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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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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自古故宫十重门,多门给人走动,多路给虫钻营,多狗洞印证鸡犬升天,多狐狸窝演绎千古风流,更多天窗——给蹲坐井底的咕咕□□们自我膨胀,顺便给无聊嗑瓜子的上帝如来佛真主之类睨眼俯瞰。
阴森的冷宫内,林黛玉、薛宝钗和水晶球挤在一起,裹着一条单薄的毯子,瑟瑟发抖。
不敢点灯,连夜明珠也只能藏在怀里,耳边听着的除了窗外呼啸的劲风,便是院中滴漏滴答滴答的水声,窗纸上树影婆娑,如鬼魅般骇人。
“黛玉,怕吗?”宝钗握着黛玉的小手,冰凉冰凉。
黛玉咬着唇儿,坚强地摇了摇头——忽然,低低惊呼一声:“宝姐姐,你看那个方向!”
宝钗望去,顿时心惊——窗户纸上摇曳着一团远远的、晕晕的大红色,跃动着、吞噬着,这是火的颜色。
黛玉的声音都发颤了:“宝姐姐,你看,那个方向,是不是……寿宁宫?”
宝钗无言,忽然一把搂紧黛玉,低低地安慰着:“别怕,不会有事的,王爷不会有事的,哥哥们也不会有事的……”
水晶球即使看不清楚,也听懂了——寿宁宫忽然燃起了熊熊火焰,是皇上终于下手了吗?
三个小姑娘一阵沉默,忽然,整齐的、几乎能把人逼疯的滴漏声被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大乱,林黛玉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破碎的水晶,大大的眼儿紧紧地盯着门——一步、两步,已经可以听出,是清晰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门口,小姑娘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忽然,一声怪异的“喵”声响起,薛宝钗和水晶球皆不明所以,唯有林黛玉惊喜地站了起来:“哥哥!”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哥哥经常学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逗她!
门外果然响起林青桦的声音:“看来是安全的,进去!”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林青桦刚刚探进身子,就接到了一个颤抖的小美人儿,林黛玉将脸儿埋在哥哥怀里,呜呜哭着:“哥哥,我差点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放心放心,没事了,安全了。”林青桦难得没作怪,轻声地安慰着妹妹,薛墨弦快步走近,环视了一番空空的冷宫,对着宝钗轻轻点了点头。
宝钗的眼泪一瞬间几乎跃出眼眶,连忙低头,扶着水晶球的肩膀,忍着低低的抽泣。
黛玉抬起了红通通的兔儿眼:“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林青桦摸了摸妹妹的头,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老宫女:“我们溜进宫,本想突袭寿宁宫,可忽然遇到这个宫女,她告诉我们,该到这里来找你们——北静王不在?”
薛墨弦皱了皱眉,薛宝钗连忙道:“寿宁宫忽然起火了,会不会是皇上……”
“不大可能啊,水瀚宇他们在正殿那边打的欢着呢,王子腾死了,九门督军一团散沙,皇宫里的禁军人数明显不够,皇帝应该把活着的人绑去做人质——烧死算什么?”林青桦被自己的脑补生生吓出了一个寒颤:难道,皇帝不要命了,打算跟水溶殉情了?
没错,这把火不该是皇帝放的——思及此,薛墨弦跟林青桦交换了一个眼神儿,林青桦一步挡在几个妹妹之前,薛墨弦果断掏枪,顶上了宫女的头,卡擦一声响动,枪已经上膛。
“你……”宫女顿时面如土色,林青桦趁机带出妹妹们,交给门外的一队黑衣人,“你们赶紧护送她们离开皇宫!”
“哥哥?”林黛玉似有迟疑,林青桦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没事的,你们先离开。只要你们不被那只神经病皇帝抓了做人质,我们什么都不怕。”
目送妹妹离去,薛墨弦已经顶着宫女的眉心,冷冷问道:“水溶在什么地方?”
老宫女咬着牙:“奴婢……不知道!”
