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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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在鸣筝宫内，又总觉着文婕妤今日的相邀有些不同寻常，故而武茗暄只带了青浅、锦禾贴身伺候。待行至西殿前，她扶钗遥望，眸光不经意地掠过西北角那株挺拔的杜鹃花树，视线就此顿住。
时近五月末，杜鹃花开得极好。纤长枝条舒展地搭在红墙之上，朵朵娇艳红花含着金丝般的细蕊，偶遇和风摇曳生姿，仿若簇在朝阳边的一抹流霞。
武茗暄移步过去，伫足花树下，仰头凝望。文婕妤性子清冷，这偌大后宫里，恐怕也只颜才人与之来往密切些。人情尚且如此淡漠，怎么偏生喜欢这般浓烈的花儿？
思绪转过，她信手捻过一朵红杜鹃，娓娓低吟：“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①”似是想起什么，余音一刹，她偏过头往西殿殿门的方向睇去一眼，“看来，竟是我小瞧你了啊……”
这声叹息微不可闻，只随行在侧的青浅、锦禾听入了耳，但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武茗暄缓缓松开指尖力道，红杜鹃随之轻颤，却犹自俏生生挺立在回弹的枝头。眼帘微垂，她慢条斯理地拂了拂宫裙，抬步往西殿殿门行去。
“奴婢见过慧妃娘娘。”云烟奉命候在门边，见得武茗暄三人过来，不慌不忙地上前作礼，“婕妤与颜才人已在东厅等候多时。娘娘，这边儿请。”
武茗暄浅笑颔首，缓步跟上云烟，眸色却愈发深邃。这是她第一次来西殿，于情于理，文婕妤都该亲来相迎，为何只让云烟在此相候？再一瞧云烟，言行坦然，似是不觉这样有何不妥。她更加确定，纵然她不提当面相谢之事，文婕妤也会设法邀她来西殿会面！
武茗暄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一脸淡然地随云烟来到东厅，抬眸一眼，已将厅内情形看过。
三张玫瑰圈背椅绕着一方小桌，颜才人、文婕妤隔桌对坐，悠然小酌。二人身侧，并未留人伺候。厅门所向的椅子空置，很明显，是为她所设。
此时，厅内二人也已瞧见武茗暄，却并不起身相迎，只是口头上唱礼，邀武茗暄入座。
武茗暄淡淡一笑，探手暗示锦禾将丁香果给了她，便让锦禾、青浅也都去外间等候。她款步入内，施施然落座，趁文婕妤斟酒之际，悄然侧目窥探颜才人的神色。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到颜才人，可今日，却让她有种恍如初见之感。
颜才人还是那么美，娇媚玉颜染酡红，藕色裙裾上仍是一支丝绣海棠，执盅抿佳酿的姿态依旧慵懒且优雅，只是……那双微眯的丹凤眼中，并无半分笑意，沉静得犹如墨汁滴染，让人倍觉庄严，威仪气势竟不输皇后。
“既然厅内没有旁人，茗暄也就不必费劲循规蹈矩。”武茗暄收回目光，抿唇浅笑，挽袖，举盅，“茗湘宫那夜，多亏二位鼎力相助，茗暄才得以周全！大恩不言谢，茗暄先干为敬。”一语罢，举高酒盅，一饮而尽。皓腕一翻，她倒转酒盅，眼眸斜飞，含笑睇向同桌二人。
不曾想武茗暄会如此豪爽，倒叫颜才人、文婕妤怔了一瞬，下意识地对望。二人目光一触即收，颜才人微微颔首，端盅示意后，仰头饮尽；文婕妤却是似笑非笑地凝视武茗暄，凑盅至唇前，优雅地徐徐浅抿。
“慧妃娘娘言重了。攸关皇嗣，兹事体大，嫔妾不过据实直言。”颜才人素手微垂，将酒盅轻轻搁下，眼眸一转，肃容直视武茗暄，“只是……嫔妾倒也确实没必要非得说出实言。”
武茗暄听得心下好笑，表面却不显露半分。她坦然抬眸，清冷眸光不避不让地迎上颜才人锐利的眼神：“瑞昭仪常居九嫔之首，又生得那般性情，自然树敌不少。”
颜才人微弯了唇角，缓缓摇了摇头，笑着伸手勾壶，自斟自饮。
“在这宫里，品阶高低并非实力所显。她瑞昭仪即便想要树敌，也得掂量掂量自个儿实力。”一直安份静坐在侧的文婕妤恰时出声，含笑的眸光划过武茗暄的面，又垂首凝望面前的酒盅，“茗湘宫那夜的事儿，若换了旁人，才人未必会帮其周旋。”
文婕妤是告诉她，只因是她，颜才人方会有此一举？武茗暄微微一怔，淡漠的眼神瞥过颜才人，回看文婕妤时，眸色更寒。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必作什么姿态了，只需静默以对，相信文婕妤自然会将话说明。她倒要瞧瞧，这二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久不闻武茗暄发问，文婕妤不自觉地敛了眉，偏头就往颜才人看去。
