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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扑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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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警方很快就锁定了向应天和傅红雪约好的交货地点。
交货地点约在元朗区西南方向、元朗公路的南侧。和城里相比,这里的位置比较偏僻,在元朗公路北侧,尚可遥见密集的高楼大厦、写字楼和拥挤喧闹的生活区,而跨过元朗公路南侧,则散落着一簇一簇的村落,具体地点就处于这个叫榄口村的村落里。
这是一片在粤港两地的城市中常见的城中村,一幢一幢不超过六层的小楼挤挤瞎瞎地挨在一起,好像打开窗一伸手就能摸进隔壁的家里去。这样的城中村房间的格局一般都不大,尤其是有些用来出租的单位,房东为做到物尽其用,被七七八八切割得更是凌乱。从楼的外表上,一眼就能看出哪幢楼是气派的村里人装修自住的,哪些是拥挤着各种身份背景的本地破落户和外来户,不得不将就着过活的。那些条件好的,不但楼下停着各种各样的轿车,小楼的外墙也用光滑的瓷砖精心地贴了一层,甚至有的楼上还装饰了琉璃瓦,虽然不伦不类,但好歹也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精神气。而条件差的,不仅楼外墙上时有墙皮脱落,即便是修补了的地方,花花绿绿各种不同颜色的外墙涂料胡乱地掩盖着裸露的墙体,活像一条乞丐的破裤子,在楼顶上,还覆盖着各种用石棉瓦乱搭乱建而加盖的房屋,以实现可居住面积最大化,这样一来本来就参差不等的楼群就显得更加寒碜。
这样的村落里,楼房基本上都是见缝插针的乱盖着,绝对不会讲究个横平竖直的统一规划,所以村里的路也是左弯右绕七拐八拐的。向应天约好的交货地点,门牌号码是榄口村甲18-2号,警方提前化妆成便衣,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才找到这座位于榄口村最深处的小楼。
这幢楼和一左一右另外两幢楼紧贴着位于榄口村的最里面,在榄口村的村口顺着小路大概要拐个十五分钟,才能看见这幢楼的身影。楼并不高,一共才五层,而且相对比较整洁,虽未装修得那么富贵,却也没有乱搭乱建的迹象。警方头一天化妆成推销人员前去踩点,发现这幢楼没人居住,是个空楼,左右两幢楼倒是热热闹闹地租住着不少在元朗上班的打工仔。警方装作闲聊的样子向附近的租户打听,这座楼不久之前被一个大老板租下,花了大价钱清走了所有的租户,却一直不见有人搬进来住,直到最近一两个礼拜,才有人进出的迹象。至于有没有货物被搬进去,邻居们则摇摇头表示说没留意到。
第二天早上十点,傅红雪按照约定来到这幢民宅前。同时,配合此次行动的梁sir也带着他的手下做好了准备。因为村中人多眼杂,梁sir把队伍分成两组,一组化妆成便衣,跟随傅红雪进入村子执行抓捕任务,另外的人则在村外,把守住各个交通要道,防止犯罪分子逃跑。
傅红雪低头看了看表,稍稍来早了些,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在楼下转了转,又确认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这座楼背面是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再不远是山,从这里逃跑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正前方是出村的唯一一条路,虽然曲折,但只要派人封锁了路口,基本上也很难从这里逃脱。楼的左右两边是居民楼,如果警察分别从两侧的楼里合围上来,那将将一臂长的楼间距简直就不是问题,很轻易就可以把向应天堵在里面。况且,楼距这样近,两楼之间相对的房间几乎没有什么隐私可言,向应天把毒品储存和交易的地方放在这里,真的安全么?他那么谨慎小心,怎么这次交易会选择这样一个很容易就被瓮中捉鳖的地方?叶开又会在这里吗?向应天在打什么鬼主意?
(二)
现在正是上班时间,出租屋的租客们大都上班去了,紧挨着的三幢楼都静悄悄的,没有声响。向应天约定交货地点在402房间。时间到了,傅红雪整了整衣服,活动了一下手脚,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楼里。同时,梁sir手下的四名警员,也分别偷偷溜进了两侧的民居,其中两名警员溜进了右边那幢楼和402窗户相对的房间,另外两名警员则溜进了左边那幢楼可以望见402阳台的屋子里。
笃、笃笃笃、笃笃。傅红雪按照约定的暗号有规律地在大门上敲了六下。
没人答应。
笃、笃笃笃、笃笃。傅红雪又敲了一遍。
还是没人应答?!
