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噩梦【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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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岁月绵延望不见尽头，青花是何时上山来的，她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大约只有搬一张板凳坐在屋檐之下细细回想才能想出。
但，她此番梦境却是以上山的那一日开的头。
背景是隆冬腊月，已是记不清楚是哪座城了。辽阔的天幕悬了一轮圆月，星辰寥寥，幽深的小巷，一棵歪脖子的枣树。凉的月，青的瓦，不远之处传来轻浮歌声袅袅，灯火通明，是城中最为繁华热闹的花楼。
她躲在巷口的稻草堆里，将身上的几块油腻破布裹紧些，牙齿轻轻的打颤。时而会有搂着花娘喝的醉醺醺的男人经过，若是那花娘心肠好些，便会为她讨个赏，她便可以挨到天亮时分去东街卖烧饼的石头家买两张烧饼，一碗豆浆。她和她的“爹爹”就可以吃饱一餐饭，才能挨得住一天下来的严寒。
可这个梦开始之时，她的“爹爹”便已经死了，冰凉凉的一具尸体躺在她身边，原本俊朗好看的面容开始僵硬。
青花缩在稻草堆中，瑟瑟发抖。她心中明白这只是一场梦，可她心中却又是在担忧着自己日后该何去何从。她睁大眼睛，觉得这件事情真是莫可奈何。
她的视线落在潦草用凉席裹了裹的死人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大约是心中觉得这个人活着的时候并未曾对她怎样，便笃定的相信这人死了也不会来伤害她。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她觉得这个人的脑子有病。
他将她千里迢迢的掠来，却没有将她卖进青楼为妓，也没有将她的腿打折了丢到街头去扮可怜乞讨。终日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凡是她的请求，他都一一满足。自然，她央求他放过自己的这一请求，他从来都置之不理。
青花终日惴惴不安，食不下咽。终有一日，她开口问他：“你，你不会是想要娶我吧？我，我才八岁啊……”
他蹲在她面前，双手紧紧的钳制住她双肩，同她道：“喊我爹爹。”
青花：“啊？”
他俊朗面容带着温和笑意，眼中隐隐带着期盼之情：“喊我爹爹，快，喊一声爹爹。”
青花：“……”
她想，这个人确实脑子有毛病。她知道这世上有的人喜欢四处认娘，也有些人喜欢四处认干爹，因这些都是赚钱的事所以无可厚非。但，四处认女儿的却是头一回碰到，还是个赔钱的买卖，真是教人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未过几日，这位侠客打扮的江湖人士便遇上了他的仇敌，估摸着是从前被他给教训过一顿的人，瘸着一只腿。带了一干裹着夜行衣作杀手模样的人，将她和他截杀在一条小巷内。秉着你砍断我一条腿，我要砍掉你两条腿的宗旨，她的这位“爹爹”的手脚筋皆被挑断。
寻仇的这一位很是聪明，临走之时不忘将青花的一张脸划花。印象中的那一日，是个没有月亮的深夜，漆黑的好似望不到尽头，浑身沐血躺在地上的男人在瞧见青花血淋淋的一张脸后，蓦然失声嘶吼出来，犹如困兽咆哮。
大约是青花被毁了容这一事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约过了半月，那男人便死了，临死之前来回在念着的是那几句：“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执意带你走，你也不会被毁了一张脸。是我的错。”
青花便坐在一旁看着他，轻声道：“我并不怨你，爹爹。”
那人蓦地瞪大了眼睛，却是断了气。
毁容这件事情对于青花而言，造成的困扰就是想要卖身进花楼当个丫鬟也会被嫌弃。但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横竖她还有乞丐可以当一当。