颜才人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地猝然扬唇，却在笑声出口之际又打住，柔绵嗓音从紧贴着酒盅的唇间溢出：“虽说宫中都是姐妹，可总也得分个亲疏。”眼角微微一扬，转眸睇看武茗暄，“嫔妾所为……能否有幸成为娘娘亲近的姐妹？”
闻得此言，武茗暄并不讶异。她也不急着作答，微垂了眼帘，执壶斟酒，唇瓣轻抿而唇角微扬，挂着一抹了然笑容。
颜才人、文婕妤两相对视，目中都是狐疑之色。
三人一时无话，厅内顿时静寂下来，只有酒液缓缓从玉制酒壶中倾泻于盅内的嘀嗒声响。
颜才人难得地蹙了眉，微微侧目，探究的目光胶着武茗暄没有一丝轻颤的手，默默地看着酒液随着她沉稳的手势，细细密密地均匀入盅。
三盅酒斟满，武茗暄心念也已转过好几道弯。早在文婕妤邀约之时，她便将二人意图猜度了个大概。偌大后宫，但凭皇恩是呆不安稳的，你还得有“朋友”。或许，说盟友更为恰当。而文婕妤、颜才人恐怕存的便是这般心思，欲与她结盟，以图携手共进。
但她也没想到颜才人竟如此爽直，三两句话绕过，便开门见山直言相询。飞快一眼溜过同桌二人，武茗暄心下暗忖：虽只片刻功夫，但很明显，文婕妤在颜才人面前，是听从、顺服的那个。这二人同样都是不必奉诏便可入养心殿伴君的妃嫔，品阶却都不高，委实让人感觉奇怪。若真如她所料，他早已洞悉一切，甚至在暗中操控着什么，那这二人又在这盘棋局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不过，值得他亲自布局，那便只可能是……看来，得找个机会再请睿扬哥哥入宫一叙。
不管怎样，照这情形看来，颜才人、文婕妤必定与皇上关系匪浅。她们主动提出交好，对她是有利无弊！武茗暄抬手将酒壶一搁，端起酒盅，却不邀颜才人、文婕妤同饮，耐着性子，忍着笑，浅浅地抿着。
瞧得武茗暄这般，颜才人有些摸不准情势走向了，黛眉又是一拧，哂笑道：“婕妤与嫔妾都是安守本份的，也并不会做出什么，让娘娘为难。娘娘若是有何顾虑，大可说出来，咱们姐妹商讨一二。”
文婕妤轻笑一声，附和道：“娘娘贵为六妃之一，又得皇上宠爱，日后风光自是不可限量。娘娘以为嫔妾高攀也好，想嫔妾是在寻求庇护也罢。毕竟，娘娘入宫时日尚短，而颜姐姐与嫔妾也不是对娘娘一无所助。咱们三人若能实诚相待，往后在宫中也自有个照应不是？”
“实诚相待？”武茗暄眉峰一挑，转眸笑看文婕妤，“既然婕妤说了这话，那茗暄也就实诚发问，还望婕妤莫要违了适才自己所言，能实诚作答才好啊。”
文婕妤心头“咯噔”一下，侧目一眼，竟似请示颜才人。
“此间就咱们三人，慧妃娘娘有什么话，直问便是。”颜才人眼神都没回给文婕妤，已是径直发话。
武茗暄淡淡地看颜才人一眼，垂眸凝视着被自己勾着柄转玩的酒盅，轻声笑问：“一是，茗暄被罚抄《宫训》，字迹仅皇后与婕妤见过，皇上如何得知？二是，茗湘宫之事，太后严令众妃嫔敛口，皇上是否也是从婕妤口中获知的？”
“这……”文婕妤唇瓣嗫嚅两下，勉强扯出一抹笑，“娘娘的字迹确是嫔妾一时碎嘴，说与皇上知晓。但茗湘宫之事……真不是嫔妾这里传出去的。”
武茗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自顾举盅浅酌间，含笑的眸光状似无意地掠过颜才人。
颜才人略作思索，眸中亮色一闪而逝，眸中溢满温和笑意，挽袖举盅：“娘娘睿智，既已知晓，何必再问？”
一旁文婕妤回过神来，霍然瞪大眼，看向武茗暄。
武茗暄嗤笑出声，拿眼示意文婕妤同饮，自己也执盅迎上。“哐当”一声清脆碰响，青梅佳酿酒液飘香，三人相视而笑。
从西殿回来，已是申时。武茗暄神色倦乏，心情却很愉悦。用过晚膳后，她早早便去了汤池泡下，本想唤翠袖来伺候拿捏，思绪一转，终究作罢，只留了青浅、锦禾随侍在侧。
锦禾似是猜到武茗暄的心思，默不作声地上前替她揉肩、捏颈。
武茗暄偏头一瞧，见是锦禾，微觉讶异：“你倒是多才多能啊！”一句赞完，也不待锦禾说什么，便缓缓闭上双目，放松了身心享受。
这偌大后宫，究竟有多少迷雾，武茗暄还看不透。可是，她有预感，往后的日子会更加精彩！
翌日卯时，众妃嫔循例去长乐宫请安，武茗暄也是照旧早起，却是窝在西厢未出。她侧躺在软榻上，手中捏着宁昱晗前些日子差人送来的《金石典籍》，慢慢地翻看着。身旁内侧，嫣德媛巧手打造的小案几上搁着青浅刚沏好的碧螺春，还有锦禾布上的三两碟果仁，另有一个竹编的小篓子，供她吐核用。
片刻后，武茗暄懒懒地撑起身子，朱唇一孥，“呸”地一声将杏仁核吐在篓中，目光不经意地扫向门口，唇角不禁微微上翘。
“娘娘……”锦禾已踩着小碎步入内，轻快地轻声禀道，“长乐宫那边儿，皇上盛怒，已下旨打发瑞昭仪去冷宫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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