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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其名紫枢 ...

  •   一
      这是一个崇尚剑的年代。
      剑,号称“百兵之君”,至尊至贵,人神咸崇。黄帝本纪云:「帝采首山之铜铸剑,以天文古字铭之」,世多以此为铸剑之术之始。从那个时候开始,铸剑师就在铸剑一途上殚精竭虑,然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以人为祭的铸剑术之极致。剑锋饮血,魄蕴其中,剑生灵性,寒光自得,再加上无双的锻造之法,不成名剑的几乎少有。然而,也并不是每一把以人为祭的剑都可以成为名剑,因为能否铸成还需看殉身者究竟是抱着何等心情……
      每每说到此事之时,铸剑师都会不约而同地提到一把剑的名字——紫枢。紫枢紫枢,紫微天枢,主战主护。号称乱世第一剑的紫枢,是四百多年前那个暗无天日的黑暗时期用魂祭之法铸造出的一把绝世之兵。冉闵手提紫枢几乎屠尽了北方胡人,他死后又陆续辗转各名将之手,直到中原大地终于重新统一,它才停下了饮血之途。
      世人都知紫枢虽为绝世之剑,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试想一柄从炉中出来之后便沾满了鲜血、饱含祭剑之魂怨恨戾气的剑能是什么真正的宝贝?乱世之剑如乱世之将,不适合和平的年代。因此,在天下大定之时它被隋文帝杨坚亲手折断了。
      世事凉与薄,幽怨谁人知?紫枢的剑魂,那个用魂魄锻造出这把剑的女子,在腥风血雨中走过三百年之后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近百年。

      二
      紫枢剑虽名为紫枢,剑魂的名字却并非唤此。紫枢剑魂最早的记忆是一片大火,等她有意识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作为一把剑存在了。她的铸造者是一个名为谢闲的人,虽然四百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记得他当时握着剑柄时模样。俊美无俦的少年静静地注视着泛着寒光的刀刃,最后把她放下:“既然我无法守护这万里锦绣河山,你便代我去夺回这本该属于我们的土地,守护本该由我们保护的人民。怨恨是最为强大的力量,你心有怨有恨,此剑也便戾气缠绕,你,也只适合在这乱世嗜血为生罢了。”
      她懵懂,却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她就这样投入到了长江以北的血雨腥风中。不记得有多少人曾经握着剑柄在两军队伍里肆意地斩杀,她也忘记曾多少次被泡在血腥中,那味道永远也散不去。
      她是一柄剑,她最开始什么都不懂,只是忠实地去切断每一个生命的轨迹——那是胡人的罪恶,他们需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犹记得冉闵在最后的时刻慢慢地擦拭着寒光闪闪的剑身,笑着说:“名剑如名花,需逢花期!”
      他的头颅落下,血液溅在了她一尘不染却散发着寒光和血腥气的剑身上,她觉得思维一滞。雪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重新想起他的这句话,他是为乱世而生,她又何尝不是。一朵花开需要的太多,一柄名剑其实只需要一个主人,一个名将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年代。一切看似那么简单,却又好像很复杂。
      稀稀落落的雪花最后变成了鹅毛大雪,遏陉山野的荒芜被一片白色所掩盖。慕容儁的手很凉,一点儿也不像冉闵,他搭在她身上的手永远都是热的,就像他滚烫的心。紫枢剑沐浴在凉薄的月光下,她轻轻地从剑身里走出来,看着辽阔而萧条的天宇,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什么场面。她身上某处伤口往外流着血,她的手冷得像冰块,她身边的人也是一样的。没有光,没有空气,她睁着眼睛,眼角有干涸的泪水,在永远的黑暗中徘徊。
      她理解那种感受,那便是恨啊,她是那么地恨。恨到其实她已经忘了原因,只是那奔流在血液中的东西日复一日地夹杂着它们,直到她的呼吸也带着恨意——虽然,剑魂没有血液,没有呼吸,就只是虚无而飘渺的东西。
      一个忘却了一切的剑魂,只是遵循着本能去杀戮,去解救,去割破这异族带来的痛苦。她走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带来了厮杀,也带来了平静。也不知道这把剑到底是束缚了五胡的脚步,还是她注定漫长而孤苦的一生。
      她最后落在了杨坚的手中,这个 “性至察而心不明”的男人做了这辈子最为果断的事情——毁掉这把在乱世中大放异彩的名剑。自古当了皇帝的人都会有意识地防备有人会走上自己的老路。虽然最为典型的例子发生在将近五百年之后,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个没有浮出水面的规则对这群站上最高点的人进行绝对的影响。
      她很愤怒。为什么她帮他获得了至高无上,帮历代的英雄建功立业,却落得这个地步?她已然身死,还要让她再死一次吗?
      可惜,她只是剑魂而已。区区剑魂,还是无实体之物,能做什么?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个旷世名将和绝代帝王。
      断掉的那个瞬间她感受到了剧烈的痛楚,她动弹不得地蜷缩在残破的剑身中,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冷意。她忆起了冉闵还有他说的话,名剑如名花,需逢花期。她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愿意一个足够威胁到自身的东西留在身边。那个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先一步把自己沉没到黑暗里。
      她在那样的混沌钟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是这样躺在绝望的黑暗里,等待着漫长的死亡的到来。身体承担着无与伦比的压力,肺部的空气被慢慢挤压出,那种痛苦让人不由得觉得死亡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生命本身即蕴藏着死亡的种子,这颗种子最终还是开出了第二季花朵。

