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医（废稿）》印堂发黑

2、黑衣人

　　村长家正在村子正当中一弯水荡子旁边，青灰砖瓦的墙线，漆黑的木骨架两层小楼，算是村子里最讲究的房子了，比起刘二住的茅草屋自然好了不少。

　　刘二跟着赵老太走进前院，刚一进门就看见一堆人围在堂屋口。

　　“让一下，让一下！”赵老太一边脚不停歇的往里面走，一边把人向两边推开去，给刘二开出了一条窄窄的道来。

　　“这下好了，刘二来了。”人群里不知是谁先这样叫了一声。人们见赵老太身后的刘二，也纷纷往后靠。

　　刘二好容易挤了进屋，又跟着赵老太绕了个弯儿，来到里间。村长儿子铁柱儿正一脸浓汗的在里间门口走来走去，见到刘二和他妈一起走进来，总算出了口长气，急急让到一边，看来也早就等得焦头烂额了。

　　铁柱他老婆正半弯着腰拿块面巾子揩着床上人的脸面，见到刘二也忙退出来。刘二上前几步，总算看清了床上的病人。

　　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一身黑衣破得跟个布条儿一样，被一片片干血粘在身上。男子两眼紧闭，发丝凌乱，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片青黑。刘二伸手一探鼻息，微不可察，又去抓他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掌也是冰凉一片，脉搏微弱。

　　虫毒！

　　刘二心中已有结论。

　　话说刘二当年并非求学于挂牌开馆的官医，也没有读过《黄帝内经》之类的艰涩医书，虽然他心里清楚这病的来龙去脉，却并不知道这林林种种的病名，自己倒是另取了好多名字，听上去倒也平白易懂。

　　譬如当下这“虫毒”，用官场话来讲，就是“中蛊”。

　　看床上此人形状，必定经过了一番血战，好容易才逃出生天，不料自己却中了这虫毒，体内这毒虫不但把他所剩无几的精气内力蚕食殆尽，还在所经之处留下自身所产的毒液。