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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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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的那天晚上,黑子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大概是四五岁的年纪。
父亲坐在院子里,一刀一刀地削着一块木头。
见他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哲,爹爹给你削一把木刀好不好?跟爹爹学几招剑道?”
黑子懵懂地眨了眨大眼睛,木刀是什么?剑道又是什么?
还没等他开口,一旁忙碌的母亲走了过来,一把夺过那把未成形的木刀,扔到了旁边。
“别教小哲这些东西!我可不想让我儿子学什么剑道!”
“哎呀好了,我知道了……”父亲歉意地挠了挠头,“我只是见他这么安静,怕他将来念书被人欺负,学几招防身也好。”
“不要!”母亲坚定地否决,“你还嫌我担惊受怕的日子没过够吗?就是因为你技艺太高了,才会三番四次地被人叫出去……”
“好了,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
父亲想要安抚激动得眼眶泛红的母亲,母亲却生气地躲开,蹲下来看着自己。
“小哲,你听好了。”
母亲微笑地看着自己,眼里却点点泪花。
“娘亲只要小哲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就算当一个平凡人也没关系。只要小哲过得幸福,哪怕是当一名种田的农夫,娘亲也觉得开心。”
黑子怔怔地看着娘亲,那时候的他,还不能明白话里的意思。
但他从小就是一个听话的小孩,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娘亲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只是伸出手,想要抹去她眼角的泪滴。
但是刚一触碰,眼前的人便化作模糊的光影,渐渐地消散而去。
留下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黑子睁开眼睛,知道这是梦。
心里充满疼痛和惆怅,却没有哭泣。
这辈子的眼泪,都在那场灾难之后哭干了。
在他知道哭喊并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
黑子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再哭了。
望了望窗户,天还没亮,但是已经睡不着了。
干脆起身收好被铺,点亮一盏油灯,走到里屋的一间暗室里去。
这是黄濑为他准备的特殊更衣室,刺客的衣服和武器一应俱全。
黑子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行装,这样在夜里行走时,几乎不能被发现。
一些重要的工具也收藏在身上,便于应急时使用。
穿戴好了,黑子又检查了最重要的物品——佩刀。
轻轻地把它抽出刀鞘,依然锋利如旧。
黑子的这把短刀十分奇特,刀身乌黑发亮,只在刀刃处留下一段青白之色,仔细一看又泛着一丝红光。
这把刀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即使在自己饥寒交迫的时候,宁可卖身为奴,也不用它来交换食物。
将刀收好,别在腰间,黑子走出暗室,扭动机关关上门。
经过房里的铜镜时,还特地看了看这一身行头。
记得小时候,父亲也穿过类似这样的衣服。
那是他午夜梦回时,不小心窥见的。
父亲一身奇怪的穿戴,趁着夜色而去。
母亲守着门口,不时掩面哭泣。
父亲每次出门,少则三五天,多则个把月。
回来的时候,总是能带来些好东西,甜滋滋的蜜糖,或者漂亮的新衣裳。
那时候不懂事,只知道父亲回来就会有好吃的,有时候会和伙伴们去村头等啊等。
现在想起来,会不会当年的父亲,出去做的事情和自己正要做的相类似?
但不论是什么,现在也无从得知了。
黑子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最后叹了口气。
“对不起娘亲,我没有成为你期待的人。”
虽然外表安静,其实内心却藏着和普通男孩一样的“剑客梦”。
所以经常瞒着母亲,跟父亲和师傅偷偷学习剑术。
一直到现在,可谓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父亲母亲,城凛的大家,我要去为你们复仇了。
在天国的你们,会保佑我的吧?
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慢慢地摊开右边的手掌。
还有你,赤司君……
看到那道淡淡的红色伤痕,低下头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
我要为我们憧憬过的未来而战。
渡边信良,曾经也是堂堂一介城主,呼风唤雨风光一时。
但那都成了昨日黄花,如今的他只是逃到秀德城的一名宾客。
还好出城的时候带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够他挥霍下半生的了。
拿着以前搜刮的民脂民膏,在秀德开府建宅,闲时寻花问柳,日子也算过得逍遥。
至于以前的旧城邦,也不是不怀念,但是怀念有什么用呢?
几年前被洛山的军队打得丢盔弃甲,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以前的昭崎城,已经变成了人家的一个郡……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恰逢今日五十大寿,渡边信良准备在“花之城”来个千金买醉。
顺便再给一个雏儿开□□,再现一下当年的雄风。
今晚的“花之城”,可谓灯火璀璨不夜天,莺声燕语无人眠。
渡边老爷包下了整座场子,宴请故人家臣,新交权贵一起玩乐。
美艳的姑娘们依偎在身边,看中了就能直接抱到独立的房间。
美酒佳肴轮番而上,杯觥交错让人飘飘欲仙。
渡边老爷左拥右抱,哪个姑娘能博他一笑,他就大把大把地撒钱。
一时间,姑娘们轮番表演自己的技艺,场面十分热闹。
“好好~~非常好~~来,打赏你们!”
