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纪事》侯嬴

39、chapter 38

　　chapter 37

　　塞德里克跟埃卢说了马特的事情，这位亚摩斯的得意弟子人负责当初埃卢他们失踪事件的后续调查，现在人在南方的一个小国，好像是已经查到了些东西，估计明天早上就回来。
　　这让埃卢稍微安心了点，他朝塞德里克说了句谢谢。

　　塞德里克仿佛楞了一下，最后别开脸：“你不用谢我，就像你说的，阿莱克要是出了事，精灵王那里也不好交代。”
　　埃卢第一次注意到，塞德里克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就像北方的灰蒙蒙不见尽头的矿脉，群山连绵，萧瑟冷漠。

　　这时，天色渐暗，便见遥遥西方忽然冒出橙黄火花，滚着黑烟，冲向苍穹。

　　“那边……是？”
　　塞德里克的眼神更加锐利，就像一把刚刚磨得锋利的宝剑，他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那边是城中心，城主府的位置！我去看看。”
　　埃卢本来不大愿意想去看这种热闹，但看到塞德里克雷厉风行的样子，而周围的人群也陆陆续续蜂拥着向内城去，一咬牙也跟着过去。

　　城主府是苏科伦城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物，外形就造得美轮美奂，内里更加奢华精致，城主经常在府邸内举办晚宴舞会，城主府的安全措施更是整个苏科伦城最严密的地方。
　　今天却在内部起火，不得不让人奇怪。

　　“你在这里等等——我混进去看看！”塞德里克微微低着头压低声音，似乎又有些不放心似的，看向埃尔维，解下自己身边的一把匕首递给他，“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如果我没回来，你就自己回旅馆。你那把剑看着古怪而且没有开刃，你带着这匕首。”
　　“城主府不过失火，能有什么事情？”埃卢有些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所以进去看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塞德里克看向里面被抬出来的伤患，“他们身上可不止是火伤。”

　　埃卢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天色暗得很快，现在几乎整个天空都已经黑了下来。
　　蓦然，肩头一重，温热带着血腥的气息喷在耳边，熟悉得令人胆颤心惊：“埃卢，嘘——别声张，往回走。”
　　“阿莱克？”小精灵微微偏头，就看见对方戴了兜帽，几缕金发从帽子里滑出来，唯一能看到的便是干枯发白的嘴唇。
　　“嗯。”他们不动声色地几乎退到出人群，埃卢感到阿莱克虽然带着自己走，但他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身上更是很浓的血腥味。

　　直到他们走到无人注意的阴影处，埃卢才猛然转身，这才拔高问道：“阿莱克，你跑去哪儿了？我找了——”
　　“嘘——”阿莱克的嘴唇擦过埃卢的脸颊，他的脸颊微微带着点不正常的红晕，轻声说，“等会儿解释，把那个袋子带上，我们离开这里。”
　　埃卢有些不理解，他走过找到墙角落里的黑色皮袋，抓住那个袋子，解开袋口瞟了一眼，眼神就愣住：“这是——”
　　“先离开这里。”阿莱克靠着墙壁，埃卢看到有血从他身上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洼。

　　塞德里克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埃卢，他并没有超出时间回来，而小精灵也不应该是一个不守时的人。
　　城主府的火势刚刚被控制住，周围还围堵着一些看热闹的普通人，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在埃卢刚才站的位置，找到了地上深褐色的还未凝结的血迹。
　　幸亏天色已黑，一般人不会发现，而混着烧焦烟味的空气，也很好的掩饰了血腥味。

　　没有任何挣扎，只有一些稍微凌乱的脚步，小精灵是心甘情愿跟着对方走的，而能让小精灵毫无戒心心甘情愿的，估计也只有一个人。

　　塞德里克回到旅馆，埃卢并没有回来，他呆在旅馆的底楼，问老板要了啤酒，坐在最靠近门口的桌子边，慢慢吞吞地喝了起来，大概十多分钟后，有人进了店里。
　　塞德里克拦在好客的老板面前，按住埃尔维的肩膀，他瞟了一眼戴着兜帽的阿莱克，灰色的眼睛深邃而冷漠：“伤口简单处理一下，然后马上就离开，你们留下痕迹了。”

　　埃卢一愣，看向阿莱克流血的腹部。

　　“外面箱子后面有个黑皮袋。”埃卢抿着嘴唇开口。
　　“嗯，这个我来处理。十分钟后，我在旅店后门等你们。”塞德里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不着调的脸此刻看上却特别认真，有一种让埃卢怎么都看不透的感觉。

