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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辩机(中) ...

  •   长安城说大不大,驸马们的样貌人品并不难打听,尤其房遗爱那张娃娃脸在一众人里很占便宜,因晓得他是房玄龄疼爱的小儿子,上流社会提起他也多有客气。

      他年纪还不大,虚长高阳两岁,就是有些纨绔习气也不惹人厌烦,旁人只当他还一团孩子气,高阳天生艳丽,看着倒像是房遗爱的姐姐。

      就这么两个人,眼看就要成亲了。

      高阳对这个驸马说不上十分满意,但也谈不上失望。反观豫章的未来夫婿唐义识,长得方正鲁直,且她公爹据说要致仕,嫁过去之后等于守着一个普通人家过日子。唐家虽与各方政治势力联姻,但少了人在朝堂上,总缺了说话的底气,高阳为豫章有点不忿。

      她们都是从下嫔所生的公主里好不容易出头的,怎么能在嫁人这件事上就被打回原型呢?高阳再看房遗爱,觉得他越发天真蠢笨不知事,房玄龄活着的时候还能勉强过,他上头有个大哥,爵位的好处一点落不到自己的头上。梁国公府若是换了主人,她就是仰人鼻息过活的尴尬弟媳。

      高阳就想冷笑了,长乐公主嫁的是长孙无忌的儿子,这位长公主驸马的官位可是一再提拔,提拔得大臣们都要看不下去了。晋阳公主要不是早亡,皇帝都要选个天上的神仙来娶她。她和豫章的婚事,表面看着十全十美,揭开来都是烂芯子。

      偏这事情定下来就没有公主置喙的余地,给你一套丰厚的嫁妆,从皇宫里出嫁就算打发了,从此就是外姓人。

      高阳素来擅长对父皇撒娇卖痴,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演技,她为了维系宠爱乐得表演,皇帝就当猫儿狗儿的逗弄一下,为了以示恩宠,还给房遗爱升了官儿,但这没实权的驸马都尉,就是个表面花团锦簇实则干拿俸禄的米虫。

      皇帝还会摸摸她的头道:“把你嫁给房玄龄的幺儿,就是希望你一生衣食无忧,快乐过活。”

      高阳暗地撇撇嘴,没有权力哪有快活啊?

      父皇您玄武门之变不就是图这顶级的快活嘛?这话她自然还不敢说,因为没达到目的不免又缠了皇帝一会儿,皇帝笑着安抚她,却怎样也不松口。若是晋阳公主本尊,都不用她开口,皇帝就要把她的驸马捧到天上去。高阳深深觉得这是自己权势不够的关系,谁让她没托生在长孙皇后肚子里。人只要有了权力,才有选择的余地,没有权力还不是任人宰割。

      高阳怀着不满出嫁,看房遗爱处处不顺眼,尤其他面上一张喜人娃娃脸,下头也跟娃娃似的不中用。高阳做了妇人,慢慢就品出了其中的难耐滋味。

      红帐子摇了半盏茶的时间,原本波浪般起伏的帐幔恢复静止,高阳踢了房遗爱一脚,因为意犹未尽正口干舌燥,懒洋洋道:“去!给我倒杯水来!”

      房遗爱也是受尽娇宠长大的,要不是高阳是公主,换成别的女人早一巴掌扇上去了。他不情愿地起身,嘟嘟囔囔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高阳,高阳白了他一眼就灌下,又“噗”地喷出来,茶杯撂在房遗爱头上。

      “你是死人呐!”高阳狼狈地抹抹嘴,若是自己的宫女伺候,还不是细细把冷热调匀了,务求茶水温温澈澈地才会给自己服下,哪像房遗爱这个猪脑,竟然就拿桌上的冷茶来对付。

      高阳心口本有一团说不上来的邪火,被茶水浇了个透心凉,她不耐烦地拿枕头扔房遗爱:“滚!”

