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纪事》侯嬴

52、chapter 51

　　Chapter 51

　　巴尔德找旅店的伙计借来了跳棋打发时间，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玩耍，倒是难得的平静。
　　傍晚的时候，又有一队人夜宿。七八个左右，都壮年男子，穿着粗布锁子甲，戴着铁盾长剑，整个大堂内先一静，然后有熙攘起来，交谈声赌博声此起彼伏。那一队人也不张扬，找了个偏僻角落的桌子坐下。
　　正巧，就在埃卢他们旁边那一桌。

　　埃卢忍不住偏头打量，正好与这队人中类似头领的男子对上眼。埃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转回脑袋。
　　阿莱克敲了敲桌面：“轮到你走了，埃卢。”
　　“嗯。”埃卢这是第一次玩跳棋，整个一下午都输的惨不忍睹，他随意地放了个位置，抬眼，正好看到炉火边的吟游诗人拦起长袍鞠躬，这家伙唱了近乎一个下午似乎打算这时候收工了。

　　阿莱克看着心不在焉地小精灵，无奈而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极其自然又顺手地用王棋吃掉埃卢的兵。
　　“喂喂！”埃卢这才收回点注意力，无不哀怨地看着阿莱克，“我已经不剩下几个，你还吃我的棋子。”
　　“是你自己走到我前面来的。”阿莱克笑得更加温柔，“与其被别人吃了，还不如让给我。”
　　埃卢看着棋盘上其他几人都已经有了王棋了，就连大个子威尔也不例外，只有自己，每次好不容易有点希望到达对角，都在最后一步前被人无情地吃掉：“这也太欺负人了！”
　　“自己下得烂！”米莉毫无留情地嘲讽埃卢的棋艺，正说着她又一个棋子被巴尔德设局吃了，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为什么走这里！明明你的对角是威尔，非要吃我的棋子！太偏心了！”
　　“你也不比我好多少吗？”埃卢小声地哼了一句。这局不出意料还是巴尔德赢啊！

　　巴尔德的下家是威尔，虽然也不会玩，但显然在上家有意无意地放水下，棋面上的状况比埃卢好了不知道多少，不过威尔大老实人一个，即便别人的棋子撞在他面前，也不好意思去吃，只会一个一个棋子地往对角方走，而威尔的对角正是埃卢。
　　米莉鼓着脸颊看着威尔又一个棋子成为王棋，她简直要气死了，转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埃尔维。

　　此时，整个地面晃了晃，桌面上的棋子散落在地上，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充满愤怒的龙啸。
　　暴躁而疯狂。

　　“龙！”整个大堂都安静了，然后有人轻声叫了一句。
　　紧接着，又是一阵摇晃。

　　不知道哪个人先走了出去，陆陆续续地很多人跟着走了出去，埃卢和阿莱克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狭窄的街道里已经挤满了人，似乎大家都被百年难见的龙吼吸引而出。

　　下着雨的天空，黑云翻滚，雷电交杂。凭借着几处塔楼的灯光，可以看到两条龙在空中搏斗，它们压低飞过，长而有力的翅膀带起可怕的风卷。
　　埃卢仰着头，雨水落在脸上，带着血腥味。

　　“它们受了伤！”有人叫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兴奋，“快看——”

　　一条龙的爪子间似乎缠绕着闪电，白色的耀光劈开苍穹，这才在黑夜里看出另一龙似乎是金色的，它巨大的身体被闪电缠绕，像被锁住了一般。
　　两条龙在空中盘旋，挣扎，彼此用利爪撕开对方的龙皮。

　　金龙被闪电所禁锢，愈发暴躁，拖低飞翔的身体扫过枯石之城的高塔，巨大的龙眼一掠而过，对着地面上的人类，眼中是一闪而过的不屑，然后又直直地飞向高空，高昂的龙头宛如一发骄傲的弓箭。。

　　埃卢突然回忆起很多年前见到过的龙族，这是他第二次看到露出龙身的龙族。

　　金龙口中喷出可怕的龙火，彻底照亮了整个漆黑的天空。

　　很多人这才发现，另一条爪子间缠绕闪电的龙，是一条黑龙，黑龙无惧于龙火，疯狂地用爪子抓住金龙的翅膀，用龙牙咬住金龙的脖颈。
　　金龙发出凄厉的龙嚎，两条龙作一火团似的，摇摇晃晃跌向枯石之城外的草原。

