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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七十八章 囚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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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璇玑阁,琴璇近乎虚脱地靠在姣儿身上。这半个月,提心吊胆、惊心动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闭着眼由姣儿扶着向前走去,她却啜泣不止,“主子,贝子爷才出了事,四格格又——您可怎么受得了!”
琴璇睁开眼,瞄了瞄四周才轻声叹道,“能早早走了是她的福气。今后这话再不必提了,谨防隔墙有耳。”
姣儿点点头,到了门口,被琴璇挥退。门上悬着素白楹联,被风吹拂着,夜色中尤显丧气重重。琴璇莫名打了个寒颤,径自推开门进去。
空气里漂浮着心慌的味道。琴璇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借着透过窗子的淡淡月光想要点燃烛火。迈出两步却心里一惊,脚下踉跄,盯着帘后若隐若现的人影,不知所措。转而反应过来,向外跑去。腰间却忽然一紧,整个人跌入那人怀抱,炙热的气息拂在颈后,是那样的灼烫。琴璇惊地直欲昏死过去,刚想开口大声呼救却被捂住了口,一个低沉喑哑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嘘——,璇儿别怕,是我。”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琴璇不敢回头,生怕这是梦幻泡影。整整四年半,这个声音消失了整整四年半!琴璇闭了眼睛,倏忽又睁得老大,缓缓回头看过去,眼中止不住簌簌下泪,胤禟,是胤禟!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就这样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眼中含着宠溺思念的神情,对自己淡淡微笑?这是真的吗?琴璇狠狠地擦着眼中泪水,奈何眼前却一次又一次的水雾迷蒙。胤禟,真的是他!
伸出手狂乱地抚上他的脸。“你瘦了……”琴璇喃喃。昔日俊美无俦的脸变得瘦削而粗糙,面上掩不住的疲惫神色,下颌青色的胡茬乱乱的刺着自己的手心……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灼灼发亮,包含着情意,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是那样贪婪。琴璇忍不住抱紧他,委屈、思念、依恋、伤痛全都化作颗颗泪珠,沾湿了他的肩头。“胤禟,我真的——好想你!”
腰间的铁臂环地更紧,似要将怀中的人揉到自己身体里。胤禟轻吻在琴璇发间,深深嗅着思念了许久的味道。唇滑落到那光洁细腻的额头上,轻柔的触碰渐渐变为狂乱的摩擦,口齿中一股咸咸的味道,那是泪水,却在此刻变得如此甘美甜蜜!“我回来了,”断续的低哑声音携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璇儿,我回来了。”
狂热的亲吻抚摸伴着滚滚的泪水倾诉着彼此的思念,良久,二人才稍微平静。坐在榻上,琴璇依旧倚在他怀里,贪恋着他的气息。“你怎么,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胤禟抚着琴璇散落下来的乌发,“我是私逃出来的。看守我的楚宗,同在西宁那么些年了,总有些情分在。他睁只眼闭只眼的,我自能找着空子。只可恨那胡什礼,盯我盯地忒紧。若不是想办法把他灌醉了,我怕这次可就见不到你了!”
琴璇担心的望着胤禟,他却淡淡一笑,“放心好了。弄丢了人犯,他们也不敢声张。赶明儿个我就回去,这事儿自然就压下了。”
琴璇忽然坐直身子,灼亮的眼睛望住胤禟,“我们现在就走!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就成了?胤禟——”
他却无奈笑着揉揉琴璇的头发,“傻丫头。我这样的人,岂是逃得了的?消息一旦传出,我怕是连这京城都出不去。再者,楚宗如此待我,我岂能让他白丢了性命?”
琴璇泄气,胤禟却轻轻环住她,语气含忧,“这丧事,是茜儿——”
琴璇连忙摇摇头,“茜儿,眼下已到了江南了。算我自私吧,家里这么些人,我还是先保了她。胤禟,你会不会怪我?”
胤禟淡笑,“能保一个是一个吧。只是你,你又该如何?”
琴璇抓住胤禟双臂,正视着他,“除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眷恋?我自然陪着你。”
胤禟无奈地摇摇头。琴璇却忽然抱住他,“胤禟,你记着。不久之后你会下狱,可不论有多苦多痛,你也要坚持住,等着我!李绂那里我已经打点好,因着过去的恩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会帮我的。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只要能够——我们总要试一试!可在此之前,不准你放弃希望,你要相信我,要等我,好么?”
胤禟疑惑地扳过琴璇,“你想要做什么?”
