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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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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前尘往事已成风探其究竟终是空
上回说到那绿鼋精报了大仇,虽说手段狠戾,牵扯了一干毫不相关之人,奈何此等杀亲之仇,恐非理智所能控制。就如那蔡炳候,听得了关于过往歹人一星半点的讯息,还不是穷追猛打,只盼寻得歹人,为其亲人报仇雪恨。
话说,这日夜里,那蔡炳候于客栈屋内踱来踱去,片刻不见停顿,只见其眉头深锁,面色冷峻,全然不似往日里一般形象。原来,其正在思索白日里所发生所经历之事。
蔡炳候想着,如照那顾三典所言,其三叔不过乃一游侠儿,因当年其三叔手头颇为窘迫,又要养妻小,又要为老母看病,故而这才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行了那伤天害理之事,其三叔亦并非是那幕后之人。而按那顾三典所回忆,其三叔也曾说过,当年那事乃一出家道人雇佣了他,其三叔本不欲做下这作奸犯科的勾当,奈何形势所迫,这才行了那杀人越货之事。
如此说来,蔡炳候倒诧异非常了。想他祖父母并父母亲人在世之时,不说每年里头必会抢上那头一炷香,就是平日里的道观法会,亦是场场必到。更别说香火钱出手之大方,就是于家中之时,凡是初一、十五,也必定会清香三炷,以盼家宅安宁,子孙昌盛。
如若说其亲人曾得罪了道长一类人物,还得罪到那道长需寻杀手以杀之图后快,这蔡炳候是万万不会相信。想来那歹人或许仅是在什么道观之中偷窃、寻么了一件道袍,穿在其身上,以掩饰些什么。
想白日里头,蔡炳候曾问顾家小厮那顾三典之三叔的所在,虽问得了路,奈何那小厮说顾三典的三叔顾醒已是风烛残年,很有些个疯魔的样子,恐问不出什么。便是如此,蔡炳候亦决定于明日一早去那城中顾醒家看看,此人说不得就是那杀亲之仇人,即便并非乃幕后主使,亦是那亲自动手之人!
一想到明日便有可能见着杀亲仇人,蔡炳候此刻却是心潮起伏,一会儿上来一会儿下。蔡炳候往日里曾设想过无数次这等情况,如见着仇人要如何如何喊打喊杀,如见着仇人要如何如何以图后快,奈何现下却与他以往所思所想均为不同。此刻,于客栈房屋中的蔡炳候,就着那一抹微弱烛光,望向漆黑窗外,心底却是有些忐忑,有些心焦,有些害怕,甚至还有些期待。说不上为何会如此这般,也说不上为何竟会怀有期待,但如此却正是他此刻心情写照。
一遍遍于屋内踱步、转圈,蔡炳候很有些个近乡情怯之感。明日要如何应对?是打是杀?还是扭送官府?如明日那人家中奴仆众多,应付不来又如何?这么好些年,多方打探均无消息,今儿这事儿到底是否为真?如不是,仅为巧合可又怎么好?
蔡炳候眼前闪过儿时的记忆,至今仍清楚记得坐于父亲肩头,手握栗子糕去赶庙会。仍记得母亲叫上家中侍女牵着他去拜亲友,记得祖父母过年时分呵呵笑的看着他打爆竹,一幕幕,一件件,无比清晰,却又仿佛戏台上的人物般,遥远的有些不真实。想当年,家中四位亲人的音容笑貌,如今却只能借由梦境相见,回忆起这么些年来,常常以为是有了歹人消息,却不过空欢喜一场,到头来悲切自咽。
何日才能手刃歹徒,何时才能在上坟时候,说上一句大仇已报?四个坟头如今早已荒草丛生,便是那碑铭刻字,恐都已磨砺非常。可惜歹人却仍旧饮酒作乐,逍遥自在。如何能让人心安,让于地下沉睡的亲人魂魄宁静祥和?
蔡炳候曾想过,有朝一日,鱼跃龙门,登科及第,到时必定寻得歹人,报了大仇。然其也知晓,便是真有那么一日,不过是个小小县吏,根本无那捉人寻人的本事。其也曾想过,或许是再无报仇之日,压埋于心底的大石或许会随着年老身死之时,一并进了土,但今日,却给他探得了一丝讯息,虽可能并非那件事,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蔡炳候亦绝不放过!
