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琼泻》苏提

3、第三章

　　弹指一灰间，转眼已过十年有余，怎奈往事如此不堪回首。

　　我甩甩头，眼中噙满泪花的想把过去这一切都淡忘，隔壁大婶一眼就看见了我，忙问我怎么了，我收起眼泪，强颜欢笑，楚楚动人：“没什么，大娘。”

　　“真的？”

　　“嗯，真的，不过是一阵风，吹了沙子入眼。”我拾起袖口轻轻揉了揉自己濂如秋水的双眸。

　　“噢，那就太好了。我今儿个正赶着去接一个乡下来的亲戚，谁知道因为他穿得太破烂，就被把门的士兵堵在城门口那儿啦。你看看我这边六个娃娃哭哭闹闹的，带过去还不知道要给守门的怎么盘问呢，就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行吧？”

　　…………

　　我咬牙切齿的拖着大大小小六个娃娃，谁让我是个不能说不的人？

　　“哎呦，这不是秦大少爷吗？能不能帮我打瓶酱油？”

　　“好。”

　　“啊，秦少爷，麻烦你帮我送封信？”

　　“没问题。”

　　“可怜可……”

　　咣铛铛，一柱钱丢进了破碗里。

　　“秦少爷你好帅哦，能不能跟我合张画作个留念？只需半天而已哦。”

　　“徐小姐，不用见外，哈哈哈……”

　　当我累死累活将六个娃娃完璧归赵，满满的酱油瓶放回人家的窗台，从东街窜到西街将信送到二麻子手中，再屁颠屁颠坐在徐小姐旁边面对着慢吞吞的画师，皮笑肉不笑的从晌午笑到黄昏。

　　我趁着脸上还抽着筋，一边用最完美的笑容和每个人打招呼，一边脚下抹油，恨不得马上飞回家去。

　　这些个都是什么人啊？还当我是堂堂秦家大少爷么？就算我人‘好’，也没见过这么使唤人的，什么狗屁烂差事都敢劳驾我这个万金之躯，难道他们真就不怕折寿么？

　　就在我看到自家宏伟的漆红大门向我缓缓招手，迷醉之际，一只手突兀的伸出横在我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沈家的二公子。

　　他红着脸，喘着粗气，如痴如醉的盯着我：“怎么样了？信你看了没？”

　　我脸上依然挂着僵硬的招牌笑容，可是内心，却早已经破碎了。怎么能没看？那封肉麻到可以让死人从棺材里给振出来，让我读了以后当天只吃得下三餐的信……

　　“是。”我从有限的字典里勉强翻出这么个字。

　　“我爱你。”

　　“噢。”

　　“你爱我吗？”

　　“啊？”

　　“回答我好吗？”

　　“好。”

　　“我爱你，你也爱我吗？”

　　“啦。”

　　“…………，那个，请你认真回答我，求求你，只要‘是’或者‘不’，一个字就可以了，快说，你爱我吗？”

　　我快翻白眼了，这小子莫非知道我的苦衷，故意把条件摆明了要挟我？若是我回答别的，就算是违反了规则，就等于让他伤心难过，就是开罪于他，就等于……

　　“沈公子，你我也就几面之缘……”我叹了口气，很无辜的看着他。

　　“我爱你。”

　　“我也是个男子，可惜并无断袖之癖。”

　　“可我爱你。”

　　“家庭不会允许。”

　　“我爱你就足以。”

　　“社会更不会允许。”

　　“为了你我可以抛弃一切。”

　　“可是我还得传宗接代呢。”

　　“大不了我可以去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一个回来。”

　　“……”忍。

　　“求求你，就一个字，是，还是，不是？”沈公子激动得眼泪即将溢出，上前一步，哪怕口水早已抢先一步飞流直下三千尺。

　　我苦笑了一下，退后一步，刚将脚轻轻抬起，就听微微一声‘叭嗒’，一滩口水准确无误的砸上了俺的鞋面。

　　呆呆的看着那一晃一晃浓浓粘粘明亮亮闪晶晶的液体慢慢地渗入布料，当凉飕飕的触感从脚趾传来时候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一根神经绷断的声音……

　　“我操！你他妈的什么鸟人敢在老子面前谈情说爱爷爷我给足了你面子你却不要脸一口一个我爱你你大字不识几个就会说他妈的这么几句我看你怎么不去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这样的也配……”

　　旁边立得好好的几人高的旗杆子突然倾斜了，一阵风般的倒下。当然，肯定是正正好敲在我脑袋上，所以，沈猪头，求你别叫唤的跟宰猪似的，让我昏迷的都不安宁…………

　　知道我为什么说话没有逗号了吧？那是因为我舍不得。

　　难得我准备好了豁出命来与命运反抗，彻底做一次我自己，我知道如果我骂得慢了，在很快遭报应以前就说不上几句了。

　　----------------------------------------------------------------------------------

　　等我悠悠转醒的时候，又是哭哭啼啼熟悉非凡的老老少少那么十几张脸，老爹抓着我的手瘦了许多，力道已不如从前那么足了，姐姐们嫁出去了三个，其中有一个哭起来嗓门最大的，我很欣慰……

　　虽然这群人里还剩下一个最会小事化大的，一个最无风偏起浪的，一个最爱没事找事的，一个…………算了……

　　“宝贝儿，你觉得怎么样啦？头还痛吗？”

　　我摇摇头，缠着的绷带立刻如蛇一样活了起来，紧紧箍住我的头，我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我的儿啊，怎么命这么苦啊？都说了让你少出门了你却不听，千疼万疼，还是躲不过这天灾人祸啊。沈家那厮，定是惹恼了你，我不会放过他的，呜呜……”

