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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卅四、拨云散雾寻日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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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吗?
自从那日深夜,自己趴在有福客栈大堂内,被慧之、晓多儿他们摇醒,这个问题便一直在郝渺渺脑中回荡。
是梦吗?那个不知何处的幽暗树木,那些支离破碎的喘息声,还有在自己僵硬的手中无数次跳动的热度……那是,展深絮?……为什么会是他呢?自己竟会做这样的梦吗?
若是梦,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晰,那双黑暗中的瞳光,就像在脑中烙下的刻印,怎么也抹不去。
可若不是梦,自己却想不起来是如何到的那片树林中,又是如何回来的。而慧之说,她定是急于求成,疲累得都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儿了。
果然是梦吗?……
“姐姐小心!”
牵在身旁的平儿突然出声警告,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呯!一直神游太虚的郝渺渺直直撞在了墙角上。
“哎呀!痛!”
“噗!”一声哧笑,陶慧之揶揄的话语传入耳里,“你这两日是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放着你家那漂亮小厮好几日不理不睬不说,现在连走路也出状况!这么大一扇门你不走,偏往墙上撞。要是把是这城隍庙的墙给撞出个窟窿来,当心里面的灾民们跟你拼命!”
幸灾乐祸的家伙。郝渺渺揉揉脑袋,白了她一眼。不过,这一撞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确实,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们今日还有事儿要办呢。
懒得理会陶慧之的戏谑言词,郝渺渺牵着平儿走进庙门。
璟州城里这座唯一的城隍庙其实颇具规模,城隍爷坐像威仪,像前还有三个硕大的香炉,可以相见这里过去必然也曾香火鼎盛。只是今时今日,那三个香炉里已不见半点儿火星,城隍爷的身上布满尘灰,无家可归的灾民占据了庙里的各个角落,每个人均面黄肌瘦,精神萎靡。
庙中央,几名女子正围坐在一名中年女周围商议着什么,表情都很凝重。
“容姨,这璟州城方圆百里内可以吃的东西,都已经被我们挖尽了,现在连片树皮都没得剥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座城吧?”
“不行。”
中间的女子答得斩钉截铁。她虽然也瘦得两颊深陷,却难掩一脸凛然英气,显然是这几名女子的首领人物。
“我们若离开璟州另觅他处,势必要经过一番长途跋涉。年轻些的女子倒是没有太大问题,可是我们当中还有不少老人、男人和孩子,一旦踏上旅途,只怕他们会支撑不住。”
周围几名女子互相看看对方,有人小声道:“这种非常时期,若有人没撑住,死了也没办法,现在死人也不稀奇。”
“混帐!”被称作“容姨”的女子扇了那小声嘀咕的人一巴掌,怒道:“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这些老弱夫孺可都是我们的亲人,如果连他们我们都保护不了,还算是堂堂女儿吗?!这样的话别让我听到第二次,否则,我菊蓉绝不手软!”
这话说得气势强硬,满含威严,洪钟般的声音在庙内回荡,立即让一干青年女子低头噤声,不敢再多嘴,也让前脚已经踏入庙门的郝渺渺等三人相看一眼,驻足在门口。
庙里的气氛因这叫菊容的女子的话而陷入沉静,好半晌,才有个眼尖的注意到了门口有变化。
那人“嗯?”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门口三个人两大一小。郝渺渺与陶慧之,一个气质斯文,一个满面和气,而平儿则半蒙着面纱,一双大眼鼓溜溜的转着。三人穿着打扮均整洁得体,可在如今这遍地饥民的璟州城内,除了那些与府衙、戍卫军勾结上的商贾人家,已经鲜少得见这样穿着干净的人在街上走动了。
那叫菊容的女子将三人上下打量了会儿,便起身上前,抱拳问道:“三位看来很面生,不知来我们这偏隅破庙有何贵干?”
“我们是……”
郝渺渺与陶慧之回礼后,本应该像前几日暗访时一样,谎言一番,再套取有用信息。但这话到一半,郝渺渺却收了口,竟是无法像前几次那般顺溜地接下去。
旁边陶慧之眉头一皱,赶紧接口:“我们从京城来,奉母命,在璟州找寻因荒灾而失去音讯的亲属。听闻这一带聚集的灾民很多,我们姐妹就想着,到这里打听打听,许能寻得些线索。平儿,快拿些我们带来的烧饼分给各位。”
“嗳。”平儿机灵地应声。破庙里的人听到有东西吃,也都开始骚动起来。
“慢着。”那叫菊容的女子却在此时挡住平儿提篮上前的动作。
“寻人?”她吐出两个字,却突然目光一凛,“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这里寻人,带着个孩子岂不是不方便?”
这一问,当场将陶慧之咽住,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回答。
那菊容见此,冷哼一声,道:“三位既然不便说明真实来意,便是饿死横尸,这赠饼之恩只怕我等也无福消受!三位还是将这饼收起来吧。”
郝渺渺见庙内其他灾民听到她这话后,虽目光仍流连在平儿手里的提篮上,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违背其意。再想到刚才在门口听到这女子的怒斥声,正气凛然,震慑人心,与到目前为止碰到的流民、灾民的头头们都不一样。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前几日一样,轻意地说出编排好的词句。因为,这些都在告诉她,这女子绝不是普通的灾民这么简单!
“这……”
“这位大姐真是快人快语、性情直爽。刚才就在门口听得大姐训导姐妹的话,现在看来,大姐不仅为人义气,而且目光如炬。有隐情难言的是我们,像您这样的人,不真诚相待,只能说是我们三人的不是。既然我们双方都有原则,今天这趟只能算小妹几人白跑,就不打扰各位了,告辞。”
陶慧之本想说些什么来补救,不料这次却郝渺渺却抢在她前头讲话,且说出来的话差点儿让她的眼瞪出眶来!
这、这样就放弃了?!要回去了?!这里可是她们所知的,璟州最后一处灾民群聚之地了呀!不论眼前这女人心思有多缜密,凭她陶慧之的口才,还怕套不出她们嘴里的话?否则,要是再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新任转运史”大人的最后上任期限就要到了!到时岂不要两手空空地入璟州府衙那个虎狼之地?!
“喂,落霞!”可是,任她怎么挤眉弄眼、拉拽衣袖,郝渺渺仍是干脆地牵着平儿转身就走,起脚几步便踏出了庙门,干脆得让那叫菊容的女子也面露诧异。
就在一众灾民心里哀叹“天上掉下的馅饼又长上翅膀飞走了”之时,异变又起。
外面远远地飞奔过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还没近到庙门,就惊天动地地嚷嚷道:“容姨,不得了啦!芳姨带着小九他们几个,和府衙的人干上啦!”
“什么!”这消息让那菊容与庙内众人皆大惊。
而几步开外的郝渺渺则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