可眼前的一切一瞬间化为乌有，漆黑的四下里忽的响起了姑娘的声音，一如记忆之中的那样寡淡：“带回去。”黑暗的深渊之中的另一侧响起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呀！好端端的小姑娘怎么脸被划成了这个模样。真是造孽啊……”
随后响起哒哒的马蹄之声，渐行渐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如墨般的暗色之中遥遥的亮起一点，如豆大的烛光一般。青花朝着那一丝光线走去，脚下好似踩着薄冰一般，带着清脆的回响之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尽头，身边墨色雾霭渐渐散去，面前的是一扇门。
她抬起手，想要推开那扇门，还未曾碰触到，门便伴随着“吱呀——”一声，缓缓而开。
蓦然照射进来的阳光耀眼夺目，她抬手遮了遮，待到眼睛适应了才放下手。刺眼的光晕散开来，入眼的是寻常人家的院落，摆了几只木架子，上面还晒着几扁筐的药材。是当年沧夷山清凉居的院子。
竹椅之上甚是慵懒的躺了个姑娘，面上盖了本翻开来的药经，似是午后春眠的模样。一旁翻晒着竹筐之中的药材的是位八旬老者，依旧是记忆之中的那个模样，白须白眉，慈眉善目。
大概是听见了推门的声音，那老者转过身来，甚是谦恭的弯下腰来唤了一声：“姑姑。”
就连声音也是记忆之中的那样温和宽厚。
青花眼眶蓦地一热，好像是有眼泪要从眼眶之中滑落下来。她抬手擦了擦，袖子上依旧是干的，这才想起来，这只是一场梦。竹息早就死了，且还是她亲手所埋葬的，这件事情毋庸置疑。
竹椅之上的姑娘动了动，盖在脸上的书本蓦然滑落，还未落到地上便被姑娘极为迅速的捞起，重新盖回脸上。半晌，那姑娘凉薄寡淡的声音遥遥传来：“回来了？屋里还有几个馒头。竹息，去给她热一热。”
八旬老者应声退下。
青花攀着门框，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喉咙发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我是怎么回来的？”
那姑娘保持着原先的那姿势，单手覆上面上所盖着的书，声线是记忆中的原样，毫无波动：“黄药师将你送回来，要了五十两白银。”
青花：“……”
姑娘继续淡漠道：“逃离师门，苏青花，你应当知道惩罚是什么。”
青花心肝儿猛地一颤，撩起裙子从那姑娘身后绕过，一溜烟儿的跑下了山门。
身后传来那姑娘阴魂不散的声音：“黄药师，抓住她，我再给你五十两。”话音刚落，屋后竹林便蓦地蹿出来一抹青色身影，朝着青花而来。
青花惊叫：“哥哥！你放过我吧！我要是被抓回去会被虐待至死的！”身后的青色身影脚尖点地，飞快的掠过青花身边，他抓住她的手腕。
她转过头来，便瞧见了他一脸的笑意，眉目依旧好看：“我将你抓了，可以得到五十两白银，何乐而不为。”
“……”
青花想要挣脱开手腕上钳制着自己的那只手，却挣扎不开，越是挣扎，那只手便抓的越紧......她急的想要骂人。
忽的，一声箫声拔地而起，鸣入九霄云端。
耳畔隐约听见有人在细语，听得不大清楚，唯有几个字跌跌撞撞的落进耳朵里，是吸干血了，上百个姑娘之云云。箫声依旧，吹的是她不知道的曲调，眼前浮现出一片金戈铁马山河吞月之画。
青花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猛地坐了起来，怒斥道：“一夜夫妻百日恩，黄药师，你见利忘义！”
箫声戛然而止。
欧阳锋“噗”的一声将口中茶水喷出，全数喷在了黄药师的袖子上。
青花缓缓转过头来，珠帘已被悬起，屋中央的桌子边上坐着的是欧阳锋，手中还是端着茶盏正欲搁回桌子上的姿势。黄药师倚在窗边，一管玉箫正搭在唇边，方才听见的那萧曲估摸着就是他吹的。
黄药师低头瞧了瞧袖子，又凉凉的瞧了眼床上的青花。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噩梦【捉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