直觉告诉傅红雪,情况不对!他从兜里取出一个小铁丝,趴在锁眼上轻轻地捅着,寻找着机关,然后猛一使劲,那扇不怎么管用的门便悄无声息地开了。他掏出枪,贴着墙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查看过去——空无一人。他和两边楼里埋伏着的警员打了个对脸,几个人全是一脸意外的惊愕,傅红雪心里也觉得蹊跷,通知他们向梁sir报告情况有变,自己则仔仔细细地查看着这个空荡荡的现场。这个现场连半点储存过大批货物的痕迹都没有。
糟糕,上当了!一个念头在傅红雪心里擦过。这时候,另外四名警员也向这里集合过来。
“谁让你们上来的!”傅红雪的脸当场就黑下来。
“梁sir的命令,叫所有人封锁现场,仔细搜寻每一个房间看有没有遗落的蛛丝马迹!”其中一个警员报告。
“坏了!”傅红雪的脸唰地白了,他一把拽过那名警员的对讲机,冲着里面压低了嗓子吼道,“梁sir,是我,傅红雪。叫你的人别过来!会打草惊蛇!”
“什么?!”梁sir听到傅红雪的话心里一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听我说,向应天很明显没有到这里来过,这是个圈套!他一定留了人在附近看着,如果看到大批警员赶到,事情就暴露了,所以我们动作要轻,让你的人都回去!”
听了傅红雪的话,梁sir如梦初醒,方急急下令让所有往村里去的人都不要动,安静地撤回。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傅红雪趴在窗口无奈地看着一波蓝制服的警员往这里急急冲到半路,又突然停下脚步,愣愣地站了两秒钟,又弯着腰悄悄退出去了。
不暴露是不可能的了,傅红雪心里叹道。
当务之急是怎么补救。傅红雪强稳住急切地呼吸,扶着额头在房间内来回踱了两圈,又给梁sir打了个电话:“梁sir,向应天一定会收到风,他虽然耍了我们一道,但是也应该知道警方一定会到处找他,我们现在的关键就是要找到他在哪儿,麻烦你通知黄sir,请海关密切注意向应天的动向,务必让向应天逃不出香港,另外请技术部门的同事留意监听,我想向应天要跑路,肯定会和我再联系,我会尽量拖住他,请他们帮忙确认电话讯号来源的位置。”
“好,好!傅警官,你放心吧!”梁sir也为自己的鲁莽懊恼不已,恳切地答应着。
放下电话,傅红雪在房间里随便找了一个只剩下床板的上下床坐下,一只手攥着拳头,一只手攥着手机。向应天可能已经被惊动,叶开还在他的手里,事情一下子变得更复杂了,傅红雪此时的精神已经高度紧张,他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样的时间等着他,可是为了叶开、为了完成任务,他只有硬着头皮沉着冷静地走下去。
(三)
不多会儿,手机突然响起来,傅红雪浑身蓦地一紧,他望着那个号码,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始终都要来的,希望负责监听的同事已经做好准备了吧。他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嘴边,低低地答了声:
“喂。”
“杨老板!”向应天的声音听起来又哑又涩,刺耳极了,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哦不不不,我或许应该叫你一声‘杨警官’吧?呵,谁知道你姓不姓杨呢?阿sir!”
“傅红雪。”他平静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紧跟着淡淡说道,“你爽约了。”
“哈哈哈,傅警官,让你白跑了一趟哦!不过呢,想抓我,你们都太嫩了,还要多回去吃几年的盐!这一次,你只能人货两空啦!”向应天语气阴鸷,却难掩得意。
“你应该明白,你现在跑不了了。”傅红雪的语气依旧淡淡。
“是么?那我倒还真要看看,是你们的动作快,还是我的枪快,别忘了,你那个小跟班可在我手里!”
“你把叶开怎么样了?!”傅红雪期急问道,这话甫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到底还是关心则乱,在谈判中任何语气心态的波动无异于自曝其短,放着小辫子等敌人来抓。
“哈哈哈哈,看来我猜得没错,你果然很关心他。你放心,你既然这么关心他,我怎么忍心要了他的小命?你的小跟班活得好好的,在我这儿作客呢。”
“让我听听他的声音!”傅红雪的手下意识地死死抠在床板上,用力咬住自己因颤抖不停打架的牙齿,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平稳下来。
片刻,他就听见电话里叶开没心没肺地喊起来:“傅红雪,别担心我好着呢,这里阴阴凉凉地,过堂风又大,向老板准备晚上给我抓只鸡来煲汤呢。”
听见叶开一贯爽朗开怀地声音,傅红雪心下稍安,至少从声音听上去,叶开精神很好,应该没受什么罪。一想到叶开笑盈盈的样子,他忍不住鼻子酸了又酸,但立刻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动情绪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对电话那边说:“说吧,你想怎样?”
“一千万美元现金,出境材料外加一艘快艇,备足汽油。”
“多久?”
“明天天亮之前,把东西准备好,快艇停在屯门青山湾码头。”
“快艇可以,但钱和材料没办法那么快,我们需要时间准备。”
“没关系。你们拖一天我砍叶开一只手,手砍完了砍脚,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死不了,你们看着办!”
