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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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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上旬,月季苞开丁香染紫,长信宫各房里皆放了冰盆,外天热内屋凉,午间,莫云穆独自坐在他的书房里静静地翻看着水工册籍,推敲着将来各地建桥造堤的细节,听到响动,心神略放开,头也不抬地脆声道:“你们要寻的人确定安置好了?”
两个身着墨青底色粗绣飞鱼袍腰缠锦带的青年闻言,悄无声息地单膝跪下,低着头轻声道:“是。”
“好。”莫云穆抬头,看向底下他这次亲选收拢的暗卫,嘴角勾起,道:“单铖,两日后叶太医当值,晚间你找他说‘坡家癫疯青’,他会给你包青色药粉,你连同十万两金票一起交给御马场管马太监小桐子,让他五日后把药粉洒在上品宝马的食草中,之后你再把这封信放到御马场掌事韶杻房里,记得化妆,别让谁看到你的形貌了。”
叶太医和韶杻均是田贵妃的人,前世三年后有次比武,韶杻弄疯他的专属宝马致使他跌地腿折,把过错推到见钱眼开参与下药的小桐子身上,叶太医在他喝的药里做手脚,差一点就让他落下病根成为瘸子失去继位的资格,田贵妃在时遮掩了两人害他的痕迹,田贵妃‘殉情’陪葬帝陵后,他母后清理天源城发现此桩缘由,证据确凿直接处决了两人。
单铖起身走到书桌边从莫云穆手中接过信封和一打金票放进怀里,点头应声,闪身出屋。
莫云穆对另一人道:“单耘,你去把这封信交给蓝家家主。”蓝家为二流世家,底蕴较薄,势力却不算弱,对皇室也忠心,若能抓住机会接手御马场,他也会省心很多,谁叫蓝家总出脑子不够使容易对付的嫡子嫡女,其家族能力强的人再努力,被猪一样的伙伴不断拉后腿,也难真的壮大,事后他甚至不用考虑打压蓝家,只要旁观看戏,大权早晚会回到他手上。
和肖慎交流过情况,知道段纪已安排好,李清颜一日吃过晚饭,操纵着微弱的内力把自己弄得脸色苍白唇亦无红,看似病不轻的模样,让董姜带着她去了趟太医院,踏进诊堂,里除了段纪还有五名值夜碾药的医侍,段纪头戴玉冠,穿着墨蓝底绣花纹图长袍,25岁上下的模样,身长八尺有余神色温润,看了她一眼,声朗道:“怎么回事?”
“肚子刀割的疼。”李清颜被董姜扶着坐到诊椅上,看向段纪,伸出胳膊放在诊娟上。
段纪给李清颜把了下脉,眼皮子跳了跳,略有些惊异地扫了眼李清颜,年纪如此小对内劲的掌控却这般好,不是天才就是妖孽,收回手摇了摇头道:“你不是吃坏了肚子,走,到诊室床上躺着,我给你仔细看看。”说着起身朝一间里屋走去。
李清颜脸色更白了些,跟着从椅上起来,身子几乎完全靠在面容眼色焦急的董姜身上,被董姜半架着进了屋子坐到床上,松开董姜的手,伸手接过段纪递过来的绣花针,在左手指腹上扎了下将血滴在段纪捧着的茶杯里,‘痛苦’的哼唧起来,装模作样道:“对……这点疼得最厉害!啊!”
门没关,董姜站在门与床之间,小心提防着,闻言配合焦声问道:“段太医,阿颜到底怎么了?”
证实完血脉,段纪面无表情地将茶杯里漂浮有血珠的药水喝了个干净,把空杯子轻放到一边,心底叹了口气,该来的来了,单膝跪下行礼,后起身无所谓地朗声道:“无事,我给你开个方子,按时喝五六日即可痊愈。”走近李清颜身旁附在李清颜耳旁,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这是滋补血气助练武学的药,您尽放心喝用,您的吩咐是?”