      房遗爱不欲和她争辩,再说也争不过,闹得传进父亲耳朵里倒霉的还是自己,他拍拍屁股就走了。夫妻分床睡他还乐得偷鲜,睡到起夜就把丫鬟拉到榻上再乐一场。高阳并没有睡着,将近黎明的时候听到隔壁的长榻“咯吱咯吱”响了几响便没了声息,她在黑暗里溢出一丝冷笑。

      日子过得跟猫爪挠心一样难耐,高阳有些瘦了。

      公主们嫁在长安,逢年过节还能回宫里走动。年长的公主们均已出嫁,年幼的公主们还不知事,尤其是那些庶出的,看着高阳的脸色不好,都不敢上去叫姐姐。豫章同是过来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高阳婚后生活只怕并不如意,她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指望这胎是个儿子,至于高阳的烦恼,不是夫婿不想解风情就是不能解风情。

      她心里暗笑:同是皇后养女,高阳嫁得比自己好又怎样,更得父皇宠爱又怎样,夫妻一道,甜酸只有自己知道。

      想归这样想,豫章与高阳多年好姐妹,不免还是将她拉扯到一边细细询问了下,这事儿虽然不好开口,但是豫章是自己的亲姐姐,高阳难得扭捏了两句 :“大体就是房遗爱不中用罢了……”

      豫章吃吃笑起来,伸出纤指点了点高阳的额头:“若是不中用就给他不惜重金拿药去补,补不了的话,咱们父亲是这大唐的皇帝,谁还管得了你不成?以皇女之贵重,哪有守活寡的道理?”

      高阳正要说什么,皇宫广场上突然传来喧哗,两人在高台上掀开帘子看了,原来是圣僧被父皇叫来开了讲经盛会。这圣僧自西天取经回来后被捧上天,若不是他坚辞拒绝,皇帝甚至要封他个御弟及一字并肩王的荣耀。

      但这圣僧名满都城乃至天下的另外一重原因,则是因他委实长得好看,长安老少妇人喜欢他不说,就连那女儿国的国王据说也退位追随他来了大唐,寄宿在禅院里,只求每天见他一面。高阳喜欢圣僧的相貌,却又确实看不起他,这做人呐要不就从了七情六欲要不就断了六根妄念,拖着个女人十好几年算是什么东西。

      想起自己行将辜负的大好青春,她感同身受。

      高阳冷哼一声,眼里却贪看圣僧相貌,她素爱刺激,想说若是有个英俊的小和尚或者小道士同自己逗个乐,这才叫有意思呢!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豫章见她瞧着圣僧目不转睛,心里冷笑了一番,她夫家如今在朝堂上沉寂了,手下却不是没有得用之人。

      但豫章为了找个合意的人选,仍是足足忙了大半年,大儿子都要满月的时候,终于让她找到个合适的。她那个妹妹眼高于顶,她要么不找,要找就找最好的,绝不会要个不三不四的将就货。

      豫章出了月子借口要给儿子求个长明灯,约了高阳上大抱持寺。长安城上流圈子里已经隐隐有传言,高阳同炼丹的年轻道士不清不楚,豫章瞧着倒还没有出格,至多言语上调笑两句罢了,说明高阳还没到无法自持的地步。而她的最终目的,是让高阳最终情不自禁,曝出骨子里的不羁放浪,被所有人厌弃才好。

      看那时还有谁护得了她,看父皇可还会偏宠她。自己得不到的,高阳也休想得到,非但如此,她还要高阳沦为长安的笑柄,看她往后还如何得意张狂。

      因是皇家女客,特意留出的禅房里都挂了帐幔,以防有人窥探娇颜。豫章戴了幂离出去,只道让高阳稍等自己片刻,点个长明灯再捐香火不过盏茶功夫,待自己事情办完,姐妹二人就上山走走再赏个景。

      离去之前豫章还问高阳是否要为谁祈个福,同自己一起去也是使得的。高阳只推说路上累了要在厢房歇息,豫章就不再劝她,对于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豫章心里最后一丝不忍也消磨殆尽,倘若她还能记得给父皇祈福,豫章说不定就放弃计划了。

