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如果》午颜

1、part 1

　　转眼又到金秋送爽，丹桂飘香的季节。一望无垠的碧空上方浮着几团扯碎的白云，像极了颜妍小时候最爱吃的棉花糖。每个傍晚时分，无论在十字街的哪处角落，嗅神经准能与“猫耳朵”飘溢的咖啡香不期而遇。

　　“喜欢就得光明正大地说出口，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一如往常，周梓岚追着颜妍进了“猫耳朵”，随手扔了书包就往靠窗的软沙发上一斜，痛心疾首地说：“暗恋又不是真见光死！你倒好，藏心里不说，一藏还死心眼地藏两年！两年啊！两年是什么概念？就拿咱们学校举例，两年里都换了三个校长，五个副校长，十个专业课老师，二十个清洁阿姨！多凶残的事实啊！”

　　颜妍朝张牙舞爪的周梓岚微笑说：“小岚，前些天我读到一本书。书里写喜欢一个人，不是非要去占有。只要能够默默地守着他，远远地看着他，静静地想着他就是最大的幸福。”

　　“你书读傻了吧？”周梓岚冲她狂翻白眼，“那些无病呻吟的东西，你当是座右铭死记不忘，我周梓岚掏心挖肺说的话就全当喷嚏，喷完就忘！”

　　猫猫，“猫耳朵”的主人，嗜咖啡成瘾的聪明女人。察觉到气氛的凝固，她举止优雅地给两位小熟客端上热腾腾的咖啡，再一声不响地离开。

　　此时，透过氤氲的热气，颜妍看不清周梓岚的表情，耳朵里只剩下勺子搅拌咖啡时与杯子碰撞的声音。

　　“对不起，小岚。”

　　“别跟我道歉，你对不起的是自己。”

　　“自以为是的笨蛋！”尽管周梓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到底还是希望朋友收获幸福。“颜颜，一个人是快乐，可两个人才能幸福啊！”

　　颜妍低着头，目光沉进咖啡里，愈陷愈深。如同自己奋不顾身跳入暗恋的漩涡，而一切只是她一个人的汹涌澎湃。

　　“最近，隔壁班的唐狐狸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逮到机会就粘着娄易航，恨不得用强力胶往自己身上抹遍后直接扑倒他。这么一比较，你确实弱爆到惨不忍睹的境界了！”

　　“确实是我不够好。”

　　“不是你不够好，是你还没发现自己的好！颜颜，你都不愿意去爱自己，又怎么能让别人爱上你？”

　　“要我像唐维维那样吗？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周梓岚气急败坏地喊：“我有教唆你学那只狐狸精么？有么有么有么！你学不来自恋，不要紧。可你得要有自信呐！谦卑是美德，可谦进尘埃里，你还真指望自己能开出朵很悲很悲的小花来？送你四字箴言，好自为之。”

　　颜妍冲她粲齿一笑，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儿，“每次你都送一模一样的四字箴言，我想不记住，都难！”

　　周梓岚一听，面孔瞬间扭曲，亮出爪子扑向她，“死小孩，就知道损我！”呵痒痒这招，她是屡试不爽，直到把颜妍憋得眼角笑出了泪花才收手。坐回沙发，眼珠古灵精怪一转，抬手指着校门口激动地喊：“出来了！”

　　颜妍赶紧扭头，眼珠就差贴上玻璃窗了。谁知，校门口空无一人。知道自己被戏耍后，也不去理会周梓岚的嘲笑，低头啜了一口咖啡。过了一会儿，她又抬头，视线穿透落地窗投向校门口，此时一枚缓慢前行的人影渐渐走出校园，逼近她的视线。落日的余晖洒在娄易航略长过眉的浅褐发丝上，衬得一双眼睛流光连连。看上去略显宽大的校服依然能被他穿出一丝不苟的风格。

　　“颜颜，论高帅富，他及不上咱校公认的校草方漾。所以我始终没法相信，就因为高一新生运动会上他朝你笑了两秒钟，让你搭上两年不说，每天也就只为这两分钟？按时间就是金钱来抵算，他那一笑得值多少人民币啊！”