薛墨弦的手指扣上了扳机:“寿宁宫的火是水溶自己放的,对不对?”
老宫女沉默,可她闪烁不安的眼神已经出卖了真相。
林青桦听得咋舌:“水溶疯了?”放火焚宫这种事,自己这个疯子做,不奇怪;温文尔雅的水溶做——逆天了还是水溶被人给穿了?更何况,他亲祖母还在寿宁宫呢!
老宫女依旧紧紧闭着嘴巴,薛墨弦看了她良久,忽然放下枪,冷冷道:“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是我知道,他决定这么做之后,就没打算再保自己的命。”
老宫女的眼中终于划过一丝紧张,左右看看,握紧了拳头:“……你们、你们,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林青桦一步上前,叉着腰做龇牙状,口气冲的跟机关枪似的:“老太妃病重,他竟然没把人一起送过来,为什么?要么,老太妃已经死了;要么,老太妃比在这里等着被我们救走更安全——水溶不是没担当的人,他绝对不可能撇下三个柔弱的姑娘,自己独自带着祖母逃命去!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就是这样安排,他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薛墨弦接上:“以水溶的性格,放火焚宫极不正常,说明他已经破釜沉舟——”
林青桦说完:“也就是说,他绝对是准备跟人玩命去了!”
老宫女眼底的畏惧之色越来越深,薛墨弦紧紧逼近,声如寒冰:“水溶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但是王爷……分开的时候,他是去了隐龙居的方向!”
“隐龙居是什么地方?”
“是太上皇的居所!”
……
寿宁宫的火光漫天,金銮殿的杀声阵阵,林青桦看向薛墨弦,难得严肃地皱眉:“怎么办?”
薛墨弦言简意赅:“先回去找钟荁!”
林青桦一怔,随即皱眉:“那还来得及吗?”水溶的兵、水瀚宇的兵,一起对敌皇宫禁军,那是绝对的人数和武器上的优势,这场仗可未必打得到天亮。
“……可就凭我们两个,花三天都未必找得到水溶。”世界第一皇城不是说着玩玩的,逛完一个角都是需要绝对的耐力体力和深刻的洞察力的。
“等等,我有办法!”林青桦忽然扒拉起了自己随身的行礼——掏出好几个的手工制小巧榴弹,拆开外壳掏出一串串的芯子——威武的四大发明,炮仗是也!
薛墨弦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杀伤范围只有三米到五米。”就是把炮仗内的黄火药换成了□□,然后用密闭空间积蓄燃烧能量,根本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炸弹——这是挂羊头卖狗肉啊!
“幸亏我是山寨大师——快点,帮我!”林青桦飞快地动手,“我包里还带着那个热气球,赶紧撑起来,一会把它放了!”
“……你想做什么?”薛墨弦本能地感到不妙。
林青桦拆开了炮仗串串,抬头,露出八颗牙,认真地回答道:“发疯。”
一刻钟后,夜幕之下,一个鼓鼓的热气球从冷宫内缓缓升起,升到半空中,气球幕布上忽然闪出点点火花——一瞬间爆开的字幕稍纵即逝,但有心人还是能看清楚,是压抑在人内心中的深刻吐槽:“宝玉去死!”
“……”薛墨弦怀疑道,“能见效吗?”还是见笑?
发明家表示自己顾前不顾后、管杀不管埋:“死马当活马医吧……”
幸亏,穿越男都是随身金手指的,下一秒,凶神恶煞的和尚卷着一阵乌风出现:“你们想做什么?”出家人不理红尘事,但是,保护神瑛侍者的安全也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
呦,真的看到了呢,焰火果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堪比视觉佛跳墙的存在~
薛墨弦反问:“道士呢?罗盘呢?老虎呢?”
……
隐龙居,某个黑暗的角落,水溶一身的血污,单膝跪倒在地,长长的乌发散落在额前,阴森森的,遮住了脸部的表情。
一双精致的皮靴在地下踢踢踏踏,上半身又是挣扎又是吼叫:“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踢死他!竟敢对我下手,我要亲手打断他全身的骨头!”