说完就听见耳朵边“喀嗒”一声,向应天挂断了电话。
傅红雪咬着嘴唇略微定了定,沉着脸拿起电话给梁sir打过去:“地址找到了吗?”
“稍等稍等,负责监听的同事正在确定……”梁sir的声音也是满满地焦急和紧张,“有结果了!位置在元朗公路南,大概范围就在我们所处的榄口村至大发村一带……”
傅红雪不等梁sir讲完,就火速挂了电话冲向梁sir所在的指挥车,这一带他不是很熟悉,但凭之前部署行动时的印象,通关电话定位确认的范围应该不小,他需要地图来确定位置和行动。
尽管想到了傅红雪是挂了电话来找自己,梁sir还是被傅红雪的速度和冲上车的动静吓了一跳。
“向应天怎么说?”梁sir一边向傅红雪展开一份元朗区的地图,一边问道。
“一千万美元现金,一套出境材料外加一艘快艇,汽油要足,明天天亮放在青山湾码头。见不到东西就虐待人质。”傅红雪三言两语简要地把向应天的条件汇报出来。
“这个疯子!”梁sir忍不住骂了一句,在傅红雪面前一边拿一只红色马克笔一边圈圈点点地说道:
“这是通过手机讯号确认的电话来源范围:包括了三个村落,分别是榄口村、山下村和大发村,大约一平方公里多的范围。这三个村子情况差不多,都是城中村,其中外来人口和租户比较多,人员构成比较复杂。我现在就派警员下到村子里化妆侦察,由外向内集中,希望能尽快把范围缩小一些。”
“侦察出具体位置,你估计需要多长时间?”傅红雪问。
“呃……不好说,这个范围太大了,而且都是人员密集的住宅区,我们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搜查,只能一点一点摸索,其实这种方法很容易引起注意,就算顺利的话,最快也要到明天了……”
傅红雪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靠这个方法根本不行!他嘱咐了一句“让技术部门的同事继续查”,就跳到车外,拨打了向应天的电话。
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傅红雪焦急地跺着脚,心里火烧火燎地反复念叨着“接电话啊”,向应天太狡猾了,傅红雪心里也没有底究竟是否能打得通这个电话,但他必须坚持下去。
终于,就在傅红雪快要绝望的时候,电话通了。
“怎么回事?”向应天的语气非常不耐烦,“我警告你,最好少跟我耍花样!”
“我是想告诉你,你要的那些东西我已经帮你一一问过了,游艇明天早上会停在你指定的地方,钱也已经叫银行去准备了,但是银行说要到今天下班的时间才能回复是否能凑足你要的一千万,你知道这么大的数额,不是在一家银行能提出来的,还有你要的证件,警署答应会尽量帮你做了,但是也是要到晚点……”傅红雪尽量没话找话,能拖一会是一会,但还是被不耐烦的向应天打断了。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明天天亮看不到我要的东西,你的小跟班就会少一只手!”向应天恶狠狠地凶道。
“呃……”傅红雪在脑中拼命搜刮着可以聊下去的话题,电话多延长一秒,锁定的范围就可能更小一点,离叶开也就更近了一步,“需要给你准备多少汽油?”
“只要不影响快艇开动,有多少准备多少!”向应天似乎隐隐猜到了傅红雪想拖延时间的意图,说完这句话,不容分说又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傅红雪又钻回车里,焦急地敲着膝盖,等着技术部门同事的结果。
“这回缩小了很多!”梁sir放下从技术部门打来的电话,擦着一头的汗,紧张地说,“范围基本可以锁定在榄口村以东、榄堤西路以西、山下村以北以及元朗公路以南的这个范围里,这个地方有一半是绿地,应该藏不下什么人和货物,另外一半是一个地图上没显示名称的村落,一个养鸡场还有一幢烂尾楼。我们的人如果全都派出去搜查的话,估计明天天亮之前可以把向应天翻出来。”
“不行,时间还是太长了!而且城中村住户密集,那么一点范围,向应天很容易发现我们在搜查,人质就危险了!”傅红雪略显不安地搓了搓脸,让自己镇定一点,“该死,要是能再多拖几句话就好了。这样吧,我带几个人先去那周围看看,兴许能发现点线索。麻烦梁sir你派其他人看紧道路进出口,那里紧邻着两条公路,千万不能让向应天再溜了!”
