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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失踪(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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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日头正好,可天到底是冷的,街上的行人也皆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来投店的人少,来吃喝的人更少,这客栈安静的很。可也正是太安静了,连带着三楼的房间也是不声不响的。
上房里的姑娘一站一坐,一个小心翼翼,一个心不在焉,这屋能不静?那站着的姑娘看其容貌身形也不是个做丫头的,可她偏偏站着。
这姑娘自然是温仪,她此时还不晓得自个儿做错了哪般事,这亲切的姐姐怎会待她这般冷淡,她全然换了一个人。温仪只求老天保佑,能把刚才那个喜欢的姐姐还回来,虽然想法天真,可心里还是有一股子期盼的。
红药自顾自的,她心里想的有一搭没一搭,脸色稍稍好了点,但也让人望而生畏的,无怪人家柔柔的小姑娘不敢寻凳子坐了。
她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来,不是因着愧疚那些个情绪,而是外间正站着个人。白天光照明媚,里外都亮堂的紧,从这纸糊的门窗上倒真是看不出来人的身形。红药本不是高手,有人潜着她是肯定不会发现的,可这人往好了说,是行的正、站的直,往实了讲,那是脚步虚浮,有气无力,更遑论这人老爱在人家门口走来走去,那步子便是耳朵不大灵光的人也能听到。
她一点都不想起身,随便想想也是能料到门外是何人,除了店小二便是刚才和温仪在一起的人了。和温仪在一起的人,她没理由还得为这人开门不是?
他们一个两个都耗得起。
耗不起的人是温仪,她咬着唇瓣,有些委屈的抬头,不想,正和红药漫不经心的眼神对上。她赶忙移了眼,低了头,估摸着又觉不对了,方才再次抬头,她仿佛失了灵气,胆子和嗓门通通缩紧了壳里。
“姐、何、何姐姐,我给你开门。”
她大气不敢出的看着红药,红药打量了她几眼,偏了头去没说话。温仪踌躇着,还是摸着步子挪到门前了。她开门的时候,脸颊都是偷偷转过去看人的,倒是面前正从愈来愈大的门缝里瞧出脸的人被她给吓着了。
哪个人开门看到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一个后脑勺的?
刚经历了一番生死折磨的人着实吓了一跳,幸好温仪自己觉着不舒服了,转回头浅浅的笑道:“章大哥,进来吧。”
那被唤作章大哥的人也是贼眉鼠眼的先瞅瞅里面,然后猫着步子进屋。他这样进一个女子的闺房(权当是闺房了罢),也是头一遭了,想他堂堂金陵府的大公子何曾这幅孬样。
红药原是偏着头的,午后浅金色的阳光将她姣好的面容映的实在美极,叫屋里的另两人看的花了眼。被看的人很是不舒坦,蹙着眉头把脸端正了。
这不看还好,一看竟发现是熟人。
可不是熟人嘛,眼前这位换洗一新的章大哥不就是日前学螃蟹横着走的小白脸?难怪她方才觉着眼熟,原来是这缘由。红药心里头松了一口气,但也微微失望了。
不过,红药便是红药,她先前不喜这人拿命不当回事,口气也差了不知多少:“原来是你,刚那会儿我还为有些好奇的,究竟是何人能穿着叫花的衣服,说小白脸的话,现在我是不好奇了。”
那小白脸楞了楞,昨日这女子还说想和他共结连理的,不想才一夜而别,他们的身份地位陡然掉了个个儿。到这客栈门口,他犹不敢让这个一见便心动的女子瞧见他模样,他想着给她一个好的印象,起码不能是那般样子的,可现下、现下怎会变作如此模样的?
小白脸咽了口水,比昨番显得沧桑的脸沉了下来,经了昨儿个大变、今朝的人情冷暖,他毕竟是不一样了。何人对他好,何人对他不好,他也有了一丁点儿明白的。
这女子昨天是在耍着他玩的罢。
有了这个念头,他忽而无奈多过愤怒了。这女子不爱攀比和炫耀,比他左右膀子里的女人好的太多了,可惜这样的女子是不要他的。这女子便同街上的人一般待自己鄙薄,他也无话可说。
红药的话说完了,这屋子里还是很静。她不由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脑海里不经意划过午时那些人说的话,心下了然了。昨儿个这小白脸也是提到过金陵府尹的,想来便是这金陵府的大公子,这大公子为何落魄致斯,也有了原委。
不过,人这新奇的玩意儿不似阿猫阿狗,他们变化极快,好人能变坏人,坏人也能良心发现。眼前这人不就颇有一番改邪归正的作风?
