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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错局(上) ...


  •   静亭被他说得一怔。湛如垂眼望了她半晌,柔声道:“好了,说着玩的。过来帮我换衣服。”

      静亭这才应了一声,走到屏风后帮他更衣。她倒不是计较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而是这件事让她想到一个人。阮太后是宫女出身,这不是什么秘密,她获宠的方式,几乎就和刚才那一幕一模一样。不过阮太后只有一个,不是那么容易被效仿的。

      静亭问道:“你听说太后有孕的事了么?”

      湛如嗯了一声:“都传遍了。的确是先帝遗孤,有彤史可查。想要拿此事作把柄隔开她和小音,只怕是不行。”

      这也是静亭预料中的事。阮太后对这个孩子珍而重之,要么不说,要么就要弄得满城风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要说陷害。

      半晌,他又道:“这么也好,让她在馨慈宫待着,别老在谆宁殿里晃。”

      说到此处,静亭不由手一滞。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问他:“为什么要建枢密院?”

      “你又知道了?”他漫不经心地笑道。等了半晌,静亭却一直那么定定望着他,也不动。他只好自己将腰带系上,走出屏风,“阮太后不是个消停的人。她说的话,你根本不必理,就算她再生出个皇子来也没什么用。”

      静亭拉住他手腕,皱眉道:“我没有听她说的。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建枢密院。”

      他有一点无奈地回过身:“我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小音。”

      “你胡扯。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枢密院是干什么的,现在契丹都不和咱们打了,小音好得很,根本用不着你那些军政大臣!”阮太后以为湛如是想借助枢密院立足,但那是她一己之见,静亭虽然没有她聪明,但是静亭太了解他、也太了解这个皇室了。当敬宣给他摄政王的权力时,他就是真正的权臣了,只要他拥有足以操纵这种权力的能力,就再也没有人能撼动他。

      他根本不需要借谁的力。

      他建枢密院,唯一的作用是将全国军权向中央汇拢。可是年音才多大,不可能有掌军权的能力,所以最后枢密院大权谁握……一想即知。说什么符央害怕武官压制文官,他都是百官之首了,哪里还在乎这个。符央所想要避免的……也不过只是这一点罢了!

      他要避免全国的军权落在湛如一个人手里。

      静亭死死盯着他,似乎想从他那完美的面容上找出一些什么似的。而他却只是淡淡一笑,连生气也没有,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哄着她道:“那你觉得,我是想要做什么?”

      她想也没想道:“你想把小音架空!”

      湛如微微一怔,面上的笑意也消失了:“我要想把他架空,还何必帮他登基?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他是敬宣亲封的太子,你除了帮他登基,没有别的路可选!反正小音几年之内都不可能亲政,敬宣让你代理国事,你要弄权,这几年还不够么?湛如……就算我求你,别碰那个位子了,你是不甘心,可是小音有什么错?!”她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惶然,呼吸剧烈地起伏着。

      她有一点倔强地,抬头盯着他。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她对视着,似乎没有神情,亦没有尽头。她只能看到那双眼中的冷漠,而没有自己的影子。

      过了许久,他才突然垂下眼帘,转身拂袖而去。

      静亭咬着牙,站在原地扶着屏风看着他走。湛如似乎也有一点失神,走到门口,才突然顿住脚步,淡淡说了一句:“你说这样的话,让我有些失望。”说完,他便跨过门槛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静亭用力握着屏风的边缘,直到指尖都感到麻木。她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徒然一阵茫然——湛如这种脾气,他们几乎从来都是吵不起来的,因为所有争吵都会变成看似她在无理取闹。可是真的是她错了么?

      不,她没错。

      他的云淡风轻之下总能让她感觉到有一丝难以捉摸,无数次对权力触手可及又擦肩而过,让她隐隐有一种感觉,他不是无欲无求的。只是他所求的太多,所以看起来竟像是不在乎一般——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种进退两难的无力。

      “公主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宣御医来看看?”

      回到屋里,半晌,她突然感到有人走近身边。睁开眼,却看见一张略有一点陌生的面容,静亭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可不就是刚才那个想要一步登天的宫女。

      静亭微微冷笑了一声:“你叫什么?”

