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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再见远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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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她正拿着田老爹送来的兔肉狂啃,佛门清净,不食腥荤。小田不是无肉不欢的主,偏什么不能吃就馋什么,夜夜抱着枕头流口水。田老爹偶尔被牛氏说了两句,便琢磨开来,他跑到山上去捉兔子,就地烤了,偷偷摸摸送给女儿吃。
这不刚啃上,就被报有客来访,手忙脚乱把兔子肉收起来,用茶水漱了口,才去见人。
远山朝她打了个佛号,善意的笑了笑。
小田觉得不好意思,打了个哈哈,给客人让座。
山上花木葱葱,院里绿荫重重,禅房院中十分凉爽,他们坐在石桌边闲话家常。
“我们有几年没见了,你的变化很大,一时之间还真认不出来。”她讪讪的笑了笑,想起自己误把好人当坏人,做了掐脖子的恶事,心里十分不自在。
远山的变化确实很大,从一个眉清目秀的纤细少年变成了浓眉大眼的翩翩君子,他身上的檀香味浓郁,气息平和,恍如一口古井,难以波动。此时这口古井微微扬起了波澜,“施主风采依旧,可见小僧是变了,不是变好,是变恶了。”言下之意分明在说,我都在你眼里是坏人了,还不是变了。
额!她像一只鼓起的气球,被人猛不丁扎了一下,气放空了。老实人说冷笑话,效果是翻倍的。
小田作势抹了抹额角,嘴角抽搐,“一孕傻三年,你别跟我一般计较。”
“嗯,什么时候生产?”小和尚说的十分淡定,就好像在问什么时候吃饭一样。
“九...九...月。”她咬了咬舌头,别过脸,决心换一个话题,“这些年,你一直待在南山寺吗?”当初他师父惨死,师叔也不久辞世,远山就想着为他们守孝,自从没了消息。
他轻轻颌首,不急不缓道:“一直在南山寺,主持大师对我很好。山间暴雨,冲垮了山道,我们从小路进发,沿途祈福施粥。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我就去了田家食铺,遇见了你娘,还有陈先生。”到了这里,他没有再用施主,贫僧,用了俗家称谓。
他是个有心之人......
小田一直觉得,远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求佛之人,并非是说他心不诚,而是因为他的特殊经历,从小被当和尚的舅舅收养,菩提庵的和尚们大多都是酒肉和尚,对于佛理并不精通。这样的环境导致远山并不是一个纯粹真正的修道之人,可以说这样的生活和俗世并无差别。所以她才兴起了若是可以,让他还俗与自己成亲。
世事难料,远山因为舅舅收养做了披着袈裟的假和尚,而又因为舅舅的故去,斩断了对尘世的最后留恋,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向佛之人。可谓时也,命也。
她心里百味杂陈,并不遗憾,不若说命运决定了人生,不如说我们的选择成就了命运!远山的求佛之心被点燃,她和寻芳的相识相遇,未尝不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送我来南山,是你们一起商量的吗。”送人到佛院来避祸,是乱世之中安妥的决定了。只是她同小和尚的关系,虽说并无不妥,男女之间的纯友谊,现代人都没几个人会信,何况保守的古人。
远山念了句佛,道:“出家人当普济众生,施主不必介怀,且安心住下。”
她不由得想起那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出了见到他一直以来想说又说不出口的心事,“我家出的事,同你还有些关系。”她把浪人进攻清水镇,全镇人奋起抵抗,她被那位挟持,后来伤了二姐,最后那位被捉住被斩首的事一一说来。
没有添油加醋,说的非常客观。这件事,凭心而论,自己没有做错,但是人都有亲疏,对于小和尚来说,定然十分悲痛。
他静默无语,半响没有出声,捻起石桌上被风吹落的树叶道:“树叶离开枝头,是风的过错,树的过错,还是叶子的过错。佛曰,罪过罪过。师父以身渡劫,师兄执迷不悟,自食恶果。天地万物皆有其造化,相生相克,相承相辅,今日因,明日果。我佛慈悲,放下执念,且能成佛.....”
真正的出家人,慈悲为怀,普济苍生,他的眼里无怨无恨无嗔。师父惨死也好,师兄背叛害人也罢,远山放下了。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无奈的结果。小田对佛家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此刻也觉得,放下执念,涤荡心灵,做纯粹的真我,追求另一种孤单的大道,也未尝不可。
你变了,我也变了,有人说说人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新陈代谢,每隔七年,每个人都是全新的自我。
“远山,”她怔怔的看着他,“你这样很好,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连同你师父师叔师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不管怎么样,世上都有人关心着你,爱护着你。”什么都不重要,过去,现在,重要的是将来。
她知道他懂了她的意思,昨日之去不可留,今日之事尚无忧。
稚嫩善良的懵懂小和尚终将离去,追求大道,无所畏惧的大师开启远途。许多许多年以后,她已是至上尊贵,而他也成了名扬四海的大师。当然这是许久以后的事了。
这时候的小田还在为荷香的一句话郁闷,小妮子送走远山,看到她就大呼,“三姐,你又吃肉了,给我个后腿呀?”
