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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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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见过这样一个人,不论何时见她都是藏青色的长衫,袖口衣襟处折起的月白色的滚边。
灰发。却完全不记得容貌。
喜欢站在屋檐下,身子后倾。后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好像实在的靠着了什么一样。
她说过,喜欢来这里喝酒。
说喜欢寺院里的安静。
说这里总叫她觉得不真实的怀念。
……那人是师父的旧友,不知何时相识,不知为何相交。却是每年雨季初到时穿着一身青衣来,乘着朦朦烟雨身影在其中模糊不清如写意山水画。
她曾似笑着说:“江流终要至于海。这一点没得商量。”
笑容渲染着整个人都柔和起来,笑直达眼底,但实际上根本没有笑。
“我来看一个人罢了。”她说,每年雨季时她来,住七日之后离开。
“看她是为了决定要不要杀她。”
试着交谈时,她就是这么回答着,能想起她说话时的笑容,殷红的眼里浅浅映着一层影像薄薄淡淡的,如她身影在烟雨中般泼墨画。
“折纸飞机这种事啊,真的是太浪费了。不论什么。”
她会手上一面不停歇的折着纸飞机,一面说些和她动作完全相悖的话。
接着身子后倾如靠着了什么,手上的纸飞机则随她手腕的力度被送上天,悠悠飞远。
然后瞥头与师父说:“橘色太乍眼了,我果然还是觉得青色更好看一点,下次拿白纸吧。”
后来,她身边带了一只白色的动物。
像狼,长着一对狐狸耳朵,会说话,自称“本大人”,她说名字叫糯米,是宠物。
想来,那是只妖魔没错。
再有……
关于她的记忆和着对师父的记忆一起停滞。并且关乎她的率先褪色模糊,变成了些写意泼墨画样的画面,还有那些遥远的零碎话语和声调。
……
离现在最近的记忆,是最后时,她斩杀一只据说是她一直考虑要不要杀的妖魔。
那只失控的女妖最后的撕叫比她更为清晰的存在于那段记忆里。
她身影合着被风吹得纷乱的雨丝、潮湿的花瓣沦为一副不再变更的图像。
“光明三藏死了,你应是继任了吧?江流终归会变成海。”
没人会认得你原来是何种模样,——当然,是你的事。
……
那年雨季以后一切变化了样子。如同父亲一般的师父不再。那个穿藏青色长衫的人没再出现。
关于她的记忆如洗涤过火的布画,纹路模糊,描色褪去。
那个人,于她,算不上是师父的旧友。倒也不是路人,那么多年的酒不是白喝的……
多年之后再见到她,藏青色的长衫随着时间褪色,一如当初样说:“我来看一个人,——看需不需要杀她。”
那只叫糯米的宠物在她肩头。记忆里她当年的模样清晰起来。
江流变为玄奘三藏,她还是记忆里的渐渐变得清晰了的那样子没有改变。她身上的时间停滞不前。
“江流,她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存在。”
“不是人类,不是神,也不仅仅是妖魔。”
“至少现在她坐在这里时,是很安全的。”
……
“和尚么?和尚的戒律很多的,哪能随你喝酒。”
“责任这东西是没人背负得起的,若那么做了,你会期待自己被压垮而解脱。”
……
“我?不是人类,是什么?说不清。”
记忆里那个穿藏青色料子,月白色滚边袍子的人,远远破雨幕走来,被水气模糊了面容与背影。在雨中站着背向而行,如泼墨山水画的画面,是记忆最清晰的。渐渐褪色的藏青色,转为一抹浓墨,随笔峰染在记忆里。
七,两笔,数词,这个笔画和意义不对称的字,是那人的名字。
“若说名字,‘七’字最好记。”她将手上纸飞机送上苍穹,然后微笑,笑意达眼底,实际上只是习惯动作,并不是在笑。
……
橘色的纸飞机在天上摇摇晃晃的飞着,在蓝色背景下分外鲜明——
她叫七。
天上的纸飞机转头开始朝下砸去——
常着青衫。
并非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