　　“娘，你就别难过了。”我闭着眼睛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轻轻晃着……嗯？怎么这么大？睁开眼一看，头痛欲裂，咬牙切齿道：

　　“是你？”

　　“听说你又受伤了，家父便让我过来看看你。”说话的男子将手紧了紧，害得我更抽不开了。

　　哼！猫哭耗子。我把头扭过去：“有劳了。”

　　“哪里哪里，以家父与秦家的交情，你我便如手足，这是应该的。”

　　“贤侄啊，不，原大人，您可真有心啊。想原大人您高高在上，日理万机，却仍不弃我们秦家，常惦记着更已是让老朽受宠若惊了。老夫空有钱财满楼良田万顷，却只得这么一子，日日担惊受怕，幸得有贤侄亲临，否则老夫…………”

　　老爹这么大个老头哭了起来，颠颠的也让人心疼，我无力的摆摆手，老爹便“哇”的一声，扑将过来，狠狠抱住我撒娇。

　　别看老爹在人面前生意场上威风凛凛，冷酷无情，视财如命，横眉冷对千夫指，企洲墨城衡川等等城里都布满了我们秦家的生意线，那一个叫做有钱。可惜只得我这么个短命的坏儿子，难为他了，只怕后继无人啊。

　　这么一折腾，直到我头上的伤更加严重了，爹爹娘们姐姐们等等一干人，这才不甘的退出我的房间，只留了原筠庭陪在我身边。

　　人一散，这王八蛋就原形毕露，伸了个懒腰，好整以暇的将他两条修长的双腿搭在我的床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英俊的脸庞线条刚硬却又不失流畅，帅的那一个叫做眼是眼鼻子是鼻子（喂，你皮痒吗？这么敷衍的形容本少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吐血的看着他脏脏的鞋肆无忌惮的搁在我昂贵的真丝刺绣被面上，抬头，甩出一个温柔非凡的笑容：“原兄今天看来好心情啊？”

　　“怎么会？”假笑已经爬满了这个虚伪男人的脸：“看到小亲亲这般，我却哀莫能助，真是痛心疾首啊。”

　　忘了说，我那没知识没文化只会数钱的老爹给我取了个叫起来最顺口的名字 -- 秦秦 （哭泣中）。

　　“噢呵呵呵呵呵呵，原兄怎么给大风闪了舌头，连人家名字都叫不清了？”

　　“亲亲，难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么？”原筠庭拉下了脸。

　　“………………喜…………欢……”为了不让他猛地扑过来抱着我恶心的装可怜，我坚强的把这两个字吐完，知道自己阳寿又减了两年。

　　“亲亲最乖了，来，让我摸一下，看看还痛不痛哦。”

　　帅哥的嘴角撇出一个好看的弧线，邪媚的靠近来。

　　我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往里面缩了缩，被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手慢慢的抚摸上我缠绕的绷带：“还痛吗？”

　　“嗯……”我脸红了一下，他靠得越来越近。

　　“这里呢？”

　　“嗯。”我往里面再挪挪，已经是墙壁了，这鸟人理所当然的更靠过来。

　　“这边呢？”

　　“呜~~~”我抬起潮润的眸子望向他，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还有哪里痛？”

　　温热的气息喷向我的面颊，颈部……我的脸红的已经像个番茄。

　　“嗯？怎么不说话？”男人疑惑的声音。

　　一分钟，两分钟…………

　　“我操！他妈的你到底算不算是个男人不就小时候我在你屁股上画了个王八还对外面宣扬你没有小弟弟然后再把皇上赐给你爹的金言谕当厕纸擦了你也犯不着故意吃了韭菜饺子跑过来熏我报复我你要真是他妈的男人就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决斗用得着这么偷鸡摸狗下三……”

　　“替我灭了他。”男人挑挑眉，口唇轻轻一动。

　　我傻了，呆呆看着他，全然没有意识到上面轰然一声，屋顶豁然给踩出了个洞来，一头猪屁股朝下，错，准确来说应该是屁股朝我，随着泥瓦砖灰一并落下……

　　我看着那越来越近毛茸茸蜷曲的小尾巴，厚厚的猪臀，闭上了双眼，这么肥，得有好几十公斤，看来我命该如此……

　　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乱七八糟的扑腾声之后，我睁开眼，只见那头猪哼唧了几声，从支离破碎的床骸中跌跌撞撞的走出来，甩甩猪头，拱开门，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我张着合不拢的嘴，使足了劲才对上他笑笑的眼睛，指指前面，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天上掉了个猪妹妹？我也不知道啊，说那句话也只是想试试看你是不是还是一如往衰，一旦得罪人就会被老天惩……”

　　咬他一口，示意他闭嘴，我喘口气：“我不是躺在床上的吗？”

　　“我是看你可怜，才救你的。”同情的看着我头上的纱布。

　　“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怎么？难道不觉得我的怀抱很温暖吗？”

　　“抱歉，我这么头朝下的被你‘抱’着只有脑溢血的份。”

　　“ …… 我很少抱过除了书和剑以外的东西。”

　　“东西？你说我是……”怒了：“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跑吧？我就不信你活这么大没见过人怎么抱孩子的？”

　　“亲亲，我为了救你紧张死了没顾及这么多，就别计较这么多了，来，亲一亲…………嗯？原来抱人的时候头朝上是有一定道理的。”

　　浑身无力的我眼睛里冒着星星被他颠倒回来，这才觉得空气终于堂堂正正的流入胸口，柔弱的靠在他健壮胸口，推开送上来撅得和刚才那头猪嘴一样的吻。

　　“原兄，别逼我，否则我宁可再冒险一次。”

　　“噢，知道了，那我送你去四小姐那里。”

　　我狠狠瞪他一眼。

　　“咳，你确实该休息一下了，我送你去金烁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