　　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颜妍着手收拾起桌上的杯盘。“猫耳朵”是间小而温馨的咖啡馆。所以，老板既是店员。她和周梓岚是咖啡馆的熟客，又因为这里承载了她美好纯洁的爱恋，久而久之，这里就有了家的感觉。

　　“等你恋爱了，就能体会我的心情了。”

　　时至今日，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年运动会，那一圈圈怎么跑都无止境的塑胶跑道。1500米的赛场上，她大口喘着粗气，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心肺几乎崩溃到休克，脚步像灌铅一般沉，嗡嗡的耳鸣让她甚至以为场上只剩下了自己。当她摔倒的那一刻，痛苦、无助、害怕，所有阴暗的情绪像狂风骤浪咆哮着要将她吞没。就在这时，左手绑着绷带的娄易航犹如一束阳光照进她的生命，那抹干净温暖的笑容奇迹般地鼓舞了她。即使受了伤，他看上去仍然那样清贵高雅。即使他的笑只为自己停留了两秒钟，那也是一段弥足珍贵的回忆。

　　“小颜色要走了？”猫猫习惯这样称呼她。在她心里，颜妍是一个安静起来足够让人忽略，可一旦受伤时又能让人很有保护欲的女孩。

　　“猫姐，角落里囤得那些桔梗又是今天多出来的？”

　　“是啊！每次订花都吃不准数。一股脑儿全将花全插起来又不称我的心。好苦恼啊好苦恼！”

　　看着眼前明明比自己大十岁，可言行举止偶尔孩子气的猫猫，颜妍笑了。“猫姐，我给你出个主意，要是觉得可行，你就采用。”

　　话音刚落，咖啡馆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一身黑的诡异男人头也不抬地径自朝角落的座位走去。

　　猫猫翻了个白眼，急吼吼地说：“先别管他，我竖着猫耳朵听呢！”

　　“学校附近没有鲜花店，咖啡馆往来的客人大多也以学生为主。不如将多余的鲜花分成一小束一小束，再用旧报纸随意包起来。然后以每杯咖啡价格的基础上另加五元既得鲜花一束的方案促销，一来解决鲜花囤积问题，二来也能带动咖啡馆的生意。”

　　嵌在脸蛋上的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愈听愈亮，“果然，少女情怀总是诗！好主意啊好主意！我这就去翻旧报纸。”一闪身，猫猫就不见了影。

　　等她们出了咖啡馆后，隐在角落的黑衣男人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花店么？原来愚蠢的人类还是喜欢捧着植物的生殖器到处炫耀。

　　高三上学期转眼过了大半，生活一成不变的颜妍忽然觉出了怪异。向来和她形影不离的周梓岚不黏她了，猫姐最近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十字街新开了一家“好运来”盆栽店。

　　这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走进了盆栽店。推门而入扑鼻就是阵阵清香，环顾四周，一片绿意盎然，勃勃生机。没有人。静谧的空间，似乎能听见植物的呼吸声。忽然，视线就被一盆风信子吸引，白而纯的花瓣倾诉着不敢表露的爱恋。颜妍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就喜爱上了。

　　“老板在么？”

　　“想买它？”男人诡异地出现在她身后，阴森地开口：“只要你将这盆风信子送给心爱的人，那个你爱的人也会爱上你，比爱他的生命还要爱你。”

　　听完这番话，颜妍慌忙摆手说“不用了”。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相信。”男人把脸一扬，眼睛周围布满了沧桑的痕迹。

　　眼睛瞥见标价，她顿松一口气，“老板，它太贵了，我买不起。再见！”脸上呵呵笑着，心里却想，一盆风信子居然敢卖五千块，黑心奸商忽悠狂啊！

　　“我做的是逆天生意，自然得收相应的人民币。”男人回答得不以为意，可颜妍却骇得发慌，自己的心思怎么就被眼前这个老男人给戳穿了？

　　看着她夺门而逃的身影，男人展露出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再见，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当颜妍回过头再看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背影竟和那日咖啡馆遇见的黑色身影重叠到了一起。