旁边侍卫焦急地拉扯着:“主子,快走啊!前面越打越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本该在大军打进皇宫之时就立刻逃走的,可是北静王忽然冲了进来,气势骇人、杀气腾腾……虽然最终还是不敌,可是,不得不说,水溶已经浪费了他们很多宝贵的时间。
“怕什么?从密道走,走了就封死,谁还找得到我?”那人愤愤甩开侍卫的手,低头,单手抬起了水溶的下巴,抹去了水溶唇边丝丝的血线,笑道,“不愧是温润如玉、心思如发的北静王……你竟然能从那点蛛丝马迹猜到我的藏身处,不简单。”
水溶受伤过重,双目无神,几乎失去了意识,只凭一口气在硬撑着。
“主子,快走啊,不要辜负了太上皇的一片苦心!”打斗声越来越大,侍卫也越发地苦口婆心。
那人皱了皱眉,愤愤地瞪了侍卫一眼,忽然,一把抽出侍卫腰间的刀,对着水溶,刀锋顶着他微弱起伏的胸膛:“——算了,便宜你了!”
那人举刀欲砍,水溶的身子忽然一晃,下一秒,水溶猛然抱住了那人的腰,那人怔愣间,就觉后心一痛——只有侍卫们看得分明,那是一根锋利的金簪,水溶捏着那枚金簪,刺入了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身体!
“我说过,我是来杀你的……”水溶低声喃喃着,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握着金簪的指间,噗呲一声,簪子又刺入身体几分,鲜红的血液如红梅般绽放,染红了水溶青色的衣袖。
“你……”那人的眼睛瞪得滚圆,伤口处却不受控制地流下黑色的血液,侍卫们后知后觉:“簪子上有毒!”
“你——杀了他!”竟然被水溶的伪装迷惑,让主子丢了性命,侍卫们恨得眼睛血红血红,一齐冲上来,纷纷举刀,眼看着就要将水溶大卸八块——
“砰砰!”几声枪响忽然传来,钢刀纷纷落地,伴着一声凶猛的咆哮,一只硕大的白老虎猛然扑来,一下子压倒了几个侍卫。
薛墨弦将枪扔给林青桦,自己冲过来,扒拉下被水溶死死抱在怀里的人,探向那人的颈窝,断言道:“没救了——等等,他是!”
这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竟然长着一张跟贾宝玉一模一样的脸!
“怪不得你要杀他……”薛墨弦的目光慢慢移向水溶握着簪子的手,顿时皱眉,“你疯了吗?你手上受了伤,竟然还抓着有毒的簪子!”
水溶的手心划着几道带着血痕的伤口,已经被剧毒染成了乌青色,薛墨弦赶紧撕下一片衣角,狠命扎着他手臂的动脉,同时用三指压着胳膊肘处。
火枪和白老虎完全控制住了战局,林青桦赶忙凑过来,问道:“他伤的怎么样?”
“幸好手上的伤口不深,要不然,他已经没命了。”薛墨弦继续狠压着水溶的动脉,阻止毒血回流到心脏,对林青桦努了努嘴,“你把匕首拿出来。”
“干什么?”
“放血。”最古老的驱毒方法之一,盛行于中世纪的欧洲——倒也属于西医的范畴。
林青桦顿时吓得连汗毛都竖起来了,活像一只炸毛猫:“喂,你别开玩笑,我不是医生!”
“所以我不能让你按,按错了地方就麻烦了。”薛墨弦语速极快,晶亮的眼睛看着他,“我不能松手,你把他的袖子弄开,按我说的地方,割开血管,放掉毒血。”
“割断动脉怎么办?”这个时代,大出血=死翘翘,他是破坏专家,不是白衣天使!
薛墨弦挑眉,眼里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温柔:“我陪你一起浪迹天涯——躲避钟荁的追杀。”
自家漂亮又聪明的情人都这么说了,再畏缩不前就不是男人了……林青桦咬了咬牙,掏出锃亮的匕首,慢慢伸向水溶的胳膊,看准情人的指示,干脆利落,下刀!