“如果——”琴璇咬了咬下唇,“如果要你离开这里,去另一个世界,一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世界,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你愿意么?”
“你是说——”胤禟睁大眼睛,无法相信地看向琴璇,却见她点点头。胤禟摇头一笑,“你未免太天真。这事儿怎么可能办成?”
琴璇固执的盯着胤禟,“我既这么来的,为何你不能去?”见胤禟略显犹疑,琴璇摇了摇他,“无论如何,总要试试吧?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呢?再者,你不是告诉我,慧通法师曾说过,那镯子可保我们一世白头么?”
胤禟缠不过她,只好点头。琴璇放下心来,这才毫无顾忌地痴痴望着胤禟,四年半了,他已经不算年轻,却依旧是那样英气逼人,让人怦然心动。
只是,双颊却凹陷了许多。琴璇遗憾地摸摸胤禟突出来的颧骨,心中酸涩,“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未及答话,琴璇忽然站起,“我想起来厨房里还有些鸡汤点心,我去给你热些来。”
袖子却被胤禟扯住,他满脸的无可奈何,脸上的笑容隐隐含着悲哀,“不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以后,还不知能不能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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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六月,诸王大臣复劾塞斯黑罪状二十八事,请诛之。雍正皇帝却拒绝了这一请求,只将塞斯黑囚于保定。
转眼两个月过去,直隶巡抚衙门前肃穆严整一如往昔。不远处的茶楼上,临街的桌位边坐了三人,蓄着半长胡须的中年人手里遥遥一指,对着一穿着素净的女子低声道,“九夫人,那儿便是关着九爷的地方了。您瞧,这个样子,怎么能进得去?”
那是三间小小的屋子,四面围以高墙,院子四周还有官兵轮班看守。瞧见那女子哀愁伤痛,中年人叹道,“听说前门也封上了。食馔和——,都是靠转桶传递。胡什礼大人也太过严苛仔细,可却是没办法的事。这么大的干系,谁也担不起。眼下,我就算是个总督,却也插不上手啊!”
那女子皱起了眉头,旁边一个女子却开了口,泫然欲泣,“绂哥,再想想办法不成么?前儿个便听说爷犯了腹疾,总得让格格再见上一面啊!”
说着,那女子眼中已经溢出泪水,“谁曾想就到了今天这一步?想来九爷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那胡什礼出了名的狠厉苛刻,爷怎么能熬得住?”
“春纤!”一直不曾开口的女人瞄了眼中年男子的尴尬神色,无奈的轻声开口。拿过帕子细细替她拭了眼泪,却把目光投向男子,“李大人,我也知此事难办。可无论如何,也请您费心安排!我只需要一个晚上,一夜之后,我定会送他回来!李大人——”
那女子神色凄楚,旁边的春纤也一脸渴求地望着中年人。那人面色为难,“九夫人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如今有难,在下自会全力相助,蹈死不顾!只是,耗费这许多精神,不过为了再聚一夜,夫人当真觉得值得?”
那女子毫不迟疑的点头,神色却恍惚出神。中年人见状,摇摇头叹道,“既如此,少不得仔细谋划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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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绂手中扶过那颀长却羸弱的身躯,琴璇急不可耐地对车夫低喝,“能多快就多快,天亮之前,务必赶到京城!”说着放下车帘,盯着神志不清、毫无知觉的胤禟暗暗落泪。这将近三个月,他是怎么熬的!
马车疾驰而去,车厢里琴璇也惶急难耐。顾不得擦去眼中滑落的泪水,拍了拍胤禟脸颊,轻声低唤,“醒醒胤禟,你睁开眼啊!”
倒在怀中的人却没有动静。昔日神采飞扬的脸上一道道污垢,囚服破烂不堪。双眼深深地凹陷到眼眶里,嘴唇干裂,似乎两三天都没有沾水了!琴璇泪水“啪啪”的落在他脸上,止不住颤抖着,她的胤禟,受的是怎样的折磨!
昏迷着的人无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已叫琴璇大喜过望。“胤禟,你醒了?睁开眼好不好?我是璇儿啊——”
不停摇晃着怀里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却仍旧毫无动静。琴璇心里沉下去,绝望的泪水溢出紧紧闭着的眼角,俯身将头埋在他肩上,琴璇哀声,“胤禟——”
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无神的目光好半天才聚拢。鼻中扑来的是熟悉的气息,感觉到肩头伏着的人不停抽噎,胤禟张了张口,嘶哑的声音落在琴璇耳中,又是伤痛又是欢喜,“璇儿,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