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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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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气候多变,一如江东的乱局变幻无常。外面风雪交加,呼呼的北风,簌簌的雪落,交织在一起,让这本就阴凉的夜,多了些许诡异的气氛。厅堂里烛光摇曳,他们摒弃杂念,心无旁骛,满是虔诚,安静地陪着老司令最后一个晚上。
一直到后半夜,风停了,雪止了,静悄悄的,连微小的喘息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乔静姝听到段砺之轻叹了一口气,想来他也是十分遗憾的,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们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过了许久,段砺之突然开口说道:“我们父子俩很少见面,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每次相聚不是争吵就是赌气,最后总是不欢而散,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晚上该是我们父子相处最和平的时间了。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凉山别墅,他说是办公事路过顺道过来看看,但其实我心里知道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公事要从西府那么远过来,而且身边还只带了几个随从,他就是知道我结婚了想来贺喜。在送他离开凉山别墅的时候我们还因为我母亲的事争执了一路,一直到他登船,我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现在我又一肚子话要说,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
乔静姝心有所感,安慰道:“我听老辈人说过,人死后灵魂不会马上离开的,要过了头七,灵魂才会离去投胎。所以你现在说的话,他都能听得见。”
段砺之转过头看着她,天真地问道:“会吗?他真的会听见吗?”
乔静姝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肯定道:“当然会听见。”
段砺之心满意足地笑了,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母亲的事吧?”
乔静姝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还好吗?”
段砺之苦涩一笑,道:“她去世很多年了,我都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她以前是梨园名伶,后来戏园子散了,班主将她卖进了妓院。因她年轻貌美,戏唱的也好,很快就成了名满江东的名妓。他们相遇那会儿,老头子还不是西府九省的司令,只是兵不过万,被人东赶西追的小军阀而已。那时他中了圈套被仇家追杀,他逼不得已躲进了妓院,就这样结识了母亲。他们日久生情,还算恩爱,后来老头子的伤养好了,集结旧部重整旗鼓,没两年就打下了一小片江山。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人的野心和欲望总是会随着权势的强大而变得欲壑难填,老头子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势先后娶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其实也三太太和四太太,只是她们福薄,嫁过来没多久就去世了。老头子一早就为母亲赎过身了,只是一直没给她一个名分。直到我出生之后,老头子又想过把母亲接到府里,可是母亲的身份一直不足为外人道。有时候流言蜚语就像长了腿脚,没过多久,整个江东都知道西府的总司令与一个妓女的风流韵事了,而且他们还生了一个野种。老头子顾及名声,就再也没有接我母亲入府的念头了。母亲也知道,她甚至也不介意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可是人言可畏,她可以不在乎她的名声,但她不能不在乎我的名声,她将我送到老头子身边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直到她临终我都没再看她一眼。其实这么多年,我对老头子一直都心有怨气,觉得他负了母亲,母亲救过他,为他吃了不少苦,还要忍受外面的风言风语。可他为了他的面子和名声,甚至连一个名分都吝啬给她。直到今天我坐到他这个位置,我总算明白了他的苦衷,可惜已经晚了。兴许我天生就一个是父母缘浅的人,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有限,错过了很多天伦之乐。”
他说了这么多,乔静姝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她称誉梁红玉和花凤凰时,他的神情和目光总是流漏出朦朦胧胧的喜悦和欣慰,那时他大概想到了他的母亲,他也希望他的母亲能得到更多的认可。
