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同人][戚顾]短篇完结》茶深

4、吞声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戚少商的伤势不算轻，不过还好肋骨没断。他咳出几口血沫，感觉胸口有风在空空回荡。他翻了个身，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去承担重量，用牙齿咬开缠在手腕的布条--那是他在跳下悬崖前一个时辰自己绑上的，上面已经全部都是结成硬块的血了，逆水寒落在地上铿锵一声。
　　海风吹进洞穴，有一种寒冷的腥气。他什么也听不见，除了模糊的浪潮声。一下。又一下。他现在手里握着一张薄薄的布帛，上面用千年墨写着几行小字。足以要命。
　　要谁的命？
　　他眯着眼睛。快天黑了，远处海面上夕阳西沉，宁静的，磅礴的，满满一片金色的支离破碎，明晃晃地荡在洞里。角落有一些爬藤植物枯萎的根茎，他怀里有火石，他却一寸也不想挪动。他长长地呼吸了一下，几乎要睡过去。
　　可是他不得不忍受着无比的痛楚保持清醒，这份清醒又将痛楚成倍叠加。今日大雪，冻死在此地也未可知。他不觉得丢人，只觉得疲惫不堪。
　　眼前亮过一小撮的光，几乎是瞬间，他的身体自己跳了起来，贴着潮湿的石壁，逆水寒朝着光的方向扎了过去。他几乎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瞬间的爆发不过是本能，很明晰地听到刀刃扎到人身上的声音，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却还冷酷地计算着下一步的动作。
　　眼前一片薄薄的银白闪电一样地绽开。
　　神哭小斧。
　　他被打中了右胳膊，上面已经纵横了许多的伤口，一瞬间没有痛感。
　　竟然觉得心安。
　　又觉得这幅样子被仇人看了去，不是个滋味。
　　又是一小撮的光划了一下，顾惜朝肩头一片新鲜的红色，一手擎着小小的火苗。淡红色的光在他眉眼间晕开薄薄的阴影，好似悬崖峭壁。
　　“是你？”
　　他们同时这样问道。
　　戚少商顿时觉得力气全部被抽走了，他松懈下来，开始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羞愧的。顾惜朝的样子，也不比自己好多少嘛。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对方了。
　　目光中带着一些好奇的试探和野生动物般的杀心。
　　顾惜朝先冲过来，他比戚少商的处境要好很多，在仇家杀到面前的时候就跳下来了，他把逆水寒从伤口处缓缓拔出来，黏连的血肉感觉一顿一顿地抽痛。他抽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踏实。逆水寒在他手上，他面对的是一个没有逆水寒的戚少商。
　　他的胜算很大。
　　戚少商也知道他的胜算有多么大。所以他很快提气勉强后退了许多步，又形成了一个对峙的死局。、
　　顾惜朝出剑的速度很快，戚少商后退的速度还要快。他很快退到了山洞的尽头，退到无路可退。顾惜朝的眼睛在黑暗中有杀伐的光。他眯细了眼睛，提剑刺了过去。
　　风雷之势。
　　戚少商却躲过去了。
　　顾惜朝在出剑的瞬间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上，泄走的真气震得洞里飞尘四散。
　　“你中毒了？”
　　顾惜朝恶狠狠地盯着戚少商，道：“大当家真是鸿运当头。”
　　戚少商在角落闭目盘腿坐下，道：“过奖。”
　　顾惜朝突然弃了剑，扑了过来，撞得他胸口生疼。对方的手上未干的血液尚有余温，掐住他的脖子，指缝间全是黏腻的感觉。
　　他的手像是秋叶一样簌簌颤抖。
　　戚少商反手想要擒住他的胳膊，却被躲了过去。他们像是两只走了很久的路才见到同类的野兽，毫无章法地在地上乱滚。
　　“顾惜朝！”戚少商在黑暗中喊他的名字，“顾惜朝！你听我说一句话！”
　　顾惜朝骑在他身上，卡住他的脖子，气喘吁吁咬牙切齿道：“你要说什么？”他的胸腔有一阵又一阵的共鸣，耳边嗡嗡全是回音。
　　戚少商扯住他的衣服，道：“崖上面有人追杀我。”
　　“我知道。”因为我也曾经有。
　　“他们要我手里的一件东西。如果没有及时把这个东西送到六扇门，六扇门和金风细雨楼全活不成--当然包括我。”戚少商抬眼看着他，一边说一边凝视着他，把死死握在手心里的那张布帛硬塞进了顾惜朝的手里。
　　顾惜朝很快从他身上跳起来，“你做梦！”
　　“我们的情况都不妙，耗在这里两个人都得死。”至少我得死，戚少商冷笑道：“在死之前，难道我会放过你？”他的眼神是狮子的眼神，他现在受了重伤，但是他是九条命的神龙。即使陷于浅滩，却能比任何人都要快地恢复生机。他自觉顾惜朝的情况更糟，到那时候，不知道谁才是刀俎鱼肉。
　　他道：“如果逃过此劫，我愿意保你一命。”
　　顾惜朝站着不动，冷哼：“顾惜朝的命太轻贱……”
　　“可你想活！”
　　想活下去吗？那就和我先死一回吧。
　　顾惜朝愣了一下，竟然忘了把攥在手心里的布帛扔还给他。
　　戚少商的声音在黑暗中有种安静的引诱感。“我的伤还需要五天的时间，等不了五天了，你拿着这个，上去，去找无情，他自会保你一个太平。追杀的人马很多，可是谁也没有你聪明……路上小心。”
　　顾惜朝怔怔地站在那里，说不清动还不是动好。
　　他问：“你要死了吗？”
　　戚少商道：“我不会死。”他的声音和着海风回荡着。
　　顾惜朝走到他面前，把逆水寒捡了起来，迎着外边灿然的星光，道：“你不要忘记，这次是你求我的。”
　　戚少商噙着笑，点点头：“是我求你的……十日以后，城外旗亭酒肆见。”
　　顾惜朝侧过脸，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他只看见他的背影，被海风吹得像一只蝴蝶。
　　他没说什么，没说再见也没说告辞，一个起落消失在洞口。
　　戚少商长久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感觉胸口有风在空空回荡。
　　生别常恻恻。死别……不，没有死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