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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言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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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康熙又下旨释放废太子,没几日,胤禩被复立贝勒,而我已远远地脱离了那个政治中心,就这样离开,甚至还没有和采宁告别,来到了苏州后,已经是十二月了,快到康熙四十八年了,又是一年即将结束之时。
苏州虽是江南,在南部天空潮湿,所以在冬季比北方冷多了,透骨的冷意让人一刻也离不了火炉,甚至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言家原来是商贾人家,而行医只是言无秋自己的喜好罢了,他最主要的还是经商来维持言家一个大家族的生计。
言家在苏州乃是大家,言无秋之上有许多姨娘,而他的亲生母亲早在他儿时就已经因病而去了,所以他是由他父亲的妾室刘氏所抚养长大的。言家是的的确确的汉室家族,所有的一切习惯和满人皆有不同。
即使言无秋之下有众多的兄弟,他总是无奈的皱着眉,他是家中长子,在他父亲临去之前将家中的产业全都交到了他的手中,言氏振兴全背负在他的肩上。
偌大的家族,没有争权夺利是不太可能的。
就在我们抵达苏州言府的那日清早,言府的门口诸位夫人带着自己的儿女早早的侯在了言府的门口,笑容满面的。在看到霜儿扶着我下车之后,因三个月的身孕,腹部微鼓出,而知情的霜儿和青城都是言无秋的心腹言行不会出任何差错。年长的几个姨夫人不动声色,而比言无秋年岁略轻的几个笑容僵硬,那表情真真活像是见鬼了的样子。
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走上前做偮,眼角瞟向我这里,讪笑问,“大哥,这位是?”
坐在木椅上的言无秋,言笑依旧,“六弟这位是我在半年前京城娶的夫人,因当时事务繁多又事行仓促一时忘了告知你们,真是抱歉,还望二娘、三娘、四娘、五娘见谅,清儿快过来见过诸位娘亲。”
他温柔的牵过我的手,一一向我介绍,几个妇人最年轻的那个便是五夫人了,其余几个各有特色。霜儿小心的扶着我,我微微福身,“新妇见过二娘、三娘、四娘、五娘。”
其中一个妇人,笑得柔和,上前扶我起身,不过手重重的掐在了我的手腕处,“快起快起,都是一家人哪有这么多的虚礼。无秋如今成家了也了却了我们几个姨娘的心事,往后要好好照顾无秋才是。”
这个妇人嘴上带甜,毫不介意,只是那眼神有着诸多的不自然。
其余,五夫人傲然的抬着头,不悦之色显然意见;四夫人很平静,没有诸多表情;而刚才的那位扶我起身的就是三夫人。
众多人中唯有二夫人,笑得热切而真诚。
夜晚,言无秋推说我不舒服要在房中陪我,霜儿和青城服侍左右,到了房内,霜儿和青城站在了门外把守。
“你累了吧,好好地休息一下吧。”他替我把了脉,扶着我在床铺上坐下。“我不知带你一同回来不知是对是错,以后在府内一切小心。你可以多去陪陪二娘,她是抚养我长大的,不会对你有任何危害的,不过切记不要让她知道你腹中孩子不是我的这件事。”
“在这府中,除了霜儿、青城和你二娘,还有谁是可以不用避讳的么?”
见他沉默,不由长叹,我这是又跳入了虎穴么?
环视一周,见屋内唯有一床,“你要睡哪儿?”