　　埃卢一进房间就扯开了阿莱克的披风，看到被血染红的半身衣服，脱口：“怎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阿莱克苦笑了一下，他看着小精灵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服，近乎拦腰的巨大刀伤暴露在空气里，伤口反卷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颤抖：“我也没想到。”

　　“药放在哪里？”埃卢见到那个恐怖的伤口的瞬间就低声叫了起来，“在床左边的小抽屉里？好了，你别说话，什么都不要说——”
　　粉末状的药剂撒到可怕的伤口上时，阿莱克脸上狰狞而痛苦的表情，他的手指近乎扣进了椅子里，过了很久才像缓过劲来，喘着粗气：“埃卢，我没事。”他顿了一下，看向小精灵抓着绷带却颤抖的手，眼神温柔而复杂，“过来点。”

　　然后他在埃卢额头亲了一下：“勇敢一点。”

　　埃卢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手抓着白色绷带一手环住阿莱克的肩膀，一层下去，很快就被血染红了，他几乎惊恐地开口：“怎么血还是流这么快！我去找巴尔德来，他是光明魔法师！”
　　“别去——”阿莱克看到小精灵眼里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嘴唇却小心翼翼的弯起。

　　在人类的传说里，精灵眼中不只藏着星辉，还有他爱的人。

　　阿莱克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滑过水面，连嘴唇都像是没有动过，全神贯注的小精灵永远不可能听到：“我那……时候，想起了……。”

　　“你们动作太慢了，幸亏他们还没有查到这里。”塞德里克靠着冰冷的墙壁，他手里拖着一支烟，像是吸了有一会儿，而后随后拧了拧眉头，才认真地打了两人一眼，把手里的烟杆子扔到一边，压低着声音，“跟我过来。”
　　埃卢扶着阿莱克，他们都把斗篷戴上，跟着塞德里克穿梭在来往的小巷深处：“巴尔德他们怎么办？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他们不会想把事情闹大，巴尔德是聪明人，米莉他们都是阿刻德米学院的学生，这么大一伙儿为难不了他们的。”塞德里克领着两人沿着石墙从塔楼的洞里出来，又拐进一条森长的巷子。
　　“难道我们不是吗？”
　　“哦，你们也是。”塞德里克微微顿了一下脚步，有意无意地看向阿莱克，“关键是，有人已经坏了他们的事情，就算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但这层皮却不能捅破。”

　　“这样的事情在人类中很平常吗？”阿莱克猛然抓住埃卢的手腕，似乎难以遮掩愤怒，“人类真是肮脏！”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到了塞德里克哪里，他蓦然停下脚步，一双如苍鹰一样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阿莱克，一字一顿道：“这种事情的确恶心，但并不是人类一个种族做过这样恶心的事情。”

　　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而恶劣，埃卢不由屏息，并踏前一步，挡在阿莱克面前。
　　塞德里克把目光从阿莱克身上挪到埃卢身上，看了很久，猛然侧身，打开一闪木头小门，声音快而冷：“就是这里——”

　　“这里是我一个朋友的房子。”塞德里克走在最后面，点亮了屋里的油灯，看得出这里的确很久没有人住了，甚至连窗户都钉上木板拉着厚实沉重的红色窗帘，“很多年没有打理过，有些乱。”

　　埃卢看到客厅沙发正对墙壁上挂着塞德里克和一个陌生少年的画像，两个人都拿着剑看上去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气。
　　那时候的塞德里克很年轻，连那双无论喝醉后还是清醒着都让人不敢对视的灰色眼睛，被刻画的非常细致，居然意外的真诚，少年塞德里克看向身边同样稚气的少年时，似乎还有一丝温柔。

　　埃卢把沙发上罩着的绒布掀下来，阿莱克一只手仍旧放在腹部，眯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塞德里克去厨房倒水，水龙头拧开半天，却没有半滴水留下来，他舔了舔嘴唇，只能放弃地回到客厅里。

　　埃卢看向地上被解开的黑皮袋，里面的人鱼已经被放了出来，浑身有着青青紫紫的斑驳痕迹，下腹的鳞片被翻起或者扯掉，她的指甲全部都被拔掉，嘴里塞了一个金属圆球，金属球还系着带子绑在脑后。
　　依旧昏迷着。

　　“这个，到底是怎回事？”埃卢对现在的情况完全茫然，他看了阿莱克一眼，最后却把目光放到塞德里克身上，“她……怎么会这样？”
　　埃卢记忆中的人，像莎杜瑞尔娜那样直蛮泼辣，或者像狄伦那样凶暴狠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可怜的人鱼。