李清颜瞥了眼近在眼前的俊脸,眉头微皱,同样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天道册。”
段纪听完默了默,他上数第六代祖先乃南诏外游的王室嫡子,当时中原战乱不休,其隐姓埋名四处学医治人,年老后到始建|国的大夏皇都来定了居,以医传香火,第三世孙首进宫为太医,曾立下段氏子弟只准听从皇上命令不得掺合宫内斗争的家规,当然暗里是加了句必随时恭候南诏嫡脉下达的任务不可忘自身血统的,四代太医,段家在长安城很受权贵们的尊重,但在宫里的势力却只够明哲保身,包括这太医院里都没有几个人属于他们段家,如此单薄无为才让两代皇帝都出手保护段家,把段家看做依附皇室的心腹,想从皇后那里拿到据说是南诏国宝的武学秘籍不难,关键是拿到东西后全身而退不沾是非,他行走宫内外又关注南诏事,对眼前少女的处境比肖慎清楚得多,牵一发而遭雷霆击,少顷道:“属下但试。”
正说着,外面传来序乱的脚步声与咳嗽声,一个女子边咳边道:“咳,太医呢?”
李清颜轻痛哼了声,使眼色示意段纪先去应付,看段纪转身走出门,她伸手揉了揉肚子,吐了口气,招过来董姜扶着弱气无力地出房,慢慢走向诊桌。
诊椅上坐着的青年女子穿了套粉色稠绣襦裙,一等宫女的着装款式,身后立着四个二等宫女,其举手之际袖筒下滑,皓白的手臂内腕处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纯粉色蝴蝶印记,与其衣色互衬漂亮得有些迷人眼,随即她把衣袖撸好,边让段纪给把脉,边苦笑道:“咳,段太医,不严重的话,你把上次给我开的止咳药再包几包。”
“那个治标不治本。”
“难得喝完一时好受,也没有后遗症。”女子扫了眼走近的李清颜,见是个女史便没放在心上,也没理会,移过目光看着段纪,开玩笑道:“或者段太医研制出了能治我病本的方子?”说着让身后的宫女拿出了张银票放到桌上。
“尚且没有。”摇头,段纪拿起毛笔刷刷写了两副方子叫来医侍包药,道:“止咳的和治疗心悸的,不冲突,忌吃油腻冷物。”
李清颜看到那个印记,瞳孔微缩了下,转瞬低下头乖乖地半扶半站着,半点没因那女子插队就诊而恼怒,待那女子拿着药领着人走后,她递出早准备好的看病银块荷包给段纪,好奇地问道:“那位姐姐是?”娘娘们请太医,不用付钱,高兴了给赏,不高兴惩罚,宫人们看太医则需要拿不菲的诊金与药钱。
段纪写好方子,摸出块小的银子丢给医侍令其抓药煎熬,随口道:“那位姑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李清颜点了下头,不再多问,喝完药离开太医院回了宁雅苑,琢磨了会,次日食完晚餐,找到在其书房里处理事务的肖慎说起这事,道:“肖慎,我怀疑昨日去段纪那就诊的粉衣宫女也是南诏旧臣,你派人找段纪仔细打听下,或许我的事情借此可快速办好。”
话本里,杨倪安与肖慎等人密谋时,联络南诏各方遗臣的人始终隐在背后,从来没有被正面描述过,唯有一次杨倪安与人通讯时说要找粉色腕蝶之人传递,让看书的之明白了南诏遗臣前面是杨倪安带领、幕后有人推进的情境。
宣明宫御书房中,恒衍帝略显削瘦的身上穿着绣至绝佳的金底龙袍,脸色苍白眼神冰寒阴|鹜,坐在铺有软垫的金椅上,死死地盯着书桌上翻开拉直有十一页长的折子,许久沉声咬牙切齿问道:“那个贱|人死了没?”
