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醇香的雨》变化系的羽毛笔

3、叛逆期的少年如果没得到科学的引导是会走上歪路的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那个男人。
　　这是六岁的神威沉默了一天一夜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和星海坊主的第一次大战，结果自然是以年幼的神威身受重伤为结尾。夜兔的骄傲不允许接受对手的怜悯，即使是父亲，星海坊主也不会立刻将奄奄一息地他带回家，而是会照规矩将他扔在倒下的地方，过两天再接回去。
　　然而这一次他认真过头了，身上的伤自然也重得可怕，雪上加霜的是，第二天天气晴朗，久违的太阳眼见就要冲破云层了。神威会被烧死的。
　　于是，我到底还是心软把他拖回了家。
　　处理好伤口灌下食物。神威便在床头缩成一个小团子沉默了一天一夜。
　　我不以为意地在他身边躺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他便忽然开口，稚嫩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扯着嗓子说——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那个男人。
　　那一天，是神威的七岁生日。

　　从此以后，他就像上瘾了似的，每次受伤之后都不回家而死皮赖脸地跑到我这儿来求药求绷带求米饭。
　　吾靠！
　　老娘家是卖酒的！不是开医馆的！老娘还要做生意！你丫往酒坊门口一站就没人敢上门了好么！麻烦你去找一个会加红的女主赖着好么！
　　“因为那个男人是敌人嘛~”神威做着无赖的解释，笑得一脸理所当然，“我不能让自己以软弱的模样出现在敌人面前啊~”
　　我试图告诉他，星海坊主已经有在好好反省了，现在正努力在家照顾老婆女儿试图转型为居家好男人，只要他能乖乖回家，一定能重新建立起一个带有日常小暴力的幸福四口之家。
　　神威听了我的话。很不给面子地送了我两个字，呵呵。然后低下头去努力扒饭。
　　——不是说只借伤药么为什么连饭都吃上了！给我交伙食费啊混蛋！啊！那是我的火腿包蛋！

　　当缠绕神威胳膊一周的绷带长度从二十厘米变成三十厘米的时候，我才恍惚意识过来，他长大了。
　　从那个六岁的孩子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年。
　　而我，也已经二十一岁了。
　　妈妈每天都像背后灵一样对着我的耳根念经“给我嫁出去嫁出去嫁出去嫁出去嫁出去……”
　　神威看着我被逼婚，笑得很下.贱。
　　星海坊主不在的时候他会回家去。
　　陪陪妈妈，逗逗妹妹。
　　毕竟妈妈病重妹妹年幼父亲又不在家，作为家中唯一的男性，星海坊主不在的时候，神威对母女二人而言就是家庭的支柱。
　　神威妈妈命令说“你是兄长，一定要疼爱妹妹才行”，于是他便非常疼爱神乐。
　　可爱得和小时候的神威不相上下的小姑娘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哥哥等等我！”的样子，真的很美好。
　　不过上天似乎总是吝啬于给神威更多的幸福。每一次，当他好不容易从溢满肮脏鲜血的河流里艰难挣扎爬上幸福的彼岸时，又会被无情地一脚踹下去。
　　所以说，曾经的神威也曾做过神乐后来做的努力，比如摆脱父亲的影响和夜兔的凶残天性做一个普通人，只是命运不允许他走上那条道路而已。
　　归根结底，神乐那丫头虽然也过得不容易，但终归还是在地球找到了一个归宿，她比哥哥要幸福多了。

