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八 世上的另一把神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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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空气里骤然发出一阵轻微的蜂鸣，罗雅面前突然出现一圈金色光芒，涟漪一般荡开，形成了一面无形的墙壁。
李逸茗的身体收势不住，撞了上去，又重重弹开，落在几米远的山道上，身上散出的灰白色的烟雾几乎遮住了他的脸。
一旁的树丛中亮起一团火光，罗雅转过僵硬的脖子，终于看见了火光后的白初一，但更让她吃惊的是站在白初一身后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上回彼岸见过的那个英俊的长发男子，另一个人，竟然是许舒。
那团火光是从九枝兰手掌中散发出来的，非灯非火，幽幽的一团，悬浮凝聚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中，能照到很远的地方，煞是好看。
耳边的蜂鸣和那面看不见的墙壁已经消失了，但罗雅还是注意到，白初一垂下的手心里，有淡淡的金光正在慢慢消失。
眼前的一切，超乎了她往常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她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两个字：“你们……”
和她一样惊讶的还有许舒，尽管他也参与了这个计划，尽管他一直跟着白初一和九枝兰躲在暗处，却还是被方才一瞬间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瞪大了眼睛，低叹道：“好厉害……”
白初一径直走到“李逸茗”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因为体内妖力逐渐散去，整张脸已经不能维持本来的容貌，好像摔碎的瓷胎，裂开的皮肤下是一团没有五官的黑气。
“你……你是什么人？”
嘶哑的声音，透露出不甘和惊慌。
“降妖师。”白初一简单的回答，手腕一翻，掌心浮出一道金色符咒，极快的朝着那团黑影的额头拍下。
咒文的轻颂回响在深夜的墓道，罗雅顿时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扑过去，喊道：“不要……”
“表姐你醒醒，他是妖怪！”许舒用力的拉住她的胳膊，“他不是鬼魂，那个人的魂魄早就已经和妖怪同化了，他不是你认识的李逸茗！他想要吞噬你的魂魄，一直等着你自投罗网，如果不是我们今天设了这个局诱他现身，表姐你早就和表哥一样了……”
他焦急的劝说，罗雅却仿若未闻，嘶声挣扎，直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在符咒下一点一点碎成千万片，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榆荫街31号，彼岸。
半夜两点钟。
厚厚的窗帘里透出一线晕黄灯光，白初一正坐在沙发上，对面是许舒，虽然已经是后半夜，年轻人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原本就明亮的眼睛如今瞪得更大了，看着白初一的目光里，既有期待真相的渴望，也有无限的向往——他虽然能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也会一些粗浅的咒文，却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使用这么高深的法术收妖。
“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我应该叫你老师！对，白老师！”年轻人还是很激动，手指不停的摩挲茶杯杯沿，“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妖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同化李逸茗的魂魄？又为什么要害我姐姐一家人？啊对了，最重要的是，你用来封印的究竟是哪一派的法术？”
白初一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略一转头，婀娜和九枝兰正从楼上走下来。
他朝他们点了点头：“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只是晕过去了，睡一晚上就好。”婀娜说着伸出手去，手心里是一条白金项链，链子下面缀着一块小小的琥珀，呈现天然的桃心形状，十分少见。
白初一接过那条链子，放在许舒面前。
许舒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半透明的琥珀中有一个米粒大小的黑点，是一只千百年前被树脂凝固起来的小虫，能清晰的分辨出脚和触须，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虫子。
许舒略略一想，恍然大悟：“这就是那妖怪的原型！”
他在医院初见罗雅时便看到她背上有一团黑雾，此后不管她走到哪里，那团妖雾都紧跟不散，原来并不是被附体，而是这妖怪一直被她随身携带。