站在恒衍帝身旁的大太监孟湛低头弯腰,细语轻声道:“回陛下,邢昭仪身有小伤并不致命。”
“好,很好!”恒衍帝怒极心堵,喘了几口气,狠拍了下玉桌,拿起桌上的折子摔向屋中单膝跪地穿着飞花绣袍的中年男子,恨声道:“把宁婕妤也关押起来,不论死活,彻审她们和她们身边的人!”胆敢对他使毒招,就别怪他翻脸无情,枉费他往日还相信这两人经常被王皇后欺压,几次明里暗里敲打王皇后,如今看她们的手段不去欺负王皇后都不错了!
男子没看砸到他身上又滑落在地裂成两半的折子,低着头抱拳稳声道:“贵妃娘娘……”也被邢昭仪供了出来,要不要查?
“查!”恒衍帝听出男子话里的意思,抬起细长白皙的手扯了扯胸襟,想让呼吸顺些,目光阴寒地扫过地上的折子,眼白生红丝,邢昭仪几乎是田贵妃一手提拔上来的,要说田贵妃没插手玉身汤之事根本不可能,本觉得田家乖觉想让田家多风光几年,不想田家却不知感恩狼子野心巴不得他早死。“顺便查查田家近年来行的事。”
其实莫云穆最想动的不是田家,是苏家,前世苏氏叛乱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从他父皇登位起就开始准备了,在他坐金椅却不掌权的那几年迅速膨胀巩固势力,到他着手打压世家时趁机起兵,二十多年两代人的准备,实力不可谓不雄厚,若不是苏家嫡系掌权中有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物,为了个名叫周淖的绝色女子甘愿带走苏家旗下十万大军归降朝廷,后来的江山指不定姓莫还是姓苏呢,现在的苏家或许羽翼还不够丰|满,单以实力来说不是朝廷的对手,看上去提前动手比较好,但他父皇的身子骨太差,战乱生心力定会交瘁,随时都有亡命的可能,到时他才7岁的年纪就会成为他最大的局限,拖累他难以掌控局势,引蛇出洞成与败亦是两说。
思考完当前情势,莫云穆套着锦绣淡金软缎里衣盘坐在精雕沉木大床上,小手似莲五指朝上放在膝盖上,意识小心翼翼地调动丹田里的那丝内力在他柔弱的经脉里运转,十几个大周天经脉渐胀,他停下收功,睁开眼,眸色闪光,舒了口气,歪身躺下,伸手拉过旁边的铺陈整齐的凉绸棉褥搭在肚子上,闭上小桃花眼,片刻呼吸慢慢轻缓。
几日后御马场里,恒衍帝好心情地带着三个儿子看护卫骑射对冲,兴致高时张口让人牵来了五匹大漠进献的汗血宝马分别赏给三个儿子,莫云穆小脸上浮现激动向往,又似因规矩般强压下了冲动稳着,接了宝马拜谢却不试马,三皇子莫云仲略有些懦弱,想骑宝马但不敢靠近,也只跟着拜谢。
莫云汀随意很多,谢完开心便道:“父皇,儿臣想去试骑!”
恒衍帝的本意就是让三个儿子接触骑射,听到莫云汀的话,虽然想起要打压的田贵妃,却没说要因田贵妃迁怒自己儿子,于是笑道:“去吧,不要害怕,让父皇看看莫家的小勇儿!”
莫云汀欢天喜地转身跑下高台,到马场上,在六个护卫的伺候下骑上高头大马,兴致勃勃地命令护卫牵马走的速度加快再加快。
突然,他身|下的马匹仰天嘶吼前蹄踏起,他直接从马背上被颠了下来,护卫手脚快敏地接住了莫云汀躲过宝马的撞击,没让他受伤,只是紧接着其他马匹也疯癫起来,一时马场大乱,禁卫内侍团团将恒衍帝父子围住保护好。
恒衍帝的笑容僵在脸上,莫云穆的向往变成惊慌,三皇子直接哇的大哭出声,护着莫云汀的侍卫很快把神色惧怕的莫云汀抱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