　　幸福日子的终点，是在神威16岁那年的年末。
　　他已经是凤仙手下最强大的弟子，凤仙跃跃欲试地想将其拐到春雨去，早日把他培养成接班人自己好去吉原隐居快活。但那时的神威却并不太愿意进春雨。虽然跟着凤仙为非作歹多年的他已经是名震宇宙了，但兜兜转转回来，这小子的最初目的到底还是干掉他的爸爸。
　　十六岁的神威，今时不同往日，秀气的脸蛋之下，包裹在长袖衣衫下的身体，肌肉结实得可怕。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穿衣服显瘦脱衣服有肉”的身材了。
　　那一次的战斗发生在他们家里——这故事本来就是宅斗属性么——那一天，神威兴致勃勃地砸碎了我的窗子跳进我的房间，笑眯眯的不发一语，然后熟门熟路地开始翻我的零食柜。我扭头淡定地扫地，顺便拿拖把狠狠戳了几下他的脚，溅了他一裤腿的泥巴，无比的解恨！
　　“我要去杀掉那个男人了~”嚼着我网购来的进口坚果巧克力，他笑得眉眼弯弯。
　　我用眼神谴责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难看模样，沉默良久，送给他一个字，哦。
　　“呵呵，祝我好运吧~”渣男不以为意，吃饱喝足翻窗逃走。
　　“不，祝你霉运。”
　　“嘻嘻~”
　　现在想来，那天真不该对他说什么“霉运”的。
　　夜兔的家庭结构很脆弱，一如我们的感情结构一样。虽然可以依靠感情建立起外观普通的平凡家庭，但其横梁竖柱却全都不堪一击。
　　昨天还幸福美满举案齐眉的家庭，可能因为一场小小的争执，就变成鲜血横流的惨案。
　　怎么说呢，我猜，这大概和我们的战斗力有关。众所周知，夜兔很强大。力量，速度，反应灵敏度什么的诸项身体机能都比其他种族要优秀很多。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体内的肾上腺素以及其他很多激素分泌得比常人要多得多。从而导致了我们最大的劣根性——失控。
　　我们太容易失控了。
　　当敌人的鲜血溅上脸庞的瞬间，即使可以说是在夜兔中最温顺的我们一家，也无法控制自己杀戮的步伐。
　　更何况是那个杀人无数的星海坊主，和那个为仇恨而渐趋疯狂的恋母笨蛋。
　　父亲失手打死儿子什么的，在夜兔中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神威轻巧地对我说“我要去杀掉那个男人了”的晚上，我趴在家里的墙上听了一夜的墙角，思量着打动的动静一旦过大我拼了命也要去劝架——神威在我家混了这么多年，我对他的实力多少也有些了解，十年前的星海坊主教训儿子或许还绰绰有余，但现在的神威已经过于强大了，星海坊主恐怕很难控制自己的力道。
　　然而，我过于高估神威的实力了，又或者可以说是——我过于低估星海坊主的实力了。
　　那天晚上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打斗声响，他们家那头只传来了一声类似于柜子被撞到的“咚”的一声，便没了动静。
　　直到年幼的神乐哭泣着跑来敲我家的门，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击。面对儿子的挑衅，星海坊主只用了一击便将他打得头破血流倒地不起——他果然失控了。
　　神威脸着地，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鲜血以他的脑袋为圆心蔓延成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
　　那一年的神乐也只有五六岁，吓得手足无措。把儿子打得休克的星海坊主坐在居室里，喝闷酒。而神威最爱的妈妈，似乎因为疾病还在沉睡。
　　然而我后来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在睡觉。