      三
      藏剑山庄立在西湖边、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四季轮回,西子湖都展现了不同的风姿,美不胜收。它多变而又沉寂,就像藏剑的四季剑法,总道不尽其中的微妙。叶英从小便生活在这里。他是藏剑山庄的大少爷,然而却因木讷而不受父亲的待见。资质愚钝,这是叶孟秋给他的评价,同时也是他的心病。而叶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除了他自己,便也无人知晓。
      他第一次到剑冢也是因为父亲的惩罚。不过十岁多一点的孩子,却是逆来顺受惯了,不言不语执剑便去了那处隐秘之地。他知道那里面放的是父亲半生所铸之剑,然而最吸引他的并不是那些光华各异的成剑,而是一把淹没在史书深处的断剑,紫枢。
      叶英其实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子,紫枢多年之前就被称为“魔剑”,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这把剑产生好奇,并且想象这把剑是如何模样——能被冠以“紫微天枢”之名的剑,怎么会是魔剑?必定是旷世名剑,那么它会有何等的风姿?即便在折断之后变得臭名昭著也还被爱剑如命的父亲藏于剑冢深处?
      紫枢剑魂很巧的在几天前逐渐有了意识。她用了三百年重新凝聚起神识游丝,终于重新睁开了眼。而她睁开了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个很少说一句话,一身明黄的衣衫,束着黑缎般的头发的藏剑山庄的大少爷叶英。那时他尚稚嫩的手握着剑柄,将她拿到近前仔细地观看。紫枢剑只剩下了一半的剑锋,剩下的一半不知遗落到了哪里,然而就算只有残躯也能依稀复原出它曾经叱咤风云的风采。
      剑锋依旧锋利,虽然被砸出了很多缺口,但平整的地方仍旧可以割断掉落的头发丝。剑身泛着寒光,有光落到上面时,幽幽的紫光闪过,何其肃杀冰冷。真正经历过血光的刀兵之器就应该是这般模样。
      “百年名器……”叶英喃喃地开口,手指拂过它被他擦拭过的剑身,那双冷清平静的双眼便被映了出来。
      紫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依旧昏昏欲睡。她还太虚弱了,根本没办法凝出人形。她的五识也只有视觉勉强恢复了,不过凭借那样模糊的视觉,她也看出来了这个人长得很好,可谓是极好……也不知道这时的女子有没有魏晋时候的大胆,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出门一趟掷果盈车是绝对免不了的。
      她依旧很虚弱,神思维持了不一会儿又四散开去。不过还好,剑冢这个封闭的地方会将神识拘住,要凝起来也便没有前三百年时那么难了。半是放下了心,她再次沉沉地睡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其名紫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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