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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突围 ...


  •   饱餐后,楚茗心的魂魄蛰伏在瓶底,看起来安静无害。但在我眼中,一股充沛的能量正在她的魂体内涌动,赵丹的灵魂被包裹其中,很快化为碎片,溶解吸收,化为己用。

      原本就圆润饱满的紫色气泡体积膨胀了一圈,颜色也更加鲜亮夺目了。

      可怜天冥宗的大师兄、一代高手纯阳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送命在这酒瓶之中。

      事情到这地步,总归有我保管不善的责任,我内心也觉得对不起人家。想着死都死了,就好好料理后事吧,可赵丹的身体尚被黄半仙占用着,一时还不得入土为安,于是愧疚感更重了。

      “等回头有空了,为他的家人做点好事,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我就是这么善良的好人。

      不料赵长澜说:“我这大弟子是个孤儿,父母皆死于战乱,八岁被我从乞丐堆里捡回去,从此在宗门长大,至今未曾娶亲……”

      我:“……”

      这么惨的吗,做好事都不给个机会?

      我捂着胸口,觉得良心隐隐作痛。

      “倒是有个私生子,从小寄养在亲戚家中。”赵长澜似乎突然想起来,说:“是个妓子给他生的种,资质平平,两前年面前通过了天冥宗的入门考试,到现在还只是个初阶弟子。”

      我扭过头,努力微笑:“赵宗主,咱好好说话,中间别大喘气行吗?”

      赵长澜抱剑端坐,半合着眼睛,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我不禁好奇道:“赵宗主,你从小培养的大弟子魂飞魄散了,你就不伤心难过,不想为他做点什么?比如——向我追责,毕竟他的死和我有关,若不是我把他和楚茗心关在一起,他的魂魄也不会被楚茗心吃掉。”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本应如此。堂堂男儿,神魂还比不过一个女人,丢了我的脸面,死不足惜。”赵长澜慢条斯理地说,“他与我虽有师徒名分,不过我们修三休道的,首先就要斩断世俗情亲。在我心里,赵丹其实早已是个顶着我大弟子名分的陌生人,死了是他自己运气不好,与我何干。”

      我啧了一声,叹道:“孩子、情人、弟子,他们的命你都不在乎,你如此自私冷血,小心活成孤家寡人。”

      赵长澜淡笑:“你不懂,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称孤道寡的,当你斩断一切牵绊,肆意而为时,才能体会这世间的无上快乐。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却不屑与那些匍匐在地的庸人为伍,宁可受狂风摧折,也要钻入云端,看看那天上是什么模样。”

      我竖起大拇指,为他的理想点赞,“赵宗主出淤泥而不染,好一朵盛世白莲,林某佩服。”

      看时间不早了,我将酒瓶收好,准备回去洗洗睡了。

      算起来,顾拾舟身上那一丝梦力即将耗尽,要是他起床发现我不在,定会生出疑心。

      “撤了吧,”我打了个哈欠,“叫上小辰子,咱们原路返回。”

      “小辰子?”

      我眨了眨眼,含糊道:“哦,就是那个乘船的小太监,我记得他是叫什么辰来着……”

      赵长澜看着我:“我记得那孩子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这莫非又是林公子的独门仙法?”

      什么仙法,不过是读心术而已。

      不过这技能容易招来祸端,我得藏着些,不能太张扬,特别是不能被自己亲密之人知晓。试想若是顾拾舟知道枕边人能读取他的心思,和我在一起时他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便是两人感情再好,内心能不升出忌惮?

      凭我多年心理咨询的经验,感情这东西其实很脆弱,是经不起试探的,有时候善意的隐瞒比盲目的坦诚更能让关系稳定长久。

      正当我就两性情感问题进行深入的哲学思考的时候,箭矢破空的气流声从耳畔划过,身后的瓦片发出清脆的裂响。

      “……!”