　　“这是鱼货。”塞德里克拉着张椅子坐下，唇角挂着讥讽漫不经心，只是不断敲击椅子扶手的手指，显露出主人的异常的烦躁，“黑色交易场上，几万蓝晶才能弄到的稀有货色。”
　　蓝晶是多兰大陆上最大面值的金属货币，一个蓝晶就是一万金币，

　　“你们贩卖人鱼？”埃卢终于明白过来，他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这、这——”
　　“那里还关着一只精灵，不满三百岁，已经被关了七十多年，我没能救出来。”阿莱克忽然张口说道，语气异常冷漠，“我不知道他怎么发现我是精灵的，很显然，他们对于对付精灵很有一套手段。”

　　“精灵也是被贩卖的对象？”
　　“什么都有，连龙蛋都有被拍卖过。”塞德里克回答了埃卢这个问题，“不过因为人鱼和精灵天生的美貌，更加受欢迎罢了！”

　　“可是，书上说，人类对于精灵的出现都非常尊重以及倾慕？或许时间造成了点隔阂，可也不应该变得这样？”
　　“人类国家之间都经常发生战争，囚禁奴隶不过是平常的事情，为什么精灵就不能——”塞德里克的话语顿住，语调开始有着说不出的悲怆，“上古纪人皇把邪魔赶回地狱里，建立王国统一了多兰大陆，开始新纪元，可惜人皇在位不长，他一死，他的三个儿子立马争斗，最后分裂成三个国家，即使是那个时候，人都控制不住贪婪和野心。”
　　“何况现在三千多年过去，三大帝国在腐败中，早就成为一个外面光鲜的骷髅架子，哪能管得了，人类对于那些传说中美丽东西的疯狂欲望。”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让人神魂颠倒想要抓到手中，更何况你们还有这让人类嫉妒的漫长生命！”塞德里克看向阿莱克，对方已经睁开眼睛，似乎有些失神，“这就是事实。”

　　埃卢一时间沉默，然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那个问题：“那你嫉妒吗？”

　　“我？”显然，塞德里克诧异地回头看向小精灵，似乎不明白对方怎么会问他这个问题，他含糊道，灰色的锐利眼中似乎也多了点茫然，最后他看向墙壁上很多前的画作，张了张嘴，好久才发出声音，“精灵都没有太激烈的情感，而我也只是个人。”

　　埃卢似乎明白自己说错话了，马上换了话题：“那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办？还有那个被关着的精灵。”

　　“哦？”塞德里克很快就恢复了原来那番不着调的样子，翘着嘴唇，声音拖长的讥讽，“你们想怎么办？”
　　“我会去救他，他是我同类。”阿莱克开口果断，甚至有一种斩钉截铁的意思。
　　“你这副样子还能动得了？照你刚才描述的，估计应该是过几天黑色拍卖场上的货物。”塞德里克也没有隐瞒，他瞟了一眼人鱼和阿莱克，“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被认出来的，但他们少了两件‘货’，剩下这个势必会死死看牢。”
　　“我们可以等拍卖以后去救他出来？”埃卢提议。

　　“黑色拍卖都是匿名的，卖出去以后，谁也不知道买主是谁？找起来恐怕更困难！”

　　“你——你一直都看我不顺眼”阿莱克看着塞德里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你这么说，就是要让我求你！”

　　一时间，再次冷场。

　　“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救他。”塞德里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着头，带着自嘲的笑声听上去分外古怪，甚至莫名其妙的有点让人觉得可怜：“我对精灵的感情有点复杂。很多时候，我真讨厌你们精灵，你们总是被爱着，却自命清高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跟着你去。”阿莱克一只手按着沙发垫子，另一只手却有点控制不住的痉挛，“他不会信任任何人类，即使你去他也不会跟着你走。”

　　“哦，我知道——”塞德里克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动作有些粗鲁，双手抱臂，眼神放到小精灵身上，“这里又不止你一个精灵。”
　　阿莱克顺着塞德里克的目光看向埃卢，心中疯狂地跳出一声：不行！但事实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哒哒哒——”木门被敲响，在此刻显得特别古怪。

　　塞德里克楞了一下，拿着剑去开门，门被打开，他松了口气，抓抓头发，侧开身体：“进来吧——”

　　“很抱歉，我好想提前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街上好多士兵在巡逻。”来人是个青年，书生气十足，“我记得以前苏科伦城治安没这么严啊。对了，塞克，你怎么改了联系地点，害我找了好久。”

　　塞德里克跟在他后面：“这是马特，我想我们今晚又多了一个伙伴。”他看向阿莱克，揶揄道，“或许这样，精灵先生就应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