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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早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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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青山高,江南四月流水长……大雁飞来哟,伴我回乡……伴我回乡……”
清江日暮,江南小镇,一只小乌篷船尾,船夫正一边撑着船,一边欢快地放开嗓门唱歌。江上一行水鹭飞起,划破天边余晖。虽然已经是八月清秋,傍晚的江上,却一丝寒意也没有。几点残荷,映带十里莲香。
“听说没有?沈家的宅子,卖出去了!”船头是两个撑篙船夫,此时江面一片平镜,波光浮动。其中一个收了竹篙,说道。
“多少日子的事情了!现在啊,新东家都该搬进来了!”沈家是这个小镇上最大的一家富户,自前年举家搬去京城,宅子就空置下来。在这个地方,大户少,想找一个合适的买主是极不容易的。
“真的?是什么人?”
“可不是真的!我听说啊,可是京城里来的大贵人呢……”
“京城里的大官会住咱们这个地方?!”
“嘘,不是大官……好像是……”船夫微微小心地瞧了一眼客舱,压低了声音道,“……是公主殿下!”
另一个船夫惊愕地“啊”了一声:“哪个公主殿下?静亭公主?就是那个养男宠的……”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乱说什么!让人听见了传到贵人耳朵里,你不要命我还想要!”
“公主就算是在咱们这儿买了地,自然也长住在京城里。我就说说,没事儿!”
两人正说着,那客舱的帘子一卷,一个女客的面容从里面露出来。她长得清秀温婉,一双眼睛却让人印象十分深刻。此时,那双眼睛四处看了一看,露出几分惬意的神色来,稍稍一弯:“两位辛苦了,你们见过静亭公主?”
两个船夫忙道没有。这个女客与她的男伴出手阔绰,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这两个船夫想到方才的议论已让他们听见,不由得都是一阵惶恐,有几分拘谨。那女子似乎也无意为他们口中的公主申辩,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这条船:“为什么你们两个人在船头掌篙,却只留他一个人在船尾划桨?多个人去划桨,不是更快一些?”
“夫人不知道,掌篙是技术活,出不得错的。他是新来的,只能去划桨出力气,可不是我们欺负他。”
女子了解地点点头,又一笑道:“不要乱叫,我还没出阁,不是夫人啊。”
一个船夫面露窘色,另一个却口快道:“船里那个,不是你夫君?小姑娘,你这样骗骗别人还行,是和你夫君吵架了吧!”
“没有,我真的没有夫君……”女子也不生气,眨着眼睛,笑盈盈地耐心解释。就在这时,帘子又是一卷那个男客也走了出来,他对船夫无奈一笑:“对不住两位,我娘子有时候喜欢乱说笑……”说着,将女子拉回到船舱里,有一点没好气地道,“坐好了,你想掉下去么!”
那两个船夫对视一笑,都想,这两人果然是夫妻。
那男客穿着一袭墨绿色夏裳,衬得整个人身姿颀长,面容越发白皙精致。他有一双皓如冰雪般的眼睛,唇边带着淡淡的笑,美丽的五官几乎让人过目难忘。
一回到船舱里,他就看见女子躺在席上,抱着个靠垫挑衅地望着他,眼里是得意的笑。他深吸一口气坐到她身边:“好笑么?”
“废话,不好笑本宫为什么要笑!”
“……小静。”他低低唤了一声,静亭聚精会神等着他接下来的抱怨和说教。却没想,下一刻他突然抽走了她手里的靠垫,整个人压过来,手伸进她衣襟里。他自然是知道静亭是非常怕痒的,她也知道他知道,所以不出片刻,便喘息着示弱:“湛如……停,别闹了!我错了……”
如果外面的两个船夫能看到这一幕,必定会吓得说不出话。因为这个女子就是他们刚刚议论过的静亭公主,而她身边这位,自然……就是传说中的男宠。
“好笑么?”