      我猛然回头,见乌黑色的箭身一半没入屋顶,白色的尾羽随着振动的余韵轻颤,可以想见弓箭手的臂力强到何种地步。

      哪怕再偏一掌的距离,我的半个脑袋都有可能被射穿。

      我后怕地抚了抚胸口,对赵长澜怒目而视,用口型谴责他——你武功这么高,怎么不替我挡挡?

      赵长澜伸出手,给我看指间断成两截的箭,用眼神反击——这不是已经挡了,那根又不致命。

      我:“……”

      很好,算你狠。

      我学着特种部队狙击手的样子,扒着屋檐,警觉地向下看,只见湖岸对面火光点点,伴着刀光尖影和吵嚷的人声,正迅速地往清岚殿正门的方向袭来。

      赵长澜眼神好,夜里也能分辨出对方的衣着,“禁卫军……还有几个佩鱼鳞刀的,是麒麟卫。”

      能同时调动禁卫军和麒麟卫的,这宫里只有一人,就是皇帝萧鉴。

      “什么情况,该不会是来抓咱们的吧?”明火执仗,将清岚殿团团围住,还安排了弓箭手,皇帝对我是有多大意见?

      我虔诚反思:是楚茗心的尸首被发现了,还是我和赵长澜一路走来没隐蔽好行踪?

      赵长澜见的世面多了,几百侍卫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眯眼看了看,道:“不是冲我们来的,弓箭手瞄准的方向在我们下方,他们要抓的人,在宫殿之内。”

      宫殿之中,不就只有楚茗心吗?

      难道是有刺客趁潜入殿中,挟持了楚茗心……的尸体,引起皇帝冲冠一怒?

      从我离开楚茗心,到赵长澜行刺成功,再到我们重回清岚殿,这中间发生的事情虽多,但总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皇帝的反应也太快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轰——!”

      脚底剧烈震动,窗棂破碎,砖石飞溅,一个紫色的人影破门而出,跃上房顶。

      漫天箭雨瞬间倾泻而下,眼看就要上演一出万箭穿心的惨剧。却见那人衣袖舒展,长剑翻飞,身形如花朵盛放,将致命的攻击一一化解。

      “好俊的功夫!”我暗暗喝彩。

      待那人停住,我才发现他手上的武器并非刀尖,而是一把拂尘。

      他披散着长发,傲然而立,夜风中,紫色的外衫稍显凌乱,显然是从榻上匆忙起身,未及好好整理之故。
      他肩上还扛着个白衣女子。打斗如此激烈,那女子却一动不动,安静地好像一具尸体。

      实际上就是一具尸体。

      “我去,什么情况?”不就干点坏事么,搞得万众瞩目。

      “观主,我奉圣上之命捉拿妖妃,你何故阻拦?”对面有人喊道,“将人放下,你自可离去,不然就是妖人的同党,将你一并捉拿!”

      倾云子根本不听他的废话,迅速观察环境,朝着我们藏身的方向奔来。利箭紧随其后,将他脚下瓦片射了个稀碎。

      “倾云观主,裴某敬你高义,愿意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要执迷不悟!”

      “他就是玄真观主倾云子?我原以为是楚令妃豢养的面首,看着倒是年轻俊俏。”赵长澜吃瓜吃得开心,品评道:“看这观主行事,倒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身段不错,武功还差了些。”

      拜托,现在是关注对方身材的时候吗?我揉了揉脸问:“你觉得咱们不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

      赵长澜淡定地说:“莫急,咱们已经被发现了。”

      “林子谦!你怎会在此?”

      我深深叹气,认命地抬头,视线正好与倾云道长震惊的眼神交汇,露出善意的微笑:“嗨,晚上好……吃了吗?”

      应该没吃,他的豪华素斋都进了我的狗肚子。

      呸呸,狗狗这么可爱,怎么能骂自己是狗呢!

