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的加冕》Attire

55、The Hanged Nude - Part 6

　　月迪亚的天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诡异的情况。

　　无论是月之列岛还是克雷西亚大陆，所有的人民都争先恐后地跑到空地上，仰望着两轮在夜空中交相辉映的月亮。
　　东侧天际的白月仿若神殿洁白的大理石一样圣洁，只是让人看着就会感到内心被平静和温和滋润；而西侧天际的红月则仿若战场上吮吸了无数鲜血与怨灵的黑土，让人看了就感到不寒而栗，仿佛蕴含了无尽的血腥与杀气。

　　在吟游诗人的诗歌中，每隔一千年，光之守护者变回带领着黑暗三族三位叛教者讨伐魔主宙尔梅斯。有人传说当年尚恩与宙尔梅斯大战的时候，天上便浮现出了这轮血色的月亮，更有人说，尚恩其实没有败给宙尔梅斯，而是败给了影月之神迪亚兰那……

　　…………
　　奇岩城，塔顶。
　　迪亚兰那圣洁的衣衫和束带在血腥的风中肆意飘舞着，却并未被那肮脏的血色折辱玷污。他站在塔顶上，淡淡地环视了一圈，便忽然挥了挥衣袖。

　　他的衣摆在这血腥味浓重的空气中带出一道清爽柔和的风，仿佛无数光元素的因子在欢呼雀跃着跳动。珊只觉得呼吸一窒，然后忽然舒畅了起来。然后浑身上下的伤口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不再作痛了。而那边的墨勒斯也是。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可以勉强站了起来。

　　尽管站在眼前的这位便是被误传为影月之神的圣月，然而珊和墨勒斯此时此刻都没有顾得上去谢他。珊焦急地撑起身子，看向蒂丝的方向；而墨勒斯则根本已经捂住还在略微出血的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向似乎才刚刚转醒的弗莱尔。

　　做为暗黑之皇女，影月之神的血裔，蒂丝的身体对黑暗力量的抵抗比其他三人，尤其是珊，都强上很多。因此她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只不过衣物也已经被划得七零八落，昏了过去而已。在转醒后，她第一时间便往珊的位置看了过去。看到对方浑身是血的样子，墨绿色的瞳孔猛然缩紧了一下。蒂丝打了个响指，就瞬间移动到了珊的面前，看着她浑身的伤口，她的心也一阵一阵地疼。

　　“珊……”她想要抱住她，但又怕触碰了她的伤口，只好握住她的手。
　　蓝发女子回了她一个苍白的笑意：“多亏了圣月之神阁下……看来你没有什么事啊。”

　　蒂丝立刻看向那个一身圣洁气息，与这里的场景格格不入的男子。迪亚兰那向他们颔首一笑，然后又重新看向影月化身的女子，目光再一次变得凝重。

　　犹疑与惊诧只在那女子的眼前闪过一瞬，旋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您是母神的兄弟，而我则是她的幻影。和您动手，我自然注定没有胜算的。因此，您不必出手，我也必定不会再一次伤害世间任何一个人。”

　　得到这样的保证，迪亚兰那的眉宇却并没有放松下来。相反的，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凝重了。因为他知道自己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然而与他对峙的女子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慢慢走向紧紧握着珊的双手的蒂丝，后者站起身，扬起一个傲慢轻蔑的笑意，仿佛无论对方是谁，就算是影月之神亲临，她也稳操胜劵，能随时转换局势。

　　“月魂，又见面了？”蒂丝将珊挡在自己身后，抱着手臂，冷笑地看着她，“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一万年以前，繁荣的亚特帝斯汀吧？”
　　“是的，帝拉宜查陛下。上次见面的时候，光之守护者还是那位名叫查尔斯的剑士，而您……则还是一名男子。”
　　“那今天又见面了，你是来杀我们的？”枚红色长发的女子摊了摊手，笑容分外不屑，“可惜，就算你说我狐假虎威也好。现在有了圣月之神撑腰，你没有胜算的。”