      那宫女笑道:“回公主话,奴婢叫颐雪。是在外殿伺候的,看公主像是不舒服,奴婢担心,这才斗胆进来的。”

      “那你可真是够斗胆的……”静亭这时候看着她,竟说不出为什么,一阵无名火窜上来,“结翠呢?叫结翠进来伺候,你给本宫滚!”

      颐雪吓得脸煞白,慌忙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结翠轻悄悄地推门进来。“……公主,那个不懂事的,我已经赶她到后院去了。公主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结翠的语气,竟也有一点小心翼翼。静亭怔了片刻,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火实在发得毫无道理,心口不由有些涩然。结翠只道她是和一个宫女生气,可是真正的原因,她能和谁说呢。

      ————

      湛如再没有对枢密院的事情做任何的解释,一连几天,他都再也没有踏足过流芳殿一步。静亭也是真的有些动气了,决定足不出户。这样又过了两日,突然有天下午,听守门的小太监来通报有个人在门口等她。

      静亭微微一怔,立刻起身出去。走到流芳殿门前,却看见一个锦衣的中年人站在那里,竟是珷王。这倒是叫她吃了一惊,忙上前道:“王爷怎么在这里?”

      “臣已不是王爷了,圣上封了臣檀州刺史,这就要到任上去了。”

      静亭这才想起,敬宣弥留之际是曾经有要削藩的意思。没想到直接从王爷到刺史,真是干净彻底。不过好在珷王似乎对此事毫不在意,仍是兴致颇好地道:“想着这趟进京,还没有拜见过公主,临走前来同公主道声别。”

      静亭忙道太客气了。珷王却摇摇头,看了一眼四周突然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事,臣想禀报公主。”

      他如此郑重,静亭不由有些惊诧。而珷王接下来说的这件事,更是让她吃惊不已——

      大约在先帝大行一个多月之前,珷王奉密诏入京。可是当他赶到京城的时候,敬宣已经病倒,人事不省。常公公代敬宣传达了削藩的旨意,原来敬宣,在隐约感到自己身体要崩溃的时候,就已经预先做好了准备,将自己对藩王的担忧告诉了常公公。

      珷王入宫来,和常公公谈了一个下午。他在了解了敬宣的隐忧之后,就接了旨。事情进行到这里,还都一切顺利——

      “那天下午臣离开皇宫的时候,遇到了洛宁王,和他交谈了一阵,但是他并没有说他是为什么进宫的。当时臣也没有问。”

      静亭点点头,她还记得那天。敬宣单独传湛如入宫,她焦急地等了一天。直到晚上,他才回来并带回了封王的诏书。

      ……不,不对!

      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念头,这个念头仿若病毒一般,瞬间攫住了她的所有思考。她似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但是后来,臣听说了封王的事情。才想到,那天陛下根本就没有醒来,常公公整个下午也不在谆宁殿,而是在西暖阁和臣谈话……”所以那封王的诏书不是敬宣给的,也不是常公公!它根本是凭空而来!

      它从何而来?

      静亭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呼吸滞涩,病毒仿佛已经入侵她的心脏。

      湛如,一直都是湛如……敬宣自谆宁殿昏倒、到殡天前几个时辰的回光返照,之间其实从未醒过。所以在最后的时刻,他会说后悔没有给静亭赐婚。如果那时候静亭不是那么悲伤,就应该想到,敬宣给自己封的王爷和公主赐婚岂不是荒唐无比……

      敬宣不曾公开自己的病情,不曾下过封王的旨意……从始至终,都是湛如在操纵而已。他真是聪明绝顶,轻而易举地玩弄着整个王朝。

      神思恍惚地痛珷王道过别,待人都走后,静亭犹自站在原地,无法挪动一步。她害怕……真的,她已经不是那么震惊,但是却感到无比的恐惧。心口像是破开一块,不断被吞噬。

      “公主……公主,您怎么站在这儿?”

      回过神来,只见是自己宫里的小太监从外面跑回来,满头大汗。静亭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勉强一笑:“出什么事了,跑这么慌。”小太监叹了一口气:“奴才方才从御花园回来,路过谆宁殿前面发现来了好多位大人,还有将军,等着圣上下旨。奴才没见过世面吓得跑了回来……”

      静亭猛然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什么?什么旨意?!”小太监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公主恕罪……好、好像是设立枢密院的旨意吧!”

      静亭身子一晃,眼前微微花白。半晌,才咬着牙走下台阶,快步向着谆宁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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