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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臂作琴身发为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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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仇已在魔界看见了木槿。他叹了口气道:“唉……她真的要去追寻,自己的爱情了。”
断魂谷顶,依旧是一片花海,毫无变化。
木槿伸出左臂,她左臂的颜色渐渐变深,这是现真身了。春日里,正是他们树,生长的时候,木槿近日里也感觉自己的头发在长长,长得很快。她的手臂,也可以长。几处新的枝桠,渐渐在木槿手臂上出现,泛着几丝绿意。
转瞬,一块木头掉在地上,木槿的手臂依旧如常,没有任何变化,这是法力所谓。
“我自己……真算不上什么好木头。”木槿对着地上的木头,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蹲下身子,双手拂过这木头,木头瞬间变得光滑。这是琴的形状。木槿缓缓拆开束好的发髻,瀑布般的长发垂了下来,果真长了不少,原先只到腰际的长发不出一个月已垂到膝盖。她拔下几缕发丝,将它们捻在一起,这便如琴弦粗细。她将这些发丝做的琴弦缠在琴身之上,这便是一把琴了。她干嘛要做一把琴呢?只是想弹罢。
琴音已流泻而出,还是那曲乌夜啼,不似她在梦中那般熟练,她只是在尽力回忆,差不多只能记起这些。这琴音也不似普通的琴那般清澈明亮,但是,也总有一番别样的味道。
“若你听见了我的琴声,你会来吗?”
裂空本坐在宝座上,闭目思考着些什么,这琴声远远传来,他猛然睁眼。
演奏得不若在梦中那样熟练,琴音也不同了。这样的音色,是闻所未闻的,这是什么做的琴身,又是什么做的琴弦?裂空不知,他只知,这定是何木槿。
他出了大殿,向断魂谷方向飞去。
一曲罢,一片寂静。
只一瞬。前一刻,眼前还是一片空旷,此刻,裂空已站在木槿面前。
“你……真的来了?”木槿站了起来。
“这不正是你心中所想吗?”裂空笑笑,“你千方百计,一曲奏响,不正是希望我听到?”
木槿点了点头,面颊略略发烫。
裂空问:“既然想见我,何不来大殿?如今你在魔界也可算是畅通无阻。”
“各位将军皆在,恐有诸多不便。那……你呢?”
“我坐上魔尊之位已有五十余年,有很多我必须做的事,亦有许多我不喜欢做的事,为了魔界,有时也为了兄弟,有时也为了师父的托付。但是,如今我想为自己,做一件我喜欢做的事。”
木槿只静静听着,并未回话。
裂空道:“如今三界六族水火之势。我是魔尊,肩负整个魔界。自古以来向魔尊挑战的,有的为了权力,有的只为证明自己的实力。我,我不知道当初自己是为了什么,我已忘了。只是,权力愈大,责任愈大。于魔界,我是一个无情的统治者,与妖界,我是一个冷酷的劲敌。我自问自己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不会为三界苍生而打算,我只为魔界和我的亲人而活。魔妖两界终有一日会开战,我只想做到,我的三十位前辈没有做到的事。”
木槿道:“你知道吗?我曾跟我的师长,我何家的琴师白玉笙很投缘。二哥说他是神仙,想必你也是知道的。灭门之灾中,我们家只有我们三个活下来。”
“知道。他因有预测未来的能力,锋芒太盛,早些年被贬下凡。”
“是,上个月他走了。就死在我面前,是为……带给我一个秘密。”可我已决定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木槿暗暗告诉自己。
“你想知道,天庭以何罪名定他死罪?”
“什么?”
“他企图改变未来。他死在寒冰箭之下。”
刹那间,木槿无言。白玉笙的那一句话,只是为了改变她的未来么?可,或许命运本身就是不能改变的,命中注定他来不及说出那最后一个字。
木槿还是压住这心思,继续说下去,“我之所以与白先生投缘,是因为,我们都是三界遗弃之人吧。我觉得,其实我一直活得很自私,我只想自己好好活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好好活着,就够了,最多最多,我渴望遇上一生中那一个正确的人,这大约已是奢求了。我从没有什么民族大义,或许那一日妖族覆灭,我也不会有一丝悲伤。作为一个妖,这是不是很荒谬,很悲哀?或许我只能被三界遗弃。”
“其实,有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像你一样普通,便不用去管什么民族大义。你不是三界遗弃之人。我也总想有一日,你就是你,我就是我。”裂空伸出手道:“我知道你总想变得更强,但今日将一切挑明,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保护你?”