      “大人,他还有同伙!”此时人群中总会冒出带动气氛的活跃分子。

      禁卫军首领裴大人抬眼一看,哟,可不是么!这两人一看就在房顶上埋伏多时,定然是来接应的同伙没跑了。众目睽睽,人赃俱获,首领大人抓人的底气也足了些,高声喊道:“圣上有令,捉拿妖人,生死不论,给我上!”

      话音刚落,一个手持双刀的大汉跳上屋檐,腾挪之间展示出与身形不合的灵巧。

      “在下白虎堂李……”语未尽,半个脑袋飞了出去。血雾喷出,染红了月色。

      我:“……!”

      这么凶残的么?!

      众人的目光呆呆地随着移动,看那半圆形的东西在空中画出一条抛物线,“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如同按了暂停键,全场雅雀无声。

      “呕——”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侍卫已经吐了出来,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突兀。我捂住嘴,压抑住干呕的冲动,可那血腥的一幕如同印刻在脑子里,只一想到就引起生理性的反胃。

      赵长澜甩掉剑尖的血珠,问倾云子:“他说,他叫李什么?”

      倾云子冷静分析:“白虎堂里用双刀的,应是副堂主李振山。此人刀法出众,在河西也算是一方豪杰。”

      他因楚茗心之死心绪大乱,几近崩溃,全靠一股“死也要带她走”的信念强撑着,看起来行云流水,其实已是独木难支。我出现在此着实诡异,赵长澜又展现出高深莫测的实力,若我二人是敌非友,他今晚也许不能活着离开了。

      倾云道长心里已经设想出几种比较体面的殉情方式。

      赵长澜全然不知自己的举动给别人带来多大心理阴影,眉毛微挑,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河西豪杰,不过尔尔。”

      “畜生!”一位蓝衣女子实在忍无可忍,从人群中越众而出,“大哥,小妹给你报仇!”

      手中长鞭如灵蛇出洞,直直扑向赵长澜面门。

      “别冲动!”我见势不好,挡在赵长澜面前,怕这女子重新激起他的杀意。

      够了,已经枉死了一个赵丹,今晚不要再死人了!

      赵长澜也好,倾云子也罢,他们这帮所谓的武功高手,根本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他们在意的只有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对同类相残这件事上,他们表现出的麻木和默许的态度,令我感到陌生和恐惧。

      “够了,都住手!”我大喊。

      “去死吧!”女子面朝赵长澜,鞭尾却猝不及防地拐了个弯,缠住了我的脖子。女子计谋得逞,眼中流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只是笑意尚未浮现,就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她瞪大眼角,低头看去。

      穿胸一剑,又轻又快,伤口干净到没有流出几滴血来。

      “无聊的把戏。”赵长澜嫌弃地将女子的尸体掀下去,低头蔑视众人,“还有谁,一起上吧。”

      他是真的想把在场的人全部杀死。没有仇恨,只是怕麻烦。高位者的快乐,就是能用暴力和强权实践自己的心意,赵长澜多年浸淫其中,被养娇了脾性,早已懒得用口舌之利解决问题。

      君子动口不动手,那是因为君子的剑还不够快。

      裴统领被赵长澜身上的骇人杀意逼得后退几步,“你,你是何人,胆敢擅闯行宫?”

      赵长澜摇了摇头,道:“技不如人就低头,莫要逞口舌之快,行走江湖最基本的道理,你师父没教过你吗?如此草包,竟身居禁卫统领之职,这人间,不值得。”

      “赵宗主!”我握住他持剑的手,“不要再造杀孽了!”

      赵长澜转头看我,“不杀人,林公子有何办法破此危局?”

      说到底,这局面是因我而起,我有责任结束这场闹剧。虽然不知道为何皇帝突然要杀楚茗心,但倾云子此人我留着有用,不能让他命丧于此。

      深吸了一口气,我说:“倾云道长,我有办法带你们离开行宫,只是这一路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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