　　阿莱克一把把埃卢拉到屋檐下，以背对外，火球砸在地面上，溅起灼热的火花，最后又一点点熄灭在积水中。
　　金龙喷出的龙火散开成火球从天空落下，砸在草原民族毡做的屋顶和各式各样的旗幡上。如果不是下着雨，恐怕会酿成一场火灾。

　　“那两条龙都受了重伤。”阿莱克看着许多收拾了武器往城外去的佣兵，脸上的神情有些类似怜悯的惋惜，连声音都低沉了下来。
　　“屠龙？”埃卢一下子就明白了阿莱克话语中的意思，他紧张地抓住阿莱克的手臂，在人类的书籍里，龙不仅是可怕的天空霸主，还是满身宝贝的珍物。
　　龙牙能做武器，龙血能入药，龙皮做得衣服不但千年不腐化还能抵挡世上大部分兵器，龙眼、龙爪、龙肉无一不是难得而珍贵的魔法材料。

　　更重要的是，谁能屠龙，谁就可以成为列国国主的宾上客，成为吟游诗人口中千年传颂的大英雄。
　　塞德里克之所以成为人人敬仰尊重的人，也是因为他是这两百年来，唯一一个进入龙骸山，并且能够安全出来的人。

　　这是千年难得的机会，只要杀了那两条龙，这几乎成为在场大部分佣兵心中疯狂的念头。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甚至连巴尔德、维德和威尔都决定前往一看。

　　很快，街道上已经恢复冷清，除了大雨砸在石板上的声音，就是风吹动旗幡的声音，两股声音汇成的夜曲，让人心底寒冷。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阿莱克替埃卢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轻声问：“你也想去？”埃卢没有回答，阿莱克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在这里等着，我去拿弓。”
　　“不、我不想去。”埃卢在阿莱克转身地时候，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我只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们怎么会想到屠龙呢？十巫不是还说过，人类和其他几族要友好相处。”
　　“这里太偏远了，早就离开三国的国界。十巫和皇族的命令在这里根本没有用。更何况龙族和人类之间的关系比我们和人类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小旅店里明显少了许多人，阿莱克端了两杯热茶，一杯塞到埃卢手中，“在第二纪元末，各族没有合作之前，人类和龙之间就是仇敌。”
　　“伴着财富而来的是龙的贪婪，龙族屠杀过的人类村落数不清有多少。”阿莱克喝了一口热茶，“人类花了数百年研究屠龙的方法，只要能杀龙的人便成为了人类的英雄。直到第二纪元末，各族都面临生死存亡，不得不签订合约共同合作，人类和龙族的关系才稍微变好了一点。但这也早就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塞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载到这些渺小丑陋的人类手里，这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努力挥动自己的翅膀，但被黑龙利爪撕开的翅膀只是无力地垂在身边，他只能摆动着头颅，呲牙咧嘴地威胁着曾经被自己看作蝼蚁的人类。

　　龙族的皮肤非常坚硬，人类的兵器根本不能将它刺穿，但狡猾的人类选择将利刃刺进自己的伤口里。塞特挥动前爪，狠狠地扫过人类。但巨大的疼痛，以及跟黑龙搏斗后的精疲力竭，让他无法挥出第二下。
　　说道和黑龙搏斗，他还是感到骄傲的。
　　这头黑龙比他大了五百岁，但依旧死在自己的龙爪之下。

　　在平原上，与黑龙的生死搏斗刚刚结束，自己甚至还没有喘一口气，那些纷涌而来的人类，以及将自己围住。

　　这头龙浑身都在流血，看上去快死了，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这几乎成为了所有人的心声。
　　但很显然，所有人都不愿意放过，这条几乎快死并唾手可得的龙。