“这是李逸茗生前送给罗雅的，罗雅为了纪念他就一直戴在身边。”白初一收回那条项链，手指轻轻擦过琥珀，里面的小虫没有半点声息，曾经的妖魔如今只是一个空壳。
“是因为这东西由李逸茗转赠给姐姐，带了他的执念仇恨，所以即使他已经死了，也不肯放过表姐一家，是不是这样？”许舒越想越对，声音都有些兴奋，“现在魔物已除，表姐就没事了，表哥也能康复了，是不是？”
白初一看了他一眼，略略点头：“可以这么说。”
许舒立刻换了个问题：“白老师，你真的是降妖师？世界上真有这个职业？”
好奇又向往的模样，年轻的脸，洋溢的热情。白初一微微眯起眼睛，如此相似的表情……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好奇的眨着大眼睛，声音清脆跳脱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仿佛，还是昨天……
“白老师？”
“嗯。”他回过神，看着眼前英俊如朝阳的年轻人，说道：“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今天太晚了，我让小雪送你回去。”
许舒有些失望，但对着白初一又不敢太放肆，一心想要在他心目里留下好印象，反正要解决心里的疑问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这么想着，便点了点头，眼睁睁的看着角落里的白猫一瞬间变成银发的少年，满脸不爽的接过了白初一手里的车钥匙。
这次回国，真是太值得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随着汽车马达声在门外消失，柜台后的九枝兰才端着一杯茉莉奶茶走过来。他将茶杯放在白初一面前，自己也坐下了。
白初一说了声谢谢，顿了顿，又道：“他明天什么都会忘记，说和不说没有分别。”
九枝兰挑了挑眉：“你果然已经动手封了他的记忆了？不过，既然都要忘，告诉他也无妨吧？”
“说什么？告诉他其实他的表姐，罗氏集团的继承人罗雅早就已经是死人了吗？”
九枝兰却一点也不惊讶，笑了笑：“也不算真的死人。”说完抬了抬长眉：“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是因为在墓区里那虫妖想要摄取罗雅的魂魄，结果反倒被她弹了出来吗？”
那个瞬间他也亲眼看到了，化作“李逸茗”模样的虫妖趴在地上满脸惊讶的大吼：“怎么会这样？”想来那只妖怪也没有料到，罗雅根本没有魂魄可供他摄取。
白初一沉吟片刻，说道：“比这更早。”
“应该是在周亦涯来找白白帮忙的时候就有怀疑了吧？”接口的是婀娜，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风姿卓越的走过来，“哎呀白天睡了这么久，现在也还是困。”
九枝兰有些意外：“喔？这么说周大少也知道了？”
“他不确定，所以才来找我帮忙。”白初一解释道，“一年前周亦涯去泰国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罗氏集团的老爷子好几年前暗中捐了一大笔钱给一个位置及其偏僻的寺庙，而那个寺庙在当地人眼中是供奉邪神的地方。后来周家就安排他和罗雅见面，那天他正好带着鬼火琉璃镜，看到了罗雅身后的妖雾，联想那笔捐款，觉得蹊跷，就托我调差。”
“我和罗雅在博物馆见面的第一天，就知道她的体内是没有人类魂魄的，她之所以还活着，是有人用极高强的法术制造了一个假的灵魂体来支撑她的□□，这样的身体很容易受到邪魔入侵，这也是她前段时间能看到虫妖化作李逸茗的原因。”
听到这里，九枝兰点了点头，视线转向了桌上的琥珀：“那这个东西……”
“这是东南亚那一带供奉邪神的教派用做护身符的‘鬼琥珀’。专门找被松脂封住后尚未完全死去的虫蠹，施下咒术，用来压制人体内因为各种原因而不稳定的魂魄。但是，因为这种封印术十分阴邪，所以一旦失控，下过咒的虫子很容易成妖。”
这下连婀娜都惊讶了：“白白，你是说……李逸茗给罗雅这个琥珀，是为了保护她？难道他早就看出了她不是正常人？”
九枝兰抚了抚额：“原来事情这么复杂。”
白初一眼神微黯：“确实很复杂。”
他看向楼梯的方向，罗雅的记忆已经被抹去，留在她脑海中的只有对李逸茗的温柔回忆，她将带着这些回忆度过她剩下为数不多的生命，然后像被妖物吞噬了魂魄的爱人一样魂飞魄散，连转生都不能——这样，究竟算不算是一个好结局？
身为人类的罗雅在十岁那年因为车祸变成了植物人，疼爱孙女的罗老爷子想尽办法却还是无法让她醒来，走投无路之下，有人给他介绍了泰缅边境小村里一个据说可以修补魂魄碎片的神秘人。
本着把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原则，罗老爷子秘密将罗雅送到神秘人所在的寺庙，没想到那人真的制造了一个足以支撑□□的魂魄放进罗雅体内，罗雅也因此而苏醒。虽然这个人造魂魄并不稳定，最多也只能支撑三十年的时间，但罗老爷子还是欣喜万分，当下便捐出一大笔钱给寺庙。
得到人造魂魄的罗雅和普通人一样长大，一样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后来她遇见了李逸茗，和他相爱，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渴望婚姻。
但知道真相的罗老爷子却不能不谨慎，他派人调查了李逸茗，却不料从蛛丝马迹上发现了蹊跷。当年那件导致三个人死亡两个家庭破裂的车祸太过惨烈，因此哪怕只是怀疑，他也不能允许罗雅和这样的人交往。老爷子开始百般阻挠两人相爱，最后甚至不惜动用权力让李逸茗失去工作，断绝了一切经济来源。