　　高三，除了模拟考，还是模拟考。第三次模拟考成绩公布后，颜妍的排名依旧居中，而原本与她成绩差不多的周梓岚竟然一跃挤上了班级前十名。

　　“怪不得你最近销声匿迹，原来是闭关练功了。”祝贺过后，颜妍也不忘调侃下她。

　　沉默片刻，周梓岚犹豫地说：“颜颜，我恋爱了，和方漾。”

　　她不可思议地张着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周梓岚牵着她边走边说：“十字街上新开了家盆栽店，你知道吗？”

　　“上个月我去过。”

　　“那老板是不是对你说买他的盆栽送给喜欢的人，对方就会喜欢上你？”

　　颜妍茫然地点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觉得新奇，所以随便拿了盆波斯菊。碰巧那天进校门的时候遇见了方漾，跟他打赌说半年内他没把菊花养死，就能从我这儿赢走一千块钱。然后，我们就好上了。然后的然后，我们约定一起考上师大。”

　　“方漾应该不缺钱吧？为了一千块就答应了？”

　　“男生永远喜欢在女生面前要强好面子装能耐，无关爱情。”

　　颜妍若有所思地点头。

　　“对了，小岚，那盆栽得要五千块吧？你哪来那么多钱？”

　　“谁跟你说的？试营业所有盆栽一律免费啊！”

　　“……”

　　躺在床上的颜妍握着手机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刷新着娄易航的微博，翻烂了他为数不多的记录，心里反复斟酌着评论，最后又清空了输入的文字。想到周梓岚满脸甜蜜的样子，心里空落落的。想去找一个谁却不知道找谁，想去做一件事却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想窝在“猫耳朵”里看一本书又不知道看哪一本好……这是孤独的滋味吗？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容易满足的女孩，可逐渐清醒的现实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她不满足，不满足卑微的守望。

　　颜妍睡醒睁眼时发现嗓子干哑，眼睛干涸，这才朦胧记得晚上做梦哭过。梦里，塑胶跑道上，娄易航牵着唐维维走过她的身旁，没有理睬她的哭喊，越走越远。她苦笑，不是没有预感，只是不想制止这样的歇斯底里，因为天亮以后就不能再放纵自己。

　　第二次推开“好运来”的木门，颜妍居然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等你很久了，颜妍。”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木森，盆栽店的老板。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只有我不想知道的。”

　　尽管她从一开始对这个男人没有好印象，可是一想到暗恋已久的他，就把压在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老板，我没有五千块，能不能分期付款？你如果怕我赖账，我可以把电脑押你这。”颜妍提了提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说话一脸认真。

　　木森摇摇头，转身走到花架子前，搬起风信子又回到她身边。“你可以拿走它，而且不需要花你一分钱。”

　　颜妍惊诧不已，暗想莫非今日老板突然转性，悲天悯人不干吸血勾当了？

　　“但从现在起，你的生命将和这盆风信子牢牢捆绑在一起。只有你送的人悉心照顾它，那么你就会愈加迷人，他也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你。而它如果没有得到该有的照顾，那么你的生命将如同花瓣凋零一般渐渐枯萎，失去光彩。虽然你不会死，但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最珍贵的东西而无能为力。”木森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似乎是见惯了人们在无法抉择时流露的迷惘。

　　“只要我足够爱他，他一定会因为我爱他而爱上我的。”

　　颜妍盯着桌上的风信子发呆，冲动是魔鬼一点也不假。通话中的另一端，周梓岚拼命煽风点火，“瞧你这点出息！我看就算借你一集装箱的胆也学不来老娘与生俱来的魄力！”

　　“小岚，我是在请教，不是请罪！”颜妍无辜地小声抗议。

　　“反抗无效。”周梓岚“惊堂木”一拍，盖棺定论，“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你必须在这之前将盆栽送给娄易航。否则，我就直接告诉他你暗恋他。”

　　“我听方漾说，学校最近组织了天文兴趣组，组长还是娄易航。下星期小组计划登山露营。”周梓岚没等到回应，不由大喊：“你倒是吱个声呐！”

　　“吱！”颜妍很和适宜地出了声，大概是真怕了周梓岚，又赶紧补上话，“我马上去准备，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天文兴趣组很快又多添了位一见组长就结巴脸红手脚不知往哪放的女生。同样，当那名女生得知下周登山其实是给组长筹办庆生会后，凳子就立马坐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