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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情愫渐生难自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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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十五近日心情不错。”裂空笑道。
荆荨回道:“几日前妖与降妖师一战真可谓大快人心。”
“我亦这样觉得。”裂空只是轻描淡写,“但我比十五弟多想了些。降妖师大约是早有准备的,妖帝未必看不出,他又何必默许此战,这事要是传出去还让妖界如何抬得起头来?”
“他是故意的!”荆荨灵光一现,“排除异己!”
“对啊。”靖纶叹道,“若此说法成立,无论是借降妖师之手排除异己,还是借妖之手除掉降妖师,对妖帝来说皆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然也。”裂空点了点头,“这便是妖族比我魔族高明之处。”
荆荨道:“但这不是我们魔族的作风,二哥说过。”
“当然。十五弟所言甚是。”裂空的嘴角动了动,“我魔族最忌不忠,按理说也不需什么排除异己。十四弟十五弟还记得我曾说过的么,若妖族长此以久,那一日,的确不远了。”
一片寂静,人人默许。
裂空问道:“大师兄和各位师弟近日练兵的状况如何?”
所有魔将便依裂空所言答了话。
裂空叫其他人都下去,叫靖纶留下。自收了天仇,裂空和靖纶也须多商议些事情,裂空作为魔尊,总要把握好火候。
“又要说我徒弟了?”
“你还是什么都不打算教他?”
“他放不下。”靖纶只答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裂空便全都明白。
靖纶又道:“魔族武功跟妖族的武功本就天壤之别,他若如今便学了咱们的功夫,极易走火入魔,若真有此结果,我收他做甚?一日为师,我便应尽心教导,何况又是二哥你开口叫我收的徒弟。”
“你就别一遍一遍地提此事了。”裂空笑了笑,“若是我会教徒弟,这差事也轮不到三弟你了。”
“二哥取笑了。”
“如今你徒弟还在后山练功?”
“二哥又想见他?”
“难道三弟对昨日的大战不感兴趣?六个凡人,拖家带口,竟灭了十个妖,且个个道行不少于三四百年,难道这不值得我们魔界学习?”
“降妖师有黄符在手,若是妖族强攻必有折损,这也是情理之中的。”靖纶思索一番,“若我魔族打仗总用不着凡人的套路吧?”
“今晚你且叫他来吧,不如你也一起听听,这场战斗的经过?”
“二哥发话,不敢不从。”靖纶说罢,刚欲转身便又问道:“许久未听到二哥的箫声了。”
“三弟此话颇有深意。”裂空站了起来,“我也不怕言明,大约是因为许久未闻琴声可让我和之。”
“二哥,”靖纶会心一笑,“你要问天仇的恐怕不止此战吧。”
“知我者三弟也。还望三弟留点口德。”
“这是自然。只怕二哥……”
裂空眉心微微一动,“但愿三弟的担心是多余的。”
木槿并没离开,她只是变回她的原形,在远处静静看着何府,就如那万千棵树中的一棵。
晚上,慕嫣然坐在桌前,剪了剪烛芯,转过身来问何骐:“骐,你可知道今日三妹叫的是谁?”
“如今三妹已二十有五,只小我一岁,她若有了心上人,那是应该的,我们也无权干涉。”何骐只挥了挥手,“天不早了,睡吧。”
过了一会儿,何骐道:“你先睡,我出去一下。”
慕嫣然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嫁给何骐多年,这点默契他们还是有的。
何骐走出房门,四下看了看。何家的下人既是降妖师的下人,总比一般的下人警惕些。何骐懒得惊动他们,便一个筋斗从后院墙头翻了出去。他并不知木槿在不在这片林中,就算知道也没用,他从没见过木槿的原形,他只是猜测。他把一袋银子放在地上,只用平常声音说道:“三妹,你一个人在外面难免会用得到银子,我只能帮你至此,你省着点花。”虽说他并不是喊了出来,但只要木槿在这树林中便能听到。说罢,他从墙头翻回了院中。
“嫣然,还不睡?”何骐见慕嫣然依旧在挑灯夜读,“在看什么?”
