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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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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回来了!”
望见那黑色的骏马远远得从街道尽头驰来,韩府的门房立即朝着门内呼喊了一声,随后赶在韩姑娘下马之后将马匹牵住。
这时候,韩府的管家也早已在府门内候着了,见到韩家大小姐韩若瑾后便笑着迎了上去,“大小姐,老爷刚刚还在念叨着您呢,让您回家之后去他那里一趟。”
韩若瑾的脚步顿了一下,礼貌而又亲昵得朝着管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叔,劳烦你找人去跟祖父说一声,让他稍等片刻,我这一身的脂粉味,难闻得很,先去沐浴更衣了再去见他老人家。”
“大小姐你这可就不知道了,老爷要是闻到你身上有脂粉味,还只不定会如何高兴呢!”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韩若瑾身侧,语气中大多是将她当成后辈般的爱护。早在韩老将军叱咤风云的时候,这位韩管家就在韩家当差了,如今看着少爷长大,又看着少爷的女儿长大,韩家上下早就将他当成了家中的一份子。
“那也要看是从哪里带回来的脂粉味。”韩若瑾笑道,随即会意,“得了,阿叔,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劝我穿上女儿家的衣服,再带上首饰涂上脂粉么?我洗完澡就做,祖父最近身体不好,我也担心得很,能让他老人家笑一笑,两肋插刀我都愿意,更不用说只是彩衣娱亲一回了!”
“这哪里算是彩衣娱亲,大小姐你本就是女儿家……”管家轻叹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韩若瑾走进自己的院落内,自己则返身回去禀告韩家的老爷子。
韩若瑾回到屋里,丫鬟们早就接到了消息,准备好了热水,韩若瑾手脚麻利地洗了个澡,指挥着丫鬟们找了一件素净点儿的衣裙,别别扭扭地穿在了身上。
奉剑是韩若瑾一直带在身边的大丫鬟,虽然上战场还不行,但是骑马、烤肉之类在边关盛行的基本技能却都练得很不错。这次时隔多年回到京城,没想到原先学得那些为小姐们梳妆打扮的手艺也还没有忘记,很快便将她装扮地亭亭玉立,顾盼生辉。
韩若瑾望着镜中的自己,转了个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一般,皱着眉扭头看向身侧正低头憋笑的奉剑,语气中满是不自在,“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奉剑抬头,眨了眨纯净的大眼睛,表情异常认真,“小姐这样打扮起来很好看的。”
“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韩若瑾笑骂了一句,又扭头看了看镜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虽然韩若瑾很小的时候就随父亲去了边关,但是父亲却并没有打算将她当做男孩子那般教养。女儿家们该学的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她样样儿都学过,却不曾想她天生舞刀弄枪就比拿绣花针利索,一套剑法学个三五天就像模像样,而一旦拿起针,就是一个月也仍旧扎得满手都是窟窿。
那时她年纪小,不懂得太多的事情,只是愿意学自己喜欢的拳脚、马上功夫,喜欢看将士们操练、排兵布阵,就像是玩乐一般,而一轮到要学那些需要沉心静气的东西就万般得不乐意,即使被父亲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也从来不愿示弱。
后来,父亲被她的犟脾气弄得着实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越长越歪,怎么掰都掰不直,最后不得不长叹一口气地让她自生自灭去了,安慰自己就权当是生了个儿子。
其实,在曾经的韩若瑾看,女儿又如何,男儿又如何,女儿家也能上战场,女儿家也能当将军,韩若瑾从小到大的夙愿,便是当一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
大庆开国皇帝是与皇后联手一起打下天下的,皇后便是大庆朝第一位女将军。因为皇后的支持,大庆朝皇帝在坐稳了江山后便下诏,设了女子学堂与女子恩科,只要有才华,即使是女子,也能出人头地、出将入相。
虽然这一举措的确让女子的身份大为改观,也诞生了几位极富有才华与名望的女官,但是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已经在人们的心中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更改的,甚至于那些已经出人头地、入了朝堂的女子们,也大多在婚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抽身离开,选择留在内宅中相夫教子。
韩若瑾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步了那些女子们的后尘,她只是知道,自己不甘心变成那样,更不甘心为了那个叫做齐鹏的未婚夫变成那样。
但是有时候,即使不甘心,人力也斗不过天命……
韩若瑾将心中开始堆积的愁闷甩开,扭身走出房间,她知道无论是父亲还是祖父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娴雅温和的女子,就像是抱琴那般。因为刀剑无眼、沙场即是修罗场,君不闻“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只可惜韩若瑾早已经定了型,就算是再如何努力学习女子的举止体态,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徒惹笑话罢了。
韩若瑾回想着抱琴的一举一动,努力想要模仿出她的一分风韵,却觉得自己反而连如何走路都不会了。眼见离着祖父的书房还有很长一段路,韩若瑾干脆提了裙摆,恢复了自己原本习惯的步幅,快步向前走去,直唬得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们一阵地轻呼,手忙脚乱地小跑着才勉强跟上。
一路上,来往的仆从们都止不住地对韩若瑾投来诧异又忍俊不禁的视线,即使韩若瑾从小到大都是肆无忌惮的厚脸皮,此时也不由得有些羞窘。一直走到了韩老将军的书房前,韩若瑾这才停了步子,放下裙摆,又尴尬地抚了抚,顺便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书房两侧已经憋笑憋得面红耳赤的亲兵。
朝着书房内唤了一声,表示自己到了,韩若瑾认认真真地踩着小碎步,认认真真地扭着纤细却柔韧腰肢,认认真真地摇摇摆摆“弱柳扶风”着走进了书房——当然,要忽略她与某位笑得最离谱的亲兵错身而过之时那泄愤地一脚狠踹。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也隔绝了那名亲兵的痛呼声,韩若瑾迎着喊老将军惊喜的目光走过去,而原本在挥毫的韩老将军也早就不管那写了一半的大字,放下笔拉着韩若瑾好一阵细瞧,面上满是骄傲与赞扬,“看看,看看!我的小孙女真是漂亮极了!如果让外面的那些人看到你这副模样,我看还有谁敢说我们家若瑾不是大家闺秀!”