　　影月之魂轻轻摇了摇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多次以神祗的身份干涉人间，迪亚兰那殿下应该不会不知道后果吧。”说到这里，她又转过头去，看着神色淡然庄重的男子，“失掉神格，堕落人间，成为一个普通人，便不知道要再过几千几万年才能重新回到天界。而倘若圣月之神陨落，那么这人间便会真真正正失去光明，直到迪亚兰那殿下再次回归。”
　　她顿了顿，继续道：“殿下，您真的考虑好了？”

　　“我自然考虑好了。”迪亚兰那平静地笑了笑，“不过你说的不对，我并不是要堕落人间，成为一个凡人。我要做的，是重新找一名圣月的神祗，让他代替我行使光明的权利，而我则要放弃灵魂、记忆以及一切的法力，重新化身江山星月，溶入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我从哪里来，终究要回到哪里去一样……”

　　天地间依旧是一片寂静，两轮色泽迥异的月轮交相辉映。
　　迪亚兰那站在奇岩城最高的高台上，声音依旧淡然却带着庄重。墨勒斯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大提琴一样优雅却带着些许低沉的哀伤，而现在他却终于能理解一些了。
　　原来这位月神，竟然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态？因为知道了这次，再无圣月之魂的帮助，光明终将被黑暗所湮没，他竟然愿意放弃永恒的生命和神祗的高位，神形俱灭，将灵魂归于天地大海，肉身归于尘土吗？！

　　蒂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忽然闪身上前，急切地看着迪亚兰那：“您说的……新的圣月之神，该不会是……”
　　“就像你所想的那样，暗黑的皇女。”迪亚兰那闭上了眼睛。

　　“这个大地是光暗交织平衡的。当有一方太过发展的时候，另一方受到压制，便需要圣月之魂与影月之魂的干预和制约。然而当年，你带领亚特帝斯汀走到了鼎盛，却开凿出了尸山血海和累累的白骨。黑暗太过强盛，而我的姐姐便创造出了光之守护者查尔斯，并赋予他男子的身躯，让他前来压制身为黑暗的你。因此，这个世界上，若还有另一位圣月之神的候选者……那么必定是光之守护者无疑了。”

　　而那边的弗莱尔和墨勒斯也震惊了：“你……你是说……要杰拉尔代替你成为圣月之神？！”
　　“开什么玩笑？！”弗莱尔难以置信地摇头，“你是个伟大的神祗，但是你为了世人付出的太多了！而杰拉尔……我……”
　　墨勒斯也叹了口气，接着他的话道：“珊是我们的朋友。月神殿下，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也为您的伟大和无私感到折服。比起母神露娜迪亚，我们更愿意将您称呼为父神——但是，珊她只有24岁，连人的一生都尚未了解，又怎会知道该如何成为一个神祗？！”

　　“绝对……绝对……绝对不行啊！”之前一直还算淡定的蒂丝彻底乱了阵脚。她惊慌地看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珊，又看回了闭着眼睛，似乎不愿意多做解释的迪亚兰那，“如果她成为了月神……那我……”
　　“你是我姐姐的血脉，又是载蒙斯族的魔力之泉，自然有无尽的生命可以享用。但是……你和她，必将永远分道扬镳了……”

　　也就是说，明明已经经历了千万年的纠葛，明明命运在这一世即将改变，明明一切都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迪亚兰那殿下！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觉悟像您一样，为了人间的幸福而奉献自己的所有，愿意在那冰冷的天界守望着漫长的星辰！

　　“如果不能和珊一起变老，一起死去，我宁愿现在就死在您的手下！”蒂丝银牙紧咬，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我宁可——”

　　“如果你死了，那么拥有无尽寿命，却还因为责任而无法自尽的我……你打算怎么办呢？”