“进来。”便在蔡炳候深思恍惚、心中不安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之音。
“喝一杯吧。我看你情况不太好。”白夜拎着一壶酒水,站于客房门口,晃了两晃。
“多谢。”蔡炳候示意白夜坐下后,自己个儿也坐于其对面,并不抬首,只用沉哑之音道:“多谢。”
“客气什么。”白夜为自己并那蔡炳候均倒了一盏酒,本想劝慰几句,奈何见那蔡炳候眼角发红,似曾流过泪,便自行饮尽杯中酒,道:“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找,要真是……,当场给你报仇,打死拉到。”
“呵。”蔡炳候似想笑,奈何其嘴角牵扯不出太多表情,咽了下口舌,又道:“多谢。”
一室静谧,再无一人言语,夜晚微凉的风顺着窗棱吹进小屋,吹起床边青纱帐幔,屋内那对饮的两人,默然无语,各自怀揣心事,也不知具体在想些什么。
话不多说,次日一早,方一解除宵禁,那蔡炳候便领了赵宝急急打马出门。之所以未曾叫醒昨日睡于他房内的白夜,是因为蔡炳候不欲白夜搀和进自家之事。虽说两人乃至交知己,奈何有些个东西,还是希望仅靠自己完成。
一路上,那蔡炳候也不与赵宝闲聊,只一门心思直冲顾醒家宅,心中似堵了几层潮湿棉絮,半点子空隙不留,压盖着他弄得他简直气都喘不上来。
“开门!”到了昨日那小厮所说之宅院门口,赵宝语气极为不善的啪啪啪死命拍打大门:“快开门!”
“来了。”过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后,一约么六十出头的老丈颤颤巍巍打开大门,见对面之人并非那相熟的,便问道:“敢问郎君是……?”
“顾醒宅?”赵宝帮其主人蔡炳候开口,见那老丈颔首,便厉声道:“找顾醒!”说罢,也不待那老丈言语半句,便推推搡搡的要往内进。
“这……,这是……。”那老丈哪里是年轻力壮的赵宝对手,几步间已被赵宝推搡至一旁,见来人已是向内走去,那老丈在两人身后喊道:“某家郎君才刚病逝了!”
“什么?怎如此巧合?”蔡炳候听罢,当即停下脚步,猛然扭头望着那老丈,见其面色确实有些悲切,便喝问道:“某观这宅院并未挂上白绫帐幔,也并未哭灵号丧,怎会说其病逝?莫非诓骗于某?”
“不信便请郎君进内一观,此乃一刻钟之前之事。”
听罢,那蔡炳候哪里还得半刻停留,蹭蹭蹭几步间便窜至里间。虽其家宅中仆妇不多,但其间亦有几个曾试图阻拦,奈何那蔡炳候来势汹汹,心内又存着一股子怨气,三三两两的仆人亦不敢出手,如此,片刻间那蔡炳候便已行至宅屋内堂。
一进得里间,便见很有几个家丁仆妇在悲切哭泣,还有几个在挂置白绫帐幔,后堂里,亦有几个娘子已是披麻戴孝,哭哭啼啼。见状,那蔡炳候瞬间心如死灰,踉跄着行至凶房一床铺前,掀开覆盖于上的白粗麻布,便见一老者面色青灰的躺于其上。
蔡炳候不知是如何被那顾醒之家丁推出宅院,亦不知是如何被赵宝领回客栈。其只是眼神空洞,心内憋闷,很想发泄一番。这不,才一进了那寄宿之客栈客房,蔡炳候便一脚踹翻矮几坐榻,胡乱大喊大叫,直到累虚了脱,这才哐当一声直挺挺躺在匡床上。
“好点了?”白夜站于蔡炳候床侧,低垂眼眸,轻声问道。其实,这白夜在蔡炳候起身离去之时便已经知晓。虽昨夜相陪甚晚,奈何白夜乃一浅眠之人,一点点声响都能引得其惊醒。
但即便如此,他却并未起身相送。想来也是,这种事情,并非好友劝慰便可安心,如蔡炳候不欲一同前去,白夜亦不会干扰其心境。现下,这蔡炳候虽有些狂躁,但想来有了这一番发泄后,心情亦能平复一些。
“慢慢查总能查到点东西。那个道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马脚总会漏出来。”白夜屈身坐到床侧,背对蔡炳候,也不看那身后之人,只这么似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白夜于进门前便已从赵宝处得知此行未有收获不说,那疑似歹人的顾醒竟已病逝。
白夜自知蔡炳候必定为不曾早一步赶到而懊恼,不然也不会发了如此大的一通气,但想来,说不得此乃天意罢了。想那蔡炳候这么些年憋得狠了,谁知才一得到些许消息,却又是如此结果,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蔡炳候到底如何想的,白夜自是不知,但白夜毕竟也是失去双亲之人,如现下给了他哪怕一丝的希望,能回到那拥有亲人的地方,他白夜亦会如此这般,不顾任何事物的直冲了去。
“多谢。”蔡炳候翻身扑到白夜背后,紧紧抱着那瞬间僵硬了的后背,埋首于其上,悠悠道:“只一刻便好,一刻。”
“别想那么多,恶人自有恶报。”白夜放松身体,盘腿坐上床榻,任由身后那人依靠拥偎。
“十三郎……。多谢!”
谁握手中线,谁牵纸鸾丝,命运的缕绳或许从此时便已然定下,只那被操控之人不曾知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