乔静姝忽然有些心疼,轻声道:“虽然你不能陪伴他们,但现在他们可以互相陪伴了,也算圆了他们生前不能长相厮守的梦了。眼下司令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他走后江东的乱局,现在这重担落在你身上了,你只有一个晚上伤春悲秋的时间,明天你就是西府九省的司令,不能再花心思多愁伤感了。”
次日清晨,段家发丧,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即便是隆冬腊月,街上了也站满了人。这位纵横江东戎马一生的司令在生前并没有受到过多少褒奖和拥护,死后却被追念和爱戴,也说不清这是讽刺还是安慰了。
各方势力都因西府政权的交替而蠢蠢欲动,这不只是针对段砺之一个人的,而是段家和西府九省,甚至整个江东。全家一扫悲痛的阴霾一致对外,就连一向不涉足军政事务的段晋之和段敏之也都发挥着各自的作用。
转眼间,已是春分时节,冬雪融化,春雨姗姗来迟,处处都是万物复苏的景致。经过三个多月的励精图治,再加上段家的里应外合,司令部的上下一心,段砺之算是坐稳了西府九省总司令这个位置了。西府和玉驼岭在段砺之的管辖之下还算稳定,其他各处就是麻烦不断了。不过坏事之中总算也有那么一两件称得上喜悦的好事,这还要从傅楚离的突然到来说起,因为他不只带了一个消息,还带来了一些契机。
段砺之虽然还对他和乔静姝同床一事耿耿于怀,但一码归一码,尽管心有不悦,可还是与他见了面。
“上次的事我都没来得及感谢,你就不告而别了,这回怎么的也要让我还你这个人情,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别人的。”段砺之的话听着礼貌客气,实则句句带刺。
傅楚离倒是没听出来,只当他是寒暄,便顺势回道:“太客气了,我还没恭喜你荣升司令之职。这趟来的匆忙,没有备贺礼,还请段司令不要介意。”
段砺之笑了笑,道:“贺礼就免了,况且你这次突然造访想来一定有比贺礼更重要的东西要送给我吧?”
终于言归正传了,说到主题了,傅楚离正襟危坐,正色道:“段司令是个聪明人,跟您说话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西府确实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段司令说,东郡的罗都统托我跟您商议联盟一事,如此一来,西府和玉驼岭再加上他的东郡,司令可以说是统一江东第一人了,至于地方上的其他势力不过就是司令举手抬足之间的事,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些军阀们审时度势定是要归顺司令的,到时司令再举整个江东之力对付G国,国恨家仇都报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段砺之脸上还带着笑,眼里却冷了下来,泛着寒光和杀气,反问道:“与G国有国恨不假,家仇怎么说?”
傅楚离不是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不过他依旧波澜不惊,从容道:“以司令的明察秋毫,应该不会猜不到老司令迦南遇难之事是G国所为吧?司令一直按兵不动,不也是等待时机伺机而动吗?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司令这边,司令正好可以一雪前耻。”
被看穿了心思,段砺之怒极反笑,道:“是我小看你了,你是罗图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党派?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傅楚离正气凛然地回道:“我不是罗图的人,也不是什么党派,我只知道我是中国人,我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驱除鞑虏还我河山。”
闻言,段砺之冷笑了一声,道:“你这话糊弄那些涉世未深的学生或许还有用。我念在你虽然别有目的但对西府并无恶意愿意放你一码,但你要闭严了嘴巴,若是在外面胡言乱语,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我就不远送了。”
傅楚离气得站了起来,怒道:“眼下正是统一江东的大好机会,难道你就因为一己之私而放弃?我知道你和罗都统敌对多年,中间的恩恩怨怨怕是怕是十个账本都写不下,可是在国家大义跟前,难道你就不能暂且放下那些个人恩怨吗?”
段砺之不为所动,只是奇怪道:“我放下个人恩怨,你敢保证罗图会放下个人恩怨吗?”
傅楚离保证道:“我以命做担保,这次联盟他是真心实意的。”
“哦?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罗图这厮居然转性了。”
傅楚离低声道:“G国派人暗杀罗都统,罗都统有幸逃过一劫,可他的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都没那么幸运了,惨死在乱枪之下,很是凄惨。罗都统自知实力不敌G国,所以才想着归顺司令,共同筹谋,以报这血海深仇。况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要他的所作所为有利于国家和人民,那为什么就不能接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