慕嫣然抬了抬头,嗯了一声,继续读下去。
“三界异志?”何骐坐在慕嫣然身边,探头看了看,“怎么想起看这个?”
“直觉。”
“难道真有女人的直觉一说?”何骐笑了笑。
“在这儿,找到了。”慕嫣然伸手一指,念道:“裂空,第三十代魔尊在位时期有逆天之手之称的雷震之二弟子,雷震曾言,二弟子裂空、三弟子靖纶皆有向魔尊挑战之实力。”
“魔界中人?你是说,那边是三妹唤的那人吗?”何骐心里一紧,魔妖两界之争他有所耳闻。何骐也惊叹于慕嫣然的直觉,他一向不致力于研究三界异志,也绝对想不到这一层。何骐又问:“那这雷震又是何许人也?”
慕嫣然向前翻了几页,“雷震曾是魔界的一员猛将,但他对权势丝毫不感兴趣,否则以他之实力若想挑战魔尊也未尝不可。他一生带出了十五个徒儿,个个皆是精英。如今魔界掌权之人乃是第三十一代魔尊,你说,这裂空是何许人也?”
“莫不是魔尊?或是魔将罢。唉……”何骐叹了口气,“三妹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只是,事已至此,我们已无法再护她了。”
慕嫣然也只得点了点头,然后便靠在了何骐肩头。
“嫣然,”何骐握住慕嫣然的手,“如今我们已回来,又是首战告捷,想必妖界眼红的大有人在,以后,这样的大战可能还会有很多……”
“无妨,我们一起面对。”
说罢,他们熄了烛火。
几日后便是慕嫣然生辰了,次日何骐出门去,想给慕嫣然买些礼物。回来的时候,他顺道去树林里转了一圈,那袋银子已经不见了,何骐心中有一丝欣慰。
何家一战成名,木槿若想真的在筠州藏起来,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她依旧是何府后面树林中的一棵树。
“木槿。”一个人从木槿身后握住她的胳膊——其实应该是树枝。
木槿变为人形,转过身去,捂住了嘴,小声叫道:“天仇!”
“你这几天在筠州都做了什么?我走在筠州街上,听筠州的百姓都在谈论你。”
“我……”
“你不愿说就算了。”天仇松开了手,“我听说那一战,你也参与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槿猛地甩开天仇的手,“别再来找我!那一战,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阴谋,是我害他们,是我背叛妖界,是我跟何骐早就串通好了的,我要为何家报仇!我知道你没想背叛妖界,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我是没想背叛妖界,但是,平心而论,你如今已经摆明了与妖界为敌,又不想让何骐为难,离开了何家,如今你最好的去处还是魔界。你与妖界为敌,魔界也与妖界为敌,所以,你就是魔界的朋友。”说着,天仇微微一抬嘴角,像是冷笑,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我不想再去魔界了。”
“你不想去,我的魔尊师伯还想见你呢。”天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是你师父让你来找我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来找你。”
木槿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答话。
天仇继续问道:“妖与降妖师之战,你帮降妖师,那如果有一天是魔界与妖界大战,你帮谁?”
“我……”木槿后退了两步,“两族之战容不得我一个小妖插手。”
“那如果我和我二师伯打起来,你希望谁赢?”
“别逼我。”
“我没有逼你,你喜欢魔尊,是不是?”
“我没有!”木槿矢口否认。
“你这么急着否认?”天仇向前逼了两步,双手抵住木槿身后的墙,将木槿困在了中间,“你这话分明已经出卖了你自己。”
“这只是你的揣测罢了。”木槿蹲下身子,从天仇的双臂之间钻了出去。她一直向后退,向后退,知道脚跟撞上了身后的一棵树。她嘴上如是说,心中也在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她没有喜欢上裂空。她记得白玉笙生前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她并不知道最后一个字是什么,但听了这话也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算了……”天仇摇摇头,“我不勉强你。但是……”他话锋一转,“你是妖族你该了解妖族习性。妖,是不会轻易输给凡人的,有此一战他们定会卷土重来,你别怪我话说得难听,到时候何家十年前之惨剧亦有重演的可能,你若执意留恋这个家,怕是自身难保。若你在魔界……魔尊师伯他看重你……”说到此处,天仇不由握了握拳头。
“我不能再去魔界。”木槿没给天仇说下去的机会。半晌,木槿自言自语道:“古藤大哥许是不知道我还活着……”
“不会的。”天仇打断了木槿,他大约听出了木槿动的心思。“那一日过后,你定是‘一战成名’,从此以后你何木槿之名恐怕在妖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且不说他定会知道你还活着,你还是祈求自己不要连累他罢。”
“天仇。”木槿突然抬起头来,“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教我武功,教我法力吗?”