红药对这类人敬谢不敏,这小白脸却独独例外,谁叫他变化这般大,变化这般快?
旁站着的温仪温姑娘却是忍不住一身正气了,红药对自己忽冷忽热就算了,怎么这态度又跑她章大哥身上去了?小姑娘胆怯,但她容不得别人乱说话,如今红药已成了她眼里的乱说话的人了。
“何姐姐,我不喜欢你这样说。章大哥是好人,是他救我出来的。”温仪上前一步挡着章大哥,她温柔的气质丝毫不掩那忽而倔强的性子,“你好心收留我们,我从心底里感激你,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就这般不屑。”
红药被她说的哑然,这姑娘果然奇人。她的样子奇怪极了,她对她是没了恨意,但也绝非喜欢,她前面那句话倒是讲到点子上了。红药托着腮想,她当初为何想跟这姑娘过不去呢?
让解还过来护着她,也不过是好听的,真正想的却是让她和夏雪宜两看相厌罢了。
她叹了一口气,这气叫温仪误解了去,见她两手搓着裙摆道:“何姐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姐姐别那样看章大哥。”
她的章大哥心思在红药身上转了一圈,终是被她说红了眼眶。
红药也挺哭笑不得,这温仪明明被他掳去的,若不是夏雪宜和解还出手,指不定她现在躲在那儿哭呢。现下清白是保住了,可魂儿似乎是被这小白脸洗了又洗,不定黑白都给颠倒了去。
红药给自己臻了杯茶,淡着神色道:“坐吧。”
待两人坐下,她面露奇意:“你怎么不回自己家里去?”她问的是温仪,心里想的是这姑娘该不会看上这落魄人了吧。
温仪瞧了眼他的手,不忍道:“章大哥受伤了,他一个人我不大放心。”
温仪支支吾吾,那小白脸也是眼神躲闪,红药看的分明,她眼珠子一转就想明白了。这小白脸别的不会,小聪明还是有的。若此时放了温仪回去,那温家人和夏雪宜哪里会放过他?即便他未对温仪出手,那些个人也不会心慈手软的,温仪现在向着他,指不定被那些人哄着吓着,便将他供了出去。
凡事都得好好谋划,他只能在心里跟温仪说一句对不住了。
这姑娘蠢,她实在是没话说了。
红药也不打算追问,她随意的揭了话题道:“既是伤着了,那我让店小二请个大夫看看吧。”
温仪一双哀戚的眼睛惊喜的瞪大了,那里面怕是暂时承不下愁苦的感情了。只见她手舞足蹈着:“对啊,我一时没能想起来。”她转而握住小白脸的手,欢快的说,“章大哥,别担心,你的伤很快就能好的。”
迎着朝阳般灿烂的笑容,小白脸的心忽然放下了。
店小二请的大夫脚程快,一盏茶的功夫就来了。
那大夫年约五旬,一身袍子虽旧却洗的很干净,他背着药箱来,不见仆仆之色反而更像个待考的书生,叫人心生好感。
大夫有经验,一双眼睛辣的直指他的毛病:“把袖子捞起来与我看看。”
小白脸抖着一只手,平常人十分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平白多一分不耐。红药翻了个大白眼,跑窗子边透气去了。
那边,大夫的脸上挺沉重的,他看了小白脸的伤口,均在手腕内侧,伤口不大已然结痂,问题是那里最攸关的经脉全数断了去。伤口也颇为奇怪,整齐却也不整齐。
整齐的是这俩伤口看似同一把利器所伤,不整齐的是角度、力量、技巧都不一致。他不是个普通的大夫,对这类武林人士的伤他还有把握,没把握的是这伤人的东西委实生的奇怪。
无论如何,他是怎么也无法同近日来很得人眼红的金蛇剑想在一块儿的。
大夫拿出笔墨开了一张方子:“杠花一两,血竭一两,乳香一钱……”
“治剑伤的?”红药仍然背对着他们。
“这位少侠的一双手,怕是要废了。”大夫说的沉重,温仪便给吓的捂住了嘴巴,倒是小白脸没多失态,他已有了心里准备。而红药的反应却是奇怪之极,她先是“霍”地转了身,然后用一种错愕的眼神看着他。
很新奇,这女子从来没这样正眼看过他。
红药重又转过身,她抓着窗栏的手已然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