　　待我熟练地帮神威处理了后脑的伤口并确认他没有脑震荡后，那个美丽的母亲便踏进了神威的卧房。病痛的折磨和岁月的流逝，都没有将她的美貌损害分毫，反而更加风姿绰约起来。
　　纤细的肩膀上披着素色的披肩，她在神威的床前坐下。
　　那一瞬间，我看到神威的脸上仿佛绽开了鲜花——那是和平日里虚假的笑容截然不同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欣喜地从枕头上挣扎起来，似乎急切地想要向妈妈说些什么。然而……
　　啪。
　　亲爱的母亲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为什么要这么不孝？为什么要对爸爸做那么过分的事？！
　　为人.妻为人母。这个美丽的女人只会站在对家庭最有利的一边说话。
　　想来的确是的，星海坊主一直在努力补偿妻子儿女，只有神威一直抓着年幼时的几件事情，念念不忘地要报仇——亦或是如每个长大了的儿子一样，忍不住向曾经最憧憬的强大父亲发出挑战。
　　然而，儿子已经长大了，这场幼狮与雄狮的撕咬游戏也该停止了，不然会出事的。
　　的确出事了。
　　只是事发原因并不是雄狮的惩罚，而是母狮的巴掌。
　　把母亲视作全世界的唯一的神威，被妈妈那严厉地一巴掌给打懵了。
　　——妈妈你……是站在那个男人那边的吗？我……明明一直都是为了你才……
　　夜兔的感情结构很脆弱，脆弱到一巴掌就能打碎的地步，脆弱到一巴掌就能让世界颠倒，爱之切肤变成恨之入骨。
　　一巴掌，将神威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人生意义与依靠的脊梁化为齑粉。
　　唯一值得守护的东西，也碎了。
　　——呵呵，是啊。身为夜兔，果然只需要血的滋润就够了。
　　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过曾经深爱的母亲，并开始频繁地说这种惊悚的话。
　　过去的他总是把“那个男人是敌人，我要杀了他”之类的话挂在嘴边，每次去找星海坊主挑战的之前还要笑眯眯地跟我宣布一声，以示决心。现在却再也不说了，他安静了下来，像一只蛰伏的猛兽一样狠狠盯着星海坊主的背影，只要他放松了丝毫的警惕，神威便会亮出獠牙凶狠地扑上去，对准咽喉一口咬下。
　　几个月后，星海坊主刚刚结束一场与外星怪物的大战，精疲力尽的归来。神威那只猛兽果然毫不犹豫地扑向了遍体鳞伤的他，獠牙对准猎物的咽喉狠狠合拢！
　　我不知道那一天的星海坊主究竟是因为身受重伤而败，还是因为对之前那次失手重伤儿子的愧疚而手下留情。经过无数回合的大战过后，神威挂了一身的伤，撕下了星海坊主的一只手臂。
　　其他的夜兔，在凤仙的命令之下，没有一人敢上前劝架。
　　年迈的雄狮终于倒在了年轻后辈的爪牙之下。
　　就像了结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一样，那场战斗结束之后，神威就离开了。
　　他接受了凤仙的邀请，加入了春雨第七师团，抛弃了他恨了十七年的父亲，爱了十七年的母亲，以及刚刚懂事的妹妹。
　　这个荒唐的家，终于面临破碎了。
　　离开的那一天，夜兔的星球下着很常见的瓢泼大雨。神威难得的没有打碎我的窗户，而是规规矩矩地敲响了我家的房门。
　　那一天，是我妹妹的婚礼。我在父母“居然落在妹妹后面真是不争气”的鄙视目光之中帮妹妹打理婚纱嫁妆。穿上鲜红的喜庆正装，我准备赶往婚礼的现场，一拉开门，就撞见了神威那个倒霉脑袋。
　　那一瞬间，我恍惚看到他的脸上带着落寞至极的神情。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嘻嘻。”他的脸上立刻绽开了开朗的笑容，然我怀疑那一瞬间的落寞是我的幻觉。
　　“小酒姐姐~”他难得地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了敬语，像小时候那样伸出手，撒娇似的拉住了我的衣角，嗲声嗲气地开口，“能不能，给我斟一次酒？”
　　我愣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神威便轻车熟路地蹦到酒桌旁取出一只小小的酒杯。
　　透明的酒液散发出醇厚的浓香。那是我熟悉到沁入骨髓的味道。我熟练地将酒斟入他手中的酒杯里。
　　在他把酒送到唇边之前，我面无表情地提醒：“科普一下，未成年男性饮酒过度是会绝精造成性无能的。”
　　“噗！不要在关键时候说倒胃口的话啦~”
　　十六岁的神威将人生的第一口酒倒进喉管里，面红耳赤地捂着脖子咳嗽了半天。
　　我猜他是故意的，他是在等我嘲笑吐槽他。然而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果然呢~”临出门前，神威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果然什么？”我一边随口接话，一边伸手帮他把襟前扣歪了的扣子重新扣好——什么嘛，连衣服都穿不清楚，根本就还是个小鬼。
　　“因为小酒身上总是有酒香嘛~所以我很久之前就在想，如果喝了酒的话，走到雨里的时候会不会连雨也变成醇酒的味道呢？”
　　“醇香的……雨？”神威突然耍起来文艺腔，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吧！”神威忽然咧嘴一笑，白净清秀的脸，在这昏暗的雨天里竟仿佛闪耀出光芒，刺得我一时眩晕。
　　“醇香的味道……”微微泛光的脸庞渐渐靠近过来，越来越近，少年俏皮的鼻尖几乎快要抵上我的鼻头，带着酒香的呼吸轻轻扑上了我的脸，“就和小酒身上的味道一样呢~”
　　啪！
　　那时的我简直像是抽风……啊不，是下意识，下意识，在他的睫毛快要刷过我的额头的瞬间，我下意识的一巴掌招呼了上去。
　　然后就立刻后悔了。
　　嘤嘤嘤嘤，这是正常女人该有的举动么？就算不发.情似的扑上去也至少装作娇羞的模样扭个头后退吧！为什么会扇他耳光我为什么会扇他耳光？！果然这就是我嫁不出去的原因么……
　　好消沉……

　　那一天，年幼的神乐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站在大雨里哭号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我妹妹的丈夫在大婚之后便立刻现出原形，拿妹妹做人质，想要夺走我家酒坊的产业。父母自然不肯。于是他便雇佣了同族的杀手，冲入我家的酒坊，毁掉了酒窖里全部的佳酿。
　　我和父母哥哥一起，拼命地保护我们的家。然而，我们太弱了。
　　一直以来我们都抱着类似于“兵不犯商镇”的想法，悠然自得地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毕竟为数不多的夜兔族人几乎全是我家的老顾客，除了对付一两个不懂事的外星流民外，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会遭到同族人的攻击。
　　放纵享乐的后果，就是在面对灾难时的无能为力。
　　我推开压在我身上的妈妈的尸体，拖着粉碎的腿骨爬出尸堆。脚下是尸体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的父亲？分不清了。
　　血……到处都是血……
　　暗红的血和流淌出的酒混合到一起，发出浓稠的腥味。
　　从此以后，那股融合了酒香的血腥味道便一直在我的鼻腔中萦绕，挥之不去。以至于，我再也无法嗅出一杯干净的酒香。
　　当同族的伞向我挥来的那一瞬间，我曾想到过神威。
　　如果他还在的话，会来帮我吗？
　　但也只是一个瞬间而已。我被那人的伞狠狠刺中了小腹，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撞碎了身后的墙壁。没有空再去想他了，因为我的思维，光是应付眼前的死神都忙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