“我睡书房。你有孕,正好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心微微放松,看着他,想着从小在这样一个环境长大的他也是极为不易得了。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禁担忧的摸着微凸的小腹,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手轻拍我的肩,“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孩子出事的。既然是夫妻,你还是叫我相公吧,以免意外,只要你我心中知道这是假的便好。”
透过烛火,一眨眼,彷如在我面前的是落轩,眼一闪,再看他有着落轩没有的温和,他没有落轩的清冷,揉着额头,他是言无秋,言大夫。
他拿过了屏风上的狐裘披风,“二个月的路程你一定也累了,还是快歇下吧。”
他走后,霜儿进了屋内,看着火炉,替我铺了床,“少夫人快歇下吧。”
走到了霜儿的旁边,看着她原本的圆脸瘦了不少,“霜儿今夜你陪我睡吧,我一个人害怕。”
霜儿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好啊,不过这个府内也的确是让人害怕,每个人都蛇蝎心肠。若不是那群人少爷也不会是坐在轮椅上了。”
心一惊,霜儿刚才说的话让人背后发冷,接近于惊叫,“霜儿,你是说……”
霜儿点点头,“原本少爷的脚是没事的,是中了一种强劲的毒,虽然毒解了,可是还是晚了。老爷当时气坏了,也没有抓到下毒之人。”
“不过,他们会信这个孩子是你家少爷的么?”我开始担忧。
如果让那些人知道我腹中的孩子不是言无秋的话,这一定会成为他们的筹码,而他们若是相信了的话,那么一定会使劲手段来除去我的孩子,冷汗涔涔,害怕自己没能保护好孩子,更怕自己是走进了另一条死路。
“少夫人放心,他们不得不信。而且,少爷会保护好你们的。”霜儿对于此十分坚信。
希望如霜儿所说吧。
翌日早晨,昏昏沉沉中有人来了要见我,被霜儿拦在了屋外,好一段时间后,霜儿端着东西进来了,模糊看见霜儿将她手中的汤盅倒在了花盆里,我一下子没了睡意,看着霜儿戒备的样子,那几个夫人的动作还真是快啊。
因为赶路太过疲惫,一整天都没有力气出去,和霜儿待在屋内,据霜儿说,言无秋一大早就去店铺巡查了,把青城留下守在了我的屋外。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他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等他来到我屋内的时候他的身后跟着二夫人。
二夫人慈祥的坐在我的身边,满意的看着我凸起的腹部,将一个镯子从手上退下套在了我的手上,笑容满面,“以后你就是言府的少夫人了,无秋有你照顾我也放心了。我还怕无秋这孩子一个人没人照顾怎么好?去了京城几年,有了妻子,又将有孩子,老爷和大夫人泉下有知的话必定会高兴地。”
她的眼角流下了泪,和着她的笑容,却让我有着一种负罪感,欺骗了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妇人,让我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二娘,你看你一哭,清儿也忍不住要哭了。”言无秋从怀中掏出了丝帕擦去了二夫人的泪。
“是啊,二夫人你看这快过年了,你应该高兴点才是。”霜儿吐了吐舌头在旁附和。
二夫人瞪了霜儿一眼,细腻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霜儿,可要照顾好少夫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唯你是问。好了,你们小两口一定有话要说,我这个老太婆就不多留罗。”
掩唇轻笑,等到二夫人走远后,没了笑容,忧虑的看着言无秋,“无秋,这样子不告诉二夫人真的好么?”
他食指点在了我的唇瓣上,我们想出这么久从来也没有做过越规的举动,这还是第一次有肌肤相碰,“娘子,人多眼杂,小心隔墙有耳。我二娘便是你二娘,不必那么生疏。娘子,推我到窗前去看看月亮吧。”
小心起身,推着木轮椅将他推到了窗前,但是空中哪有月亮,只有一层厚厚的云朵,层层叠叠的。
到了稍晚,他便离开了,青城推着他去了书房就寝。
第二日我早早的起来了,霜儿替我打点好一切后,寒冬气冷,我穿了厚厚的棉袄子,在霜儿紧张的搀扶下来到了屋外。江南的园林和京城是大大的不同,有的是婉约而不是高贵华美,却让人感到温柔似水。
“哟,这不是大嫂么?无止见过大嫂。”朝我行礼的男子,笑容轻浮,长相虽清俊可很是猥琐,目光不正,尤其是他那轻浮的打量,让我有位不舒坦。
霜儿在我耳边轻言,“少夫人,这位是二少爷。”
我略微点点头避过他的目光,“原来是二弟啊,你可有见到你大哥?我正找他呢。”
“大嫂和大哥还真是恩爱啊,竟不知大哥如此还让大嫂如此痴心,真是奇人辈出啊。”
这话听着刺耳,我不悦的皱眉,别过头想要离开,却被他拦了去路,他不正经的打量着我的腹部,“大嫂,你这孩子真的是大哥的么?谁都知道大哥他……”
我大声呵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二弟,做人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话不能乱说,胡话说多了还是会召填劈的。我的孩子是不是你大哥,你大哥自然有数,怎么你怀疑你大哥么?”