　　蒂丝猛然回过头去，却见刚刚还低着头不知道在作何思考的珊抬起了头。她的声带已经被迪亚兰那修复，浑身上下的伤口也都好了七七八八。蒂丝见状立刻飞奔过去，紧紧拉住她的手，有些委屈害怕地看着她，仿佛她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蒂丝，这是光之守护者的责任。”
　　“……你真的要成为月神？！”
　　珊摇了摇头：“并没有这么简单。话说回来……”她对迪亚兰那道，“月神阁下是否也曾经……希望莱布拉来代替您行使光明的教义呢？”

　　弗莱尔闻言惊诧地看了过去。墨勒斯也从未想到珊竟然会这么说，当下十分好奇。又想到莱布拉是圣月之神亲手雕琢的月晶石，却竟然能口吐人言，仿佛一个睿智深沉的女性，便忽然觉得珊的话语无限接近真实。

　　“莱布拉只是我创造的月晶石，并不是被从人形造变过来。我将她雕琢而成，是因为亚特帝斯汀的黑暗力量太过强盛而需要被中和。而且，当年的亚特帝斯汀之主行事太过血腥残忍，贤者之石的存在也是为了告诉他……一些人世间的真知。”
　　墨勒斯喃喃：“是因为世间没有极致的光……却有极致的暗？”
　　迪亚兰那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不全对。极致的暗只存在于宇宙中，便是我的姐姐露娜迪亚。在人世间，光明和黑暗此消彼长。但是当一方太过强盛，完全被另一方压制的时候，一切便要归于混沌——便是如今的状况。”

　　“光之守护者，你可明白？如今克雷西亚大陆上战火四起，民不聊生；而月之列岛上也时常出现魔兽猎杀人类，人类大规模屠杀魔兽的惨剧。黑暗的怨灵已经无法被圣月之魂中和，甚至也无法被打败了宙尔梅斯的你们所中和。你们打败了宙尔梅斯，的确压制了一部分黑暗，却无法阻止影月之魂的苏醒了……”

　　“那您……”

　　“驱赶了影月之魂，我已经完完全全地违反了我的神格，用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干预了人间，没有多少时日了。”

　　珊苦笑：“我真的不想当月神……我想要和蒂丝在一起……”

　　迪亚兰那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深深的笑意。他轻轻向珊走了过来，雪白的靴子一尘不染。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抚上了她的前额，他摇头微笑。

　　“珊，我并不会勉强你。打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我不会像人类的国王一样，为了国家短暂的安宁便将自己的公主送去和亲，牺牲一人的幸福和一切换取所有人的安宁。因为我一直在想，如果连一个人也保护不了，我又如何自诩光明，保护所有的世人呢？”

　　“……”蒂丝皱着眉，用力地握着珊颤抖的手指。蓝发的女子闭上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是，你是否有想要保护的人呢？你的父亲、你的好友、你的同胞、你的子民、你的国家……还有，和你相同性别的人。我知道你对她们恨铁不成钢。”
　　“可是，我也有恋人。”

　　“世间之事且如此。有的时候，你无法同时拥有两样难以割舍的东西。你可以选择和蒂莱萨一起，回到赫洛德公国，然后带领臣民做出反抗。但是宙尔梅斯已死，影月之魂却已经苏醒，而大限已到的我却无法阻止她太久。她会在你极力维护和平的土地上挑起战火，会将你逼到穷途末路，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恋人身死。”
　　“或者，你成为下一任的月神，代替我执掌光明的教义。克雷西亚大陆上的战火会渐渐平息，你的父亲、好友、同胞、子民和国家都得意保全。但是相应的，你永远也无法再与恋人相见。你要待在呵气成冰的天界，和诸天星辰一道，活的和这个世界一样久。”

　　“克莱因兹小姐啊，不必如此着急地给我答复。”
　　“但是，我的大限将至，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我将修复与奇岩城对应的圣月之塔。在下一轮满月将至的时候，我将在月之塔的顶端等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