　　一波一波的人轮流而上，用矛用剑加深龙身上的伤口，但龙心口地逆鳞被龙护在身下，无法碰触。他们只能寄期望于，一点一点耗尽龙的力气。
　　直至这条龙精疲力竭而死。

　　当不知道第几次，人类用绳索绑住他的身体的时候，塞特已经没有力气挣脱了，他把脑袋放在爪子上，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自己免不了一死，他希望自己死在一个真正的高手手里，而不是这些乌合之众的佣兵手里。

　　巴尔德替威尔治疗被龙爪扫过的伤口，一个光明魔法师显然非常受欢迎，许多受伤的人都围了过来。摩尔根是个非常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佣兵头子，他比一般的武士佣兵而言，长相斯文举止优雅，在巴尔德治疗了他的手下后，甚至还过来道谢了一番。当然其真正目的是想要拉巴尔德入伍，毕竟，一个会光明治疗术的魔法师到哪里都是非常受欢迎的。
　　巴尔德蜿蜒谢绝，表示自己已经有了伙伴。摩尔根没有介意，在得知了巴尔德他们就读的学校后，表达了对十巫的敬仰，还自来熟的聊了起来：“这都两三个小时了，这龙还没有死！”他叹了口气，感慨道，“几百号人杀一条龙，说出去都丢脸啊。”
　　“龙族生命力强盛，只有刺穿逆鳞下的心脏才能一下子杀死它。”龙挣扎得没有刚开始厉害，巴尔德也得了空闲，他是正统学校毕业的魔法师，学历见识都深刻，也跟摩尔根聊了起来。
　　摩尔根接着又聊道：“我听说你们学校里就有好几条龙？”
　　“那些龙族受十巫保护，一般人都看不到，而且他们变作人的样子，基本上跟人类没有区别。”巴尔德想到自己系里据说还有龙女，但究竟龙女是谁，没有人知道。
　　“十巫这么厉害，谁敢在阿刻德米那块地方招惹异族啊！”摩尔根看向已经死去的黑龙以及奄奄一息的金龙，眼睛里满是贪婪，“要怎么样才能刺到他的心脏呢？”

　　“刺它的眼睛。”巴尔德解释道，“龙身上除了逆鳞，眼睛是它最柔软的地方，如果刺它的眼睛，他一定会暴怒，等抬起头挥爪的时候，他的逆鳞就露出来了。”
　　摩尔根的眼睛一亮，忙说：“这方法不错啊。”他极其想做屠龙的英雄，便叫了几个手下准备拿弓箭射龙眼。

　　维德站在巴尔德身边听他们讲了半天，看到他们的举动，急忙说：“龙眼非常珍贵，你们不要——”
　　摩尔根本来不满有人随意插话，而且还是反对他的意见，但看着是巴尔德的朋友才掩下恼怒，反而和蔼地笑问：“你也是阿刻德米的毕业学生？”

　　“我是药剂系的。”维德有些腼腆地退后一步。
　　“原来是药剂师啊，说得有道理，我们就射它的左眼。”摩尔根拍了拍威尔的肩膀，“这位小兄弟臂力不错，要不要过来帮个忙？如果成功了，我们就是名垂千史的人！”
　　威尔有些心动，但刚才的龙爪挠到了他的背肌，虽然被巴尔德治愈过，他肌肉依然疼痛，他是个极其老实的人，他怕自己射箭的时候无法发挥本事拖别人后腿，最后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三个小时后下来，大部分佣兵也感到了疲倦，不但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上的疲倦。不像刚开始你争我夺地屠龙，佣兵们看到摩尔根几人摆开的架势，都让开路，颇有一种看戏的做法。

　　摩尔根的手下挑了最粗最硬的弓箭，一字排开，六个人同时射向龙的左眼。

　　塞特正在等待着自己筋疲力尽后的死亡，他拒绝承认自己是被这些人类杀死的，他甚至没有再注意这些人类一丝半点，直到弓箭的铁镞刺进他的眼睛。

　　“吼————”

　　埃卢猛然从床上惊醒做起，那是龙因为疼痛和愤怒发出的吼叫。
　　他看向窗口，发现阿莱克坐在窗台上，金发披在肩膀上，手里擦拭着弓箭的动作凝住，似乎也在倾听远处传来的声音。

　　“那条龙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