天仇愣了半晌,道:“怎的突然又想学武,这不像你。”
“我想变得更强。”木槿说得毫无波澜,让人觉得心悸,“我不想总被人保护,总是做别人的累赘。”
“你从来都不是别人的累赘。”
“不,我是!”木槿咬了咬嘴唇,“我不在乎你,还有别人怎么说,你们都只是在安慰我,我更在乎自己怎么想,就算你们都觉得我没有拖累你们,我也不想活在自己的煎熬当中。我是妖,我本就应该更强,不是吗?”
天仇停了停,道:“你可会飞了吗?”
“会了。”
“好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天仇伸出了手。
木槿迟疑着把手交给了天仇。
只是一转瞬,天仇飞的速度已比他出入魔界的时候快了许多,这颇有疾风步的架势,但不是,绝不是。
他们停在一片竹林当中。天仇道:“这里是隋宁,是我所知道的,最偏僻的地方,这里是我去过的所有城中,唯一没有住着降妖师的地方,你可以暂时在这里,至于住在何处,我想你自有办法。我不会常过来。原先你从不好斗,我所教过你的你也大都没学进去,如今你便把从前的身法、心法再从头来过吧。”
木槿没想到这件事情会是这么简单。
天仇左手从袖中一闪,手中便多了一把匕首,他将匕首递给木槿,道:“这把匕首你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说罢,天仇便消失了。
木槿将匕首藏于袖中,从竹林里闪身出来。大约只用了半日有余,她便走完了这座小城。与筠州的白天繁荣,夜间冷寂不同,这座小城中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静谧。没有杀戮,没有权势,政通人和,物阜民安,除了地方小了些。隋宁,木槿从没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她只觉得自己能到这个地方是幸运,也期望这个地方能够永远存在。她想了想,大概天仇带她来这个地方,也是希望她能静心修炼吧。
虽然木槿看似柔弱,但天仇也总是拗不过她的,她说要练武,那便拦不住她。与其逼她自己想办法,还不如自己来教,这样也能多些东西握在手中——天仇如是想。
天上的星星稀稀落落,月还未圆,只是一勾弯月,斜挂在山间。隋宁小城的夜里点灯的人少,那月光便在地上留下一层白霜。隋宁的夜也不若京城夜夜笙歌,有的只是家人之间拉一拉家常罢了。
木槿是不用睡的,但她早已习惯了晚上要睡的生活习惯。她是不怕冷的,在月亮徘徊出山间,升上天空的时候,木槿便靠着一块满是爬山虎的时候,渐渐睡去了。
“铮——”那缓缓如流水般的琴音已被一个亮音拉转了节奏。乌夜啼,就如那寒鸦盘旋于空中。木槿印象中,这首曲子她是始终没有学会的,如今这琴音却是从她之间淌出,美,动听,美得不真实,动听得不真实。只是……这曲子本是慈乌雄乌双双绕梁的,木槿奏出的曲子却略显单薄,倒像是乌鸟落了单。
这时,一丝箫声缓缓进入,无痕,无影,与琴声契合得竟是这样完美。这便对了,乐音不再单薄,且是生机渐起,直到一曲结束。
“裂空!”木槿站了起来,寻着箫声追过去。
她止步。她不能去,他是魔。只到此吧。可是,那一闪而过的身影,那一瞥所见的挂坠——不正是木槿当初拼了性命也要握住的那支箫么。
梦,只是梦。可这梦太真实,真实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算了,那只能是梦。木槿对自己说。
一旁,裂空坐在墙头上,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对不起,偷看了你的梦。”说罢,他转身飞走,他不能离开魔界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