“那么……”木槿抬起头,看向那深邃的眸子,远远望去,还有着六百多年的距离,她不回答反而问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走近你?”
裂空的手迟迟未放下,似是只在等着木槿的一个答案。裂空道:“琴箫和鸣之声让你早已在走近我,我早说过,我们修法之人年龄从不是距离,所以我才教你不拘年龄辈分直呼我大名,不是么?”
木槿咬住嘴唇。许久……“空……”这是她喉咙中低低的唤声,她终于抬手,将自己的手放在裂空的手中,“很难想象……这一日的到来……”
“很难想象便不想,我们本已活在现实之中。”裂空一把揽过木槿的腰际。木槿是这样瘦小,他的双臂有如一双雄鹰的翅膀,足以将木槿护在身下。
许久未分开。木槿不知道,这样淡淡的幸福,会持续多久,裂空亦不知。但是,当木槿终于决定投入裂空怀抱当中的时候,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就算是逆天而行,她也绝不再退。
“你的琴……”裂空依旧对这琴声好奇。六百多岁的光景,他从未听过这样独特的音色。
“是我的身体。”木槿抬头,望向裂空的眼睛,“它本就是我的身体的一部分,臂作琴身发为弦。”
“美得像传说。”裂空笑了笑,“但我们本来就是生活在传说当中的人——对于凡人来说。”
“不……我一直觉得我活在现实当中,你才是我的传说。”
“这把琴……”裂空看了看那琴,眼中露出些许满足。
“这把琴……”还未等裂空说完,木槿已接过话头,“从今往后都只为你奏响。”
木槿就这样靠在裂空肩头,似是半睡半醒,她只怕醒过来,一切只是泡沫而已。而裂空,他许久未如此放松过,就这样坐在草地上——即便是这从未放晴的魔界。大约初次相见之时,裂空便想着,这一生都要保护怀中的这个女子,这也许就是缘分吧,因为那一次偶然的琴箫和鸣。但如今,裂空更希望以自己,裂空的身份来爱她,保护她,而不是魔尊的身份。
“如今……”裂空不得不道明实情,“我可能不能给你名分,魔界不只有我,还有我的各位兄弟也就是各位将军,还有各位长老……”
“无妨……我既已决定与你一处,便是什么结果都想好了的,我会等你,等到那一日。”木槿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半晌,她又问:“魔妖两界真的必有一战吗?”
“是。”
“那……倘使妖族战败,你莫将妖族赶尽杀绝;倘使魔族战败,我定不离不弃。”
“有你此言,我裂空此生定当不辜负于你。”
一魔,一妖,一箫,一琴,定情于魔界极凶之地断魂谷,无名无分,无声无息,而他们,早已在逆天而行。
木槿始终没有问出自己心头疑虑,为什么,他们都要阻止她?
后来,那一天,魔界便萦绕着一曲琴箫和鸣的《乌夜啼》,这许是他们最默契的一首了。
“三哥,你听,那可是魔尊二哥的箫声?”荆荨踏出大殿,走到靖纶身后。
“老十五……”靖纶转过身来,“这是明知故问了,魔界上下,除了二哥,还会有谁的箫声?”
“那琴声?”
“心中知晓就好,不必说清道明。”
“可是……”
“二哥做事一向有分寸,你我不必担心。”
荆荨只得作罢,他知道靖纶总会将他的思绪压下去。半晌,他又道出心中另一个想法,“我是二哥看着长大的,在我印象中,二哥爱音律向来胜过法力武功。”
“可二哥从不输在法力武功。你小的时候,二哥已经与魔界的几大长老过招,就算是跟老魔尊交手,也未必不占上风。”靖纶笑了笑,“你不知道吧?”
荆荨沉默了些时候。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他只有七八岁,只是日日跟着师父练武罢了,大了以后,也没什么人提及此事。
“甚至二哥夺魔尊之位也是师父授意。”靖纶索性道明实情,他是师兄弟中最了解裂空的,一直都是。靖纶拍了拍荆荨的肩膀,“师父相信二哥,我们没理由不相信二哥。”
“我没有不相信二哥,只是……”最终,荆荨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始终说不清楚。那只是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