许是没想过我会这么大声斥责,言无止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我冷瞪了他一眼,让霜儿扶着我离开了。
才转身就看到言无秋坐在了轮椅上,笑容晏晏:“二弟,你难道觉得我会用我的子嗣开玩笑么?以后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清儿,我正想找你用早膳呢。”
“相公,我也正有此意。”
相视一笑,眼角瞥过脸色铁青的言无止,轻笑着握着言无秋的手离开,不给其余人以话柄。
徘徊在飘香的傲然梅花前,也渐渐能够习惯言府的生活。言府其实就是紫禁城的一个缩影,勾心斗角也从未少过。如果长房生下男孩的话,那么那些偏房便再也没有机会执掌言府的一切,这就是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我腹中孩子的缘故。
每次与她们碰面,总会有几道目光探在我的腹部,那时妒恨、怨恨的眼色。
苏州有一座清凉寺,香火鼎盛,仿照京城的清凉寺,寺内有香雪海一景,其势和京城清凉寺还是有区别的,他们寺内种植的是山樱,每到春季异常烂漫,言无秋故言等到春季要带我过去一观。
我和他挂着假夫妻的名义,可相处久了也算是朋友了,彼此有什么话都会告知对方,不曾隐瞒对方什么。
腊月三十日,小除夕的日子,快有孕四月,肚子却一下子大了许多,比我当初怀着弘旺的时候还要大的厉害,霜儿摸着我的肚子喜悦的说:“小少爷一定长得很强壮。”
看着她烂漫纯真、天真无暇的样子,想起了许久以前的自己,弹了她的额头,故作生气道:“若是真的那么强壮,不成怪物了。”
霜儿一急,赶忙摇头摆手,结巴解释,“不……不是的,我……我……我是说……”
忍不住笑出了声,霜儿木然,后知后觉的嘟起了嘴,“少夫人你闹着我玩儿呢。”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少夫人么?怎么今个儿终于舍得出院子来走走了?”
听着这不怀好意暗讽的话,就知道来者不善。果然,三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穿着一套鸢尾蓝的锦衣罗裙出现在了我和霜儿的面前,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妇人,不过那妇人的眼神要将我凌迟千百遍,有如对着情敌,让人大为不解。
三夫人笑里藏刀,将那妇人拉到了我的面前,嘴角的笑容有那么点让人觉得阴寒。
“这是柳府的少夫人,是府上的表小姐,可是和无秋青梅竹马呢。”说完她还特意观察着我的神色。
要让她失望了,我对着这位柳少夫人娇然一笑,并没有其他的三夫人想要看的表情,只是招呼着霜儿说了声,“既然是嫁到柳府的表小姐,霜儿要记得明日差人好好服侍,可别怠慢了柳夫人。”
霜儿也有模有样的福身,“是,知道了少夫人。我会打点好,让柳夫人住的舒舒服服的。”话落,霜儿特意把柳夫人这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眼前的这位柳夫人的面色也不太好。
除夕夜晚,言府上下一片喜庆。走在言无秋的身旁,青城在我们之后推着木轮椅,霜儿在我的身后小心的护着,一行四人来到了前堂之上的圆桌前出席家宴。而那位表小姐还是也一同参加了,席上一直紧盯着言无秋。
看来这位表小姐和言无秋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才是,不过言无秋从头至尾都把这位表小姐忽视了,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娘子,这道菜是我特意让厨房准备的加了安胎药的膳食,多吃点。”他将菜夹到了我的碗中,无数道目光落在了我们两个身上,当然其中含义也大不相同,大约只有二夫人是乐见我们如此相处和睦的。
我微楞,在无数道目光下,食之无味。如果不是太多带刺的目光,我想稍许还会吃下一点。
言无秋握住了我的手,让我停下用筷,替我舀了一碗鱼汤,“既然吃不下就喝些汤吧。”
微愕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会这么温情脉脉,目光譬及那位表小姐,心中不免猜测难道是因为这位表小姐?
还没能来得及思考更多,腹中却传来一阵阵疼痛,无力的靠在了言无秋的身上,他的手拥着我,焦急问:“娘子,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白,毫无血色?”
他目光掠到我的手按在腹部,忙大喊:“快去请郎中,快去。”
后来应是青城在他的授意下将我抱回了屋内,等郎中到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意识了,等醒来,郎中已经离开了,陪在身侧的是言无秋。
手紧张的摸着小腹,摸着隆起的地方,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