渡边老爷又撒下了一把钱,引得姑娘们一拥而上。
看得出他今天相当高兴,所谓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此。
谈笑间,突然觉得内急。
渡边叫来了伺候的小厮,让他带自己去茅房小解。
渡边五短身材,大腹便便,喝得微醺,头昏眼花。
跟在小厮的灯笼后面,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后院,进去了茅房。
嘴里还在抱怨:“怎么上个茅房要走那么远……”
“那是专门为老爷您安排的雅间。”小厮如是回道。
“哈哈,说得好!回去给你打赏!”
看得出他已经微醉了。
然而出来的时候,那名小厮已经不见了。
“喂!人呢!去哪里了!”渡边站在那里大叫。
可惜这里离前楼尚远,那边又是欢歌笑语,没人听到他喊话。
“可恶!连个灯笼都不留下!逮到那小子非揍扁不可!”
无可奈何,渡边只好摸黑往前楼走去。
可走不到几步,脚下就不知被什么绊倒,狠狠地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厉害,连嘴唇都磕破了。
渡边生气地往地上一摸索,却没摸到什么东西。
“怎么会这样!真倒霉!”
正摸索着想从地上爬起,突然被什么踢中腹部,又倒了回去。
“谁!”
这下断定是有人在踢他,渡边慌忙抬起了头,四下张望。
然而四周除了自己并无他人,和前楼相比,安静得有些诡异。
不是人……难道是鬼?!
渡边这种人没少做过亏心事,不论是有人寻仇还是鬼来报复,都能把他吓得够呛。
慌乱中他想要站起来逃跑,却又被重重地踢倒在地上。
这下他心里更慌了,也顾不上形象,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漆黑之中居然爬错了方向,离热闹的前楼越来越远……
直到头“砰”地一声撞上了墙壁,他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逼到了墙角,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翻身坐下,抬头一看——
居然有道人影,幽幽地站在自己面前。
“大侠饶命!你要多少钱都给你!都给你!”
黑子看着眼前这个打着哆嗦的男人,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是渡边信良?”
之前黄濑已经带他远远地看过一次真人,他应该不会认错。
“是……啊,不、不是!我只是一名普通商人!”
“到底是不是!”
黑子抽出手里的短刀指住他,刀尖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不是……”
黑子举起刀,做劈下的动作——
“是!我是!我是渡边信良!”
渡边见黑子的刀就要落下,吓得大叫。
黑子收住了刀,依然定定地指向他。
“为什么要灭绝城凛村?”
这是黑子一直想要问的。
回想起那惨烈的一幕幕,黑子便满腔怒火。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城凛村……”渡边默默念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你是说那个……不,小兄弟,你听我说,那不是我干的……你想想,我为什么要去袭击一个藏在深山里头的村子呢,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渡边一边说着,一边摸向袖子里的匕首。
刚刚不知道来的是人是鬼,所以才被吓到发抖。
现在这么一看,那人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毛头。
如果搏一搏的话,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住口!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你灭了和洛山城交界的那些小村庄,挑起了两城之间的战争!”
“冤枉啊!那是污蔑我的!”
他确实有出兵骚扰过洛山边境上的那些村子,但谁会记得那些村子叫什么名字!
“小兄弟,你先别急着杀我。你先放下刀,我告诉你谁是真凶……”
黑子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地把刀放下。
“我声音有点沙哑,你能不能凑过来一点?”
黑子的身体向前倾,缓缓地向他靠去……
“去死吧!!!”
渡边吼了一声,手里的匕首迅速向黑子刺去!
然而眼前的黑影却像鬼魅般消失,他还来不及惊奇,就觉得腹部一凉,好像有什么刺入了身体……
怔怔地往下看,那少年屈身躲过了他向上的一刀,手中的利刃刺进了自己肚子里。
随着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疼得连大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嘶嘶地吸着气。
黑子微抬起头,对上那双睁得圆如铜铃的眼睛。
而渡边看到的,却是一双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双眼。
“下地狱忏悔去吧!”
黑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带着深刻的恨意。
“不……是我……”
渡边耷拉下脑袋,咽下最后一口气。
黑子拔出刀,温热血液喷涌而出,仿佛那样就能浇熄心里的怒火。
将刀高高举起,砍下了那人的脑袋,要用他来祭奠死去的亡灵。
缠绕的恶梦,压抑的仇恨,痛苦的心情……
过了今晚之后,就能结束了吧?
统统都给我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