而警方认定李逸茗自杀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
但实际上，李逸茗并非因此而死。
因为，他已经爱上了身为他复仇对象的罗雅。
“在那之前，李逸茗应该已经知道罗雅并非常人。“白初一说道，“起初他接近她，确实是为了报复，但知道这件事之后，却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是对她产生了感情。”
“他本来打算就此罢手，甚至是和她结婚。他从某个人手上取得了这一枚琥珀项链，本意是用来替罗雅压魂，保护她体内的人造魂魄可以稳定的度过剩下的几年。”
听到这里，婀娜长叹了一声：“原来他是个好男人啊……”
九枝兰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别处：“这些事，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白初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九枝兰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些文件。
“这是？”
“我从李逸茗生前的公寓里找到的。”白初一的手指在那些文件上划过，“这些是关于婚礼的资料，所以我推测他应该想和罗雅结婚，而这些，是那个以琥珀石压魂的资料，里面提到了几个可以得到这种护身符的地方。”他的手指停在其中一个名字上，“这一座寺庙，就是罗老爷子曾经捐赠过的地方。”
九枝兰吃了一惊：“这么说，给罗雅造魂的人和将琥珀项链提供给李逸茗的人，难道是同一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不知道这个琥珀里的虫子很容易成妖？”
“也许……知道。”
白初一沉吟着站起身来，微微撩开窗帘，目光似乎穿透了漆黑的夜，看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不光如此，我怀疑，当初将陆成替换成李逸茗，制造出那份几乎没有漏洞的背景资料的人，以及告诉李逸茗，罗雅并非常人的人，都是同一个……至少，是同一批人。”
九枝兰顿时愣住了，低喃道：“确实……陆成小时候是去了泰国之后才失去了行踪……而那个护身符，也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婀娜瞪大了眼睛：“所以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从替罗雅制造魂魄开始，到帮助李逸茗换身份去复仇，然后告诉李逸茗罗雅的秘密，再经由李逸茗的手将项链交到罗雅手上，放任虫子成妖……绕这么一个大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白初一回答道，“我只是担心……”
“什么？”
白初一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李逸茗的死，确实并非自杀。他是那只虫妖的第一个牺牲者，因为这种虫成妖之后，会吸取大量的魂魄，它要一个原始的魂魄作为载体，这个原始的魂魄，就是第一个拿到项链的人。”
“当年给罗雅造魂或许是无心之举，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显然是有目的的。罗雅没有魂魄可供摄取，那个人明明知道的却还是放出了这只虫妖，或许是因为，他希望经由罗雅和李逸茗的事件，引出什么人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
九枝兰听出了些不对的地方：“经由罗雅引出的人？应该是和她距离不远，并且有机会接触这些事的人……白白，那个人不会是……”
“这个世上，不断需要用人类的生魂喂养，并且还拥有造魂之术的邪物，九枝，你可知道是什么？”
九枝兰还沉浸在震惊中，摇头道：“你说吧，我不知道。”
“是星唳。”他举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出自苍梧之渊的另一种神兵——食生魂方可摄天下——”
慢慢握起手：“也许，他是来找我的——从未见过面的，星唳的主人。”
他的掌心，纹路曲折而深刻，宛如他的一生，原本的断点之处如今多出了一道斜斜的突兀的痕迹，像是被人生生用刀刻上。那是月哭强行还给他的阳寿。白家的人从来短命，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有机会见到另一种神兵的传人。
月哭和星唳，是平行而生的两种神器，天生相生相克，千万年来，经历着各自被诅咒的命运。如今月哭的诅咒已解，星唳的主人不会不知道，或许因为如此，才会想方设法寻找他。
“我这样活着……真的可以吗……”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暗夜，向来冰冷的眸中划过一丝说不出的神色，似轻若重，绵绵不绝。
“……还有机会等到你吗？”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八 世上的另一把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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