傅红雪一面带着几个便衣悄悄搜查着电话讯号确定的范围,一面不断地试图给向应天打着电话,可向应天一直都没有再接听。日头渐渐西沉,傅红雪急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直跳,撞得胸口疼,他恍惚间觉得那二十年来寻叶开而不得的感觉又回来了,不,是比以前还要强烈!他来不及去想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否出于理智的判断,也没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行动是否徒劳,如果可能,他恨不得把这个地区顷刻之间翻个个儿。他觉得心里像有一头被封印在不见天日的石牢里动弹不得的猛兽,就连无可发泄的怒吼也会被黑暗迅速吞噬掉。
(四)
叶开的情况并没有他在电话里表现出来的那么好过,事实上,他很难受。
虽然老吴同情他、念他的旧,但说什么也不敢稍微给他松一松绑,让他活动一下早就没有知觉了的手脚,“你小子自来就鬼主意多!”这是老吴对他的评价,叶开只好另想办法。下午他趁老吴给他喂水的功夫,装作一个不小心砸碎了老吴的玻璃茶缸,偷偷攥了一小块玻璃在手心里。老吴一把年纪,虽然喝不到什么好茶但也嗜茶如命,既心疼那一地的茶叶沫子,又想着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带了这一个能泡茶的家伙,砸了自然再没的喝,老吴气得揪着他的脖领子刚想给他两巴掌,可看见他身上一块一块碗口大青紫的瘀伤想了想到底没忍心下手,只是气鼓鼓地坐在一边,再不搭理他。
叶开的手早就被捆得失了灵活,再加上也害怕动作明显被老吴察觉,他靠着墙根一点一点得磨着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割了满手掌的血,才将将把绳子割断,可还没等他松快松快,向应天就回来了,于是叶开又只得窝在墙根下,背着双手一动不敢动。
俗话说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老吴毕竟也没忍得住太久,过了一会又蹭到叶开对面,絮絮叨叨地聊开了。叶开一边应付着他、扮着凄凉装可怜,一边心里飞速地计划着逃跑的事情。这个屋子里光秃秃地什么也没有,向应天的胃不好,一顿饭不吃就饿得胃疼,刚刚又听马仔说这里不是城里,没有送外卖的饭店,所以晚饭他们必然要离开,那个时候应该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听他们来时发动机的声音,应该不是从这扇窗户对着的方向来的,而是从背面,因此可以从窗户跳到树上再跑掉,树不算远,跳过去想必不成问题。
叶开沉住气等着,待天擦黑,等到听见向应天那些人留了老吴看家,其他人陆陆续续地下楼,又终于等着听见了车子发动的声音,叶开趁老吴一个转身,一下子挣脱开手上的绳子,站起身来,抄起折凳使劲向老吴的后脑勺拍过去。老吴吭都没吭一声,就倒在地上。他三下五除二地解开捆在脚上的绳子,在屋子里使劲跺了几下好让僵掉的脚快掉恢复知觉。然后纵身一跃,攀上了窗外的大树,大树位于这幢楼的背面,后面是一大片半人多高的荒草地,穿过荒草地就是公路了。叶开的手脚还不甚灵活,一个没踩稳几乎是从树上直接掉下来,一屁股摔在地上,一只脚脖子闷响了一声,疼得叶开把下嘴唇咬出一排牙印才忍住没有叫出声来。他顾不得许多,一瘸一拐地向草丛深处跑去。
可叶开没有料到的是,向应天的车子并未开走。车子刚一发动,坐在副驾驶上的马仔一摸口袋,脸色就尴尬起来。向应天一问,才知道这个蠢货只顾着抽烟,居然把枪扔在二楼了。他只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那马仔便忙不迭地从车里滚出来,四脚并用地爬回楼里去捡枪,谁知刚刚上到二楼,就听见楼上带着回音传来“咚”地一声硬物砸在肉上的闷响,心下道一声不好,抓起枪就往老吴和叶开所在位置跑去。待他来到那个窗户前时,叶开已经跳下了树,就要跑远了。
叶开不要命地往前跑着,这两天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又加上浑身的伤,他的气息很不够用,跑了没几步就觉得肋骨下面像岔了气似的有什么东西扯得生疼,肺里也像一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一换气就响个不停,嗓子眼隐约还有些血腥味。他脑子里第一次产生了一个念头,人是可以跑断气的。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叫嚣,丛生地枝草划破了他的腿,有几次他险些被石子绊倒,可他不敢停下脚步,也不敢回头看,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跑下去!他隐隐觉得有一双眼睛紧紧地贴在自己后背上,甚至脑海中浮现出令人齿寒的黑洞洞的枪口,还没等他弄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就听见“砰”地一声——
子弹以高速旋转的姿态撕裂了皮肉、飞溅了血浆、钻进身体里,片刻的空白后,左半边身子传来一阵凿骨挖髓般的疼痛,瞬间蔓延了全身,疼痛裹挟着灵魂被抽离前无法自抑的眩晕片刻间淹没了头顶,叶开觉得周围半人高的蒿草在眼前跳了几跳,然后就摇晃着没遮没拦地向自己脸上扑过来,根根耸立的草杆似乎要戳瞎眼睛,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就再也无力睁开。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