“祖父,您就行行好吧,我也就能在您面前装一装罢了,一出门可就全露馅了!您这是要孙女出丑吗?”韩若瑾苦笑着扶着韩老将军在太师椅上坐下,跪在他身侧,像是小时候那般将头倚在他膝头,撒娇般抱怨着。
韩老将军笑呵呵地摸了摸韩若瑾仍旧有些湿意的长发,又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膝头的手,对于自己的宝贝孙女儿怎么看怎么喜欢。
不过,就算再喜欢,有些事情还是要说的。
“若瑾啊,你先前出去,是去哪了?”韩老将军的声音中有几分的叹息,却仍旧算是温和。
韩若瑾的眼睛闪了闪,思量片刻,决定还是照实回答为妙,“孙女儿去了采环阁,跟几位世家公子交游一番、联络联络感情去了。”
“糊涂!”韩老将军清喝了一声,“若瑾,你是女儿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更何况那帮老是混迹于烟花之地的混账东西能有什么出息?!你还是少接触为妙!如果你在家里呆不住了,就去跟女儿家们一道聊聊天、做做针线,学学她们在内宅里为人处事的方法,如果再无聊了,我也认识几个还算是上进些的小子,你可以跟他们去跑跑马、打打猎,不比跟那群混账东西混在一起好得多吗?”
“祖父,您以为孙女儿喜欢去那种地方,跟那些人在一起吗?”韩若瑾苦笑了起来,“那些公子都是权贵之子,也都是经常进宫的,如果能在圣上面前帮着咱们家说上几句话,咱们必定受益匪浅,况且……况且那齐鹏,不也是这样的混账东西吗?”
一提起齐鹏,韩老将军顿时一声长叹,说不尽得悲凉怨愤。
韩家世代将门,手握重兵,又一直在边关驻扎,从来都是皇帝的臂膀,也是他警惕的目标。只是韩家一向忠贞,也知道自己家族危机重重,小心谨慎着不敢踏错一步,所以才一直延续至今。只可惜当今圣上耳根子软、又经常犯糊涂,听信小人谗言对韩家步步紧逼,不仅克扣边关将士们的饷银,将韩若瑾这名能够继承韩家衣钵的女将军召回京,还将她赐婚给了一个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当韩老将军接到赐婚的圣旨之时,一向健康的他竟然惊怒交加得昏厥了过去,虽然最后好歹是醒了过来,但是身子骨却也完全垮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康复的希望。
所以,韩若瑾对于这段婚姻是仇视的,不仅因为自己,还因为韩家,因为韩老将军。
也不知当今圣上是想要让韩家绝后从而收回兵权,还是想逼得韩家造反,然后诛了韩家的九族……对于这样被当今圣上视为眼中钉的情况,韩家也只能忍,只能委屈了韩若瑾,只可惜即使一忍再忍,最终也只是让对方得寸进尺罢了,韩家已经被困进了一个死局之中,只是不知道何时死、如何死罢了。
如果终归是要死,还不如反了他!好歹在临死之前挣扎上一番,拖上几个垫背的共赴黄泉。
韩若瑾眼神阴鹜,衣袖之下的手指甲刺入了手心,却从来不敢将这番话说出口。因为她知道,无论是她的祖父还是她的父亲都不会同意。韩家一门忠烈,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绝对不能做那谋反乱国之徒,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
只可惜韩若瑾不甘心,她当真不甘心啊……不仅不甘心自己的人生被如此糟蹋,更不甘心韩家对大庆忠心耿耿,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若瑾啊……你去采环阁,莫非……是想要见一见那齐鹏吗?”韩老将军的声音响起,韩若瑾敛去眼中的恨意,抬起头,面容上略带了几分的羞意,“是……是的,孙女儿想见见他……”——然后,最好能找机会废了他!
韩老将军笑了笑,并未怀疑,毕竟他心中的韩若瑾即使风华气度不输男儿,却也仍旧是一个女儿家,女儿家春心萌动想要见一见自己未来的夫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使那位夫婿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那,你见没见到他?”
“没……孙女儿与他错过了。”——所以只是见到了那人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追捧的乐女,更没想到那乐女反而是合了她的眼缘,让她欣赏不已。
这还真是……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