锋利的匕首割开白皙的皮肉,乌青色的血液从伤口处缓缓流出,直到血液颜色变回暗红色,薛墨弦才舒了一口气,换了个方法按压阻隔静脉出血,水溶顿时痛苦地呢喃了一声。
“这回应该不用被那臭小子千里追杀了吧……”大功告成,有惊无险,林青桦一屁股坐在地上,脱力了一般,脸色青白,冷汗涔涔。
“余毒未清,但短时间内不会危及性命……嗯,你什么时候来的?”薛墨弦抬头,猛然对上钟荁的目光。
“哇靠,原来你在啊!”林青桦还在腿软,但嘴皮子已经恢复了利索,顿时得理不饶人,“我说你是不是人啊,自己的情人中毒了,被人放血,你还冷冰冰地看着?”
“……”钟荁完全无视他,默默上前,双目依旧如古井无波——直到走到水溶身前,一声脆响,双膝跪地,双手紧握,仿佛压抑一般,良久,全身才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时候,水溶忽然发出一声低吟,侧头、努力地睁开眼睛,目光依旧温和如水,仿佛包容着一切的仇恨与罪恶:“荁儿,你来了啊……你去太上皇那里,告诉他,现在只剩你了,他没的选了……”还有一个贾宝玉,不过,定然在荁儿的控制之下。
钟荁沉默良久,才仿佛崩溃似的大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当年太子妃产下的是双胞胎,一个养在宫外,一个藏在宫里!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宝玉也是……”水溶默默移开了目光,依旧是温柔一笑,“快去吧,你不是一直想要皇位……”
“不必了。”钟荁忽然冷冷地打断,“皇帝已经死了,太上皇——我已经下令了,活捉,然后,跟我娘一样的死法。”
水溶大惊,顿时痛苦地咳嗽着:“绝对不行……荁儿,只有太上皇承认你的皇子身份,你才能名正言顺地……”
钟荁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老太妃……怎么样了?”
水溶眼底划过一丝迷茫的痛苦,却又淡淡笑道:“寿宁宫那个假货,已经被烧成灰了。他也真蠢,纵然是昏迷不醒,我又怎么可能连抚养我长大的亲祖母都会认错?”祖母回宫的当晚就不行了,几天后就病病重身亡。皇帝为了把自己禁|锢在宫里,才找人假扮了祖母,还特意装作重病不醒的模样,防止自己发现不对。
钟荁的目光慢慢移向插在“贾宝玉”身上的杏花形金簪,心里一痛,那是老太妃的心爱之物,是她陪嫁的嫁妆……
水溶又“咳咳”几声,艰难地劝道:“荁儿,别闹,快去找太上皇。你不能做一个造反的私生子,必须由他亲口承认你的身份……”
钟荁眼里的痛苦越聚越甚,身体也颤抖得越发的厉害。
林青桦看不下去了,一把揪起他,凶神恶煞地推到墙边,拎着衣襟按到墙上——若不是考虑到这位是未来的皇帝,他都想狠狠揍几记老拳了,拎着衣襟猛然晃了晃:“还不快去啊!水溶做了这么多是为了谁?你想让他白白进一趟鬼门关?”
见钟荁的目光死死黏在水溶身上,林青桦只能揪着他往门外拖:“你对不起他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还不听话,你想活活气死他不成?放心,这边交给我们,保证他死不掉!”
“……我知道了。”缓缓地移开视线,冷冷地甩开林青桦的手,钟荁一咬牙,转身就走!
水溶看着他背影,欣慰地叹了一口气。
林青桦抹着满头的冷汗,靠着白老虎软绵绵的身躯,揉毛、发泄:“简直造孽啊……”
白老虎似懂非懂地伸了伸脑袋,伸出粉红的舌头,安慰似的舔了舔林青桦的手。
薛墨弦却对着他淡淡一笑,皎洁如月光:“不过,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