她满脸黑线看着对方,毫无装b风范的喊:“什么叫又!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明明藏的很好啊。
荷香妹子耸了耸鼻子,鄙视道:“我离你八丈远都闻到了!”
什么!那远山!快拿块砖头来砸死她吧。
远山便再没来过,但是田老爹送来的肉食有了新花样,从山鸡到野兔,后来还有鱼虾。据田老爹说,南山上的师傅都吃素,所以兔子啊,鸡啊,都特别肥美笨拙,一抓一个准。小田自暴自弃的想,大约远山的鼻子真的不灵吧。
有化悲痛为力量的,不知有没有化思念为食欲的,小田的胃口特别好,秘诀是每次吃东西的时候,都默念,寻芳你让我吃了吧,吃了吧。胃口好,胎儿吸收好,肚子越来越大,生理反应也越来越严重。两只脚肿的比男人脚还大,小腿经常夜里抽筋,腰酸直不起来,胸前鼓的很大,偶尔还渗出奶水,更可怕的是脸上有了几枚妊辰斑。
俗话说,要想美,男的高,女的瘦。凭你美貌如花,倾国倾城,一旦体重超标,也是变形的美人。小田突然无比庆幸这会寻芳不在跟前,委实是自己这幅尊荣,痴肥傻愣,自己都不忍直视。
所以说,云中遥寄锦书来,还是很有意义的,脑补什么的,会很美好。这年头寄信特别麻烦,没有固定邮差,飞鸽传书几乎是梦想。辗转送到小田手里这封信,还是他刚到吴郡时托人送来的。大约写信不用怕害羞,这封非常古风的信,十分文雅含蓄,她想了半天,才知道这货写的全是相思之情。
提笔回信她就犯愁,虽说咱不是文盲,应试作文也写了许多年,在古代真正的知识分子面前,确实是个伪文盲。脑袋想破了,最后回的全是废话,什么要好好吃饭啊,乖乖休息啊,孩子很听话啊,最后加上流传千古烂熟的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一个人当望夫石是孤独的,好在庵堂里不止她一个。肖娘子同肖大夫伉俪情深,时常流露怀念神色,女人么,谈论的话题不是老公就是孩子。他们两个简直是无话不说,恋爱经历啊,吵架别扭啦,幸好碍于佛门境地,那啥事没拿出来说。
嘴里说,手里也没闲着,操针拿线,剪衣裁布,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小衣衫,男宝宝的,女宝宝的,很快堆成小山。
小田兴致来了提笔画了几个小猪小兔子,流氓兔啊,喜羊羊啊,还在娘肚子里的小宝宝不会玩,让肖家的小孩子们乐呵呵抱去了。
日子就在这嬉笑中度过,天渐渐凉了,暑热散去,南边海战的捷报频频传来,大概年尾能班师回朝了。
她迎来了待产期,身形硕大,翻身困难,窝在床上等孩子出生。
肖家的桑姐儿温柔可人,像只温顺的梅花鹿儿。小鹿儿眼巴巴的坐在床边陪小田说话儿,小手摸了摸高耸的肚子,十分纠结的喊了声姨。好吧,真的是很纠结的称呼,寻芳和肖大夫兄弟相称,他俩年纪差不远。肖娘子比小田大了十岁有多,小田的心理年龄蛮大,所以坚持叫姐姐。问题是桑姐又比小田身小上几岁,她经常喊错,把姨姨喊成姐姐!
“鬼机灵,你娘没在,喊姐姐没事。”小田呲牙咧来的伸了伸胳膊,心理暗道小家伙什么时候出来啊。
桑姐儿十分迷茫的问:“小田姐,“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是什么意思啊?”
啊,这这个啊,偷看了你爹给你娘写的情书么,小田抚了抚隐隐作痛的肚子,“就是成亲生孩子永远在一起。”
“哦,”桑姐点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又呆又萌,“原来无穷哥哥说的是这个意思啊!”
无穷?好像是个男人的名字!咦!十二岁的姑娘就有家伙看中了!loli养成?
小田没有再问下去了,下身一股热流冲出体内,好像羊水要破了!
懂事以后的蛋蛋小朋友问娘,阿娘,我是怎么生出来的!
某无良阿娘咬牙切齿道:是被笑话笑出来的!
蛋蛋小朋友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