地，倒是燕五，被削去翅膀之后便烧成了灰烬，玉石不能置信的看着丹锦，刚想上前几步，却有另一人比她速度更快，一把抱住满身火焰的丹锦，不过瞬息便腾空而起，等玉石回过神之时，早已不见竹言止同丹锦的身影。

　　苏澈神色复杂，向上空看了一会之后，回身看向那一众妖魔，道：“燕家五人已死，妖王离去，你等若不想死，便就都离去了罢。”

　　众妖魔面面相窥，在原地沉默了良久之后，倏然全部飞身而起，向着远方成群离去。

　　玉石心中依旧挂念着丹锦，却见苏澈并未第一时间追上去，而是在次转身看向那几位族王，道：“诸位，既已无事，便先各自回到各自的族地去罢。”

　　佘维皱了皱眉，一手按住胸前伤口，咳了声道：“方才虎族王，狼族王，花族王都已战死，想必族宝虎目朱，狼牙坠，花蕊石都已消散了去，只怕此时……三族族地已经出了事。”

　　苏澈淡淡瞥了眼众族王，道：“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说着，不待众人反应便与玉石御剑离去，离去的方向，正是竹言止与丹锦消失的方向。

　　*

　　此时玉石正与苏澈在半空中飞行着，虽心中念及着丹锦，但玉石却也知道竹言止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及丹锦性命，眼下，只要寻到丹锦，便能将丹锦救出，那些族王回到各自的族地之后，必定会与竹言止作对，届时，竹言止便是在厉害，手下的妖魔再多，怕也无暇分*身去管丹锦的事。

　　看着身旁苏澈，玉石突然问道：“为何族王身死，族地便会出事？”
　　似是早便知道她会有如此一问，苏澈并未过多思索，只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回答道：“从古至今，虽同一族的妖魔并非都居于一处，但族内位高权重的妖魔还是大多居住在族地之内，历届族王都会在体内保管族内族宝，族宝一经入体，除了族王便在无人可取出，比如虎族的虎目朱，虎王如今身死，那虎目朱也随之消散在世间，而族宝关乎族地安全，只要族宝消散，近期之内族地必发生大事。”顿了顿，苏澈又道：“灵泉被鲛族寻回，便是因鲛族出了大事，鲛族出事，与族宝鲛泪消散不无关联，虽然鲛泪并非是因为灵溪身死才消散，却是在君华体内被大妖魔冲散了。”
　　玉石闻言不由皱眉：“难不成族宝消散了，那一族里便再无族宝了？”
　　“族宝消散之后，自然还会在次凝聚。”

　　听着苏澈的话，玉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见苏澈一边四下查看一边回答，玉石也向下方看去，未在多言。

　　*

　　本以为竹言止与丹锦伤成那个样子应是跑不了多远的，却不料玉石与苏澈一路寻到了第二日天明，直至出了妖魔界入口又行了许久，也未曾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苏澈拧紧了眉，倏然停住剑身回头看去，玉石见此不由问道：“怎么了？”

　　苏澈未答，只看着后方，一双眉拧的愈发紧，末了，竟调转方向，又向后方行去，玉石心下一思索，也略有些明白苏澈心中所想，竹言止与丹锦受得伤都不轻，应该跑不了这么远，可这一路都没发现他二人的踪迹，他们又不可能跑出这么远，唯一的可能是，他们没跑出多远便藏了起来！

　　这里到底是妖魔界，竹言止这千多年的妖王不是白当的，对这妖魔界附近的形势熟悉的必定早已不能在熟悉了，情况紧急下，竹言止很有可能寻了个隐秘处带着丹锦躲起来了。

　　此次向回返，苏澈飞行的极慢，两人都极是仔细的查看四周，直至到了妖魔界入口，一来一回的也用了两天多的时间，玉石是越看越泄气，几乎有要让苏澈回头，按着原路接着去寻的想法了，想着，玉石不由抬头看向苏澈，正待开口，却见苏澈神情倏然一凛。

　　玉石见苏澈如此神情，当下不由顺着苏澈视线看去，一看之下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倒是苏澈轻声说了句：“在这里。”

　　在这里？玉石闻言心中惊讶，苏澈却不在开口，直到两人落至地面之后，玉石看着面前洞穴中微微散发的红光，才听见苏澈又开口道：“丹锦。”

　　玉石一听便要拉着苏澈进入山洞，却被苏澈一把拉住，回头看去，只见苏澈摇了摇头，神情略有几分凝重，当下，玉石也不敢在轻举妄动，只得巴巴的看着苏澈等他开口。

　　过了片刻，玉石见苏澈依旧没有动作，不止没有动作，连身子都未动过分毫，她何时见过如此模样的苏澈，当下心中不由也跟着添上了些许沉重，正满心担忧之时，却见苏澈蓦地闪身，一把将她拉离了地面，玉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袭来，眼前一阵剧烈的红光闪烁，幸好苏澈及时施了仙罩飞离此地，若然，只怕此时玉石已经被那股火焰烧成了渣。

　　二人稳住身形之后，玉石定了定神向下方看去，只见一双巨大的红色翅膀随风舒张着，且还因周围林木都燃烧了起来，导致玉石看不清那翅膀下的是什么东西，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形站在那里，但是接下来，随着苏澈逐渐向下方靠近，玉石愕然发现，那竟是丹锦！

　　只是此时的丹锦双目紧闭，竟像是没了知觉一般，见玉石愣愣的看着丹锦，苏澈拧眉，良久，才轻声道：“丹锦正在逐渐化为朱雀。”

　　神鸟朱雀？

　　玉石不能置信的看向丹锦，随即低声喃喃道：“丹锦不是赤鸟么……赤鸟如何能化为朱雀了？”
　　不过说到底，化为朱雀也是好事，于是玉石只是震惊了一会便恢复了常态，而后便一会看看丹锦，一会看看苏澈，反复来回了几次之后，见苏澈依旧不答，玉石不由更为好奇。
　　想是苏澈也有些不明白，拧眉思索了良久之后，才斟酌着开口道：“丹锦……应是朱雀与赤鸟混种的鸟妖，故而得以用火，如今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原本的赤鸟形貌化为了朱雀。”

　　玉石一旁听着，心中不由暗自琢磨，难不成是因了燕五的缘故？丹锦被火烧了一下，就激发了体内的朱雀神力？！

　　想着，玉石忽然四下看了一眼，道：“竹言止呢？”
　　苏澈不语，只看向了那洞口处。

　　见此，玉石心下有些怪异，想着若按竹言止那脾性，丹锦发生了如此大的事他不可能不在场，如今，除非是他不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切不知情，若然，只怕就是出了什么事！

　　可竹言止能出什么事？

　　苏澈与玉石对视一眼，随即二人向洞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