      寺院里负责招待的知客僧早被买通,其中还不乏几个颇有手段和权势的,高阳所在的禅房不过和和尚们起居的院落一墙之隔,中间一扇挂着锁的月洞门。奉茶的小和尚假装肚子疼,“偶遇”了正从大殿回来的辩机,不由分说把托盘往他手里一塞道:“好师兄,实在内急,禅房左起第一间,你给我送一送。”

      说完就窜进茅房,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兼臭味来。佛门重地这小弟子不敢说谎,他也不知道为何有个大师父吩咐他一定要让辩机师兄奉茶,便偷偷吃了几个巴豆,所以此时此刻他内急是真的。

      辩机端着茶盏愣了几愣,他在寺院里身份超脱,但年幼的时候端茶倒水也不是没有做过,想着不过举手之劳,便施施然去了。

      进了门之后他便后悔,只是豫章带来的侍女早得了吩咐,把住了大门,辩机迎着幔中传出的阵阵香风,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若是侍女从辩机手上将茶盏端过代劳或者高阳真的体虚乏力也就算了,偏偏她此时作为闺中新妇的白日梦都是关于和尚和道士的。她伸出一只素手想要撩开帐幔看看这端茶来的小和尚的样貌,不想辩机就在近前,她一探手恰恰好摸在一颗光头上。

      高阳一惊,晓得自己的手没摸对地方,却起了逗弄的心思,又觉辩机头上光滑,手上溜溜不停,把个辩机耍得面红耳赤。侍女一见事情比豫章公主想得还要顺利,便纷纷退到了一边去,有个机灵的已经悄悄去报信,以致那一盏茶时间就该回来的豫章始终不见人影。

      “施主,”辩机的光头被摸得受不了,他晓得里头人身份尊贵只好讨饶:“施主,还请罢手,不要戏弄贫僧。”

      高阳起身一撩帐子:“你怎知我是戏弄你……”

      话音未落,已是被辩机的相貌震慑了心神,高阳自诩娇艳,辩机五官却清秀至极,细论起来竟比高阳不遑多让。他又自小身在寺庙,如今二十好几年纪,褪去少年青涩,颇有几分阳刚,俊秀的五官朗朗爽爽,一声“施主”叫得高阳身上一软,就连光头上的戒疤也无限可爱。

      而辩机眼前的美人,深宫里娇养的公主,肌骨莹润、浓艳袭人,辩机的脑中突然就冒出“夙世姻缘”一词,晓得不该,他连忙双手合十连唤“阿弥陀佛”。

      高阳几乎被这愣头青气笑,又觉得就是这样的端方性子才配得上这等脱俗容貌,之前逗趣的道士沙弥之类,俱都是辩机脚下的尘埃。她见侍女避开,立时胆大包天,一下从榻上跪起,抱着辩机的脑袋笑道:“此时此地不该讲‘阿弥陀佛’,该说‘我的心肝’。”

      竟往辩机的光头上亲了下,留了个红红的胭脂印。

      吓得辩机一个趔趄,倒退几步滚到一边,高阳见他不知事的可爱模样心里又更爱几分,只是今日是陪姐姐前来,不好尽兴,待她细细绸缪,必不要这貌美的小和尚逃脱自己的掌心。

      “我叫高阳,当今皇帝的公主,”她立起理理自己的鬓发,其上插着碗口大的牡丹红润欲滴,辩机恍惚觉得那开合的朱唇比牡丹还要艳上几分,连忙闭上眼睛念经,只听高阳问:“这位小师父该怎么称呼?”

      小师父只管闷头念经。

      高阳哼哼一笑:“你不说我也会知道。”

      毫无留恋带人离去。

      直到再听不到脚步声,辩机才慢慢睁开眼睛,他双腿酥软爬起想往门外走,却瞥到屋角的一方铜镜倒映出他的脸,额角上的胭脂红痕触目惊心。

      他慌忙拿手去抹,唯恐让别的僧人看见,头上抹干净了,手上还有淡淡红痕。他莫名把手凑到鼻端闻闻,阵阵异香让他惊惧莫名,飞一般窜到水井边仔细揩手,恨不得把手搓烂。

      茅房里的小和尚提着裤子出来就看到这幕,被辩机脸上的狠戾吓了一跳,手一松裤子又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辩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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