静亭连忙道:“不好笑。”他将手松开一些,让她坐起身来。静亭哼了几声,不情愿地理了理自己散乱的发髻,小声道,“本宫本来就没有出阁啊,你不娶我就算了,还当着外人坏我清誉……”其实这根本不是他的错。两人的身份是这样,那一纸婚书,比什么都难。
刚刚说完,就见湛如眉头一皱,那双狭长的眼睛又凉凉向她瞥过来。静亭是多么识时务的人,立刻开始反省:“我错了,你……你别过来,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天知道她有多怕痒。
湛如本是打算故技重施,但是见她因为紧张微红的面颊,眼中还有方才笑得太狠蒙上的一层水雾。他稍稍怔了一下,随即将她拥入怀里,俯首吻了过去。
“湛如……”额头抵着额头,静亭喃喃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其实她的要求一点都不高的,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船尾的歌声响亮地飘荡在江面上,夕阳渐渐沉下。湛如和静亭站在船头,随着小船的靠岸,两人付了船资,踏上岸去。如同以往一样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讨论明天去哪里玩。
离开京城已经四年,两人一直过着这样山长水阔的生活。自由又无忧无虑,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静亭不免感叹:“你每天陪我过猪一样的日子,有没有觉得厌烦?”
湛如低笑了一下,搂住她道:“那给我生个小猪吧。”
静亭愣一下,随后脸立刻烫起来,推了他一把:“你……你要不要脸!在外面说这种话……”湛如则只微微一笑,牵着她继续向前走。来到宅子门口,却见丫鬟站在台阶上,略有一点焦急地四处张望。见他们回来,急忙跑过来:“少爷、夫人,家里来了个官爷!说是京城来的呢,奴婢不敢做主,他也不肯走……”
两人都是一怔,京城那边,除了符央和左青他们偶尔差人问个安、送一点东西,就再没有别的纠葛。此时突然来人,还怕是出了什么事。
“人在哪里?”
“在……在厅里坐着。”丫鬟是他们在这个小镇上买的,遇到这种事,自然是六神无主。湛如和静亭随着她进门,到了厅中,只见一个身着骑郎将官服的人坐在当中。“叩见公主殿下!”对她身边的男宠,自然是选择忽略。
丫鬟吓得脸都白了,静亭叫她出去,这才走到那人面前叫他起来:“是圣上叫你来的?”
骑郎将先是拿出了官印表明自己的身份,才沉声道:“是符大人令末将来找公主。请公主速回京城!”
静亭吃了一惊:“出了什么事?”
“末将不知,符大人交代一定要请公主回京,否则,末将便也不必回去了……”这人神情肃然,显然不是在说谎。静亭知道符央不是个手段狠毒的人,能让他说出这种话威胁下属,则必定不是寻常的事。心中也是猛然一跳,湛如侧过身来按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稳,令她的慌乱稍稍散去。
只听他走到门外吩咐:“备车,我和夫人要出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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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京城时,已经是深秋。京城自是比江南冷了不知多少,秋风瑟瑟,灌进马车里也带着干燥的寒意。静亭将帘子挑起来,对车夫道:“去丞相府。”
丞相府,自然是符央的住处。几年前她住的公主府不知还在不在,不过就算是留着,也是疏于打理,不能落脚。待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前,早已有杂役迎了出来:“我家大人入宫还未回来,嘱咐我们请二位先去休息。”
这都快黑天了,符央还没有回府。静亭心里不免微沉,应了一声,和湛如一道向着后院走去。半途中,穿过相府花园,只见小道上快步走过一个人来。隔着挺远就喊道:“公主!你们回来了!”
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是结翠。几年未见,她实则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走过来,引路的家丁便道了一句:“结翠姑娘来了。”便退了下去。
静亭见到她,不免微微一笑:“看你现在,也是半个主子了。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没有关系,我每天都是大呼小叫的,大人才不管我。”她说着,便带着静亭和湛如向休息的客房走。待进了屋,说了阵话之后,静亭才知这四年里结翠一直在相府做管事,而左青和绿衣已经搬了出去,在城里开小店做生意。
“大人很忙的,最近常是天黑之后才回。”结翠说道,“公主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再见大人不迟。您要是想见绿衣,我就叫她明天过来,她现在也经常不得闲。”
静亭却是没有什么心思话家常的:“大人叫我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结翠怔了怔:“什么……大人明明说,是公主要回来。叫我收拾好了屋子准备伺候您啊……”
她这样一说,静亭也是吃了一惊。入京的时候,她特意留心过,京城里如今是一片安宁。那便是符央可以将消息压下了,可是没想到,他在府上都没有透出半点风声。
忧心忡忡地等到将入夜,符央终于是回来了。
他身上的官服沾了寒露,显得深棕近墨。一推门进来时带进一片寒意,俊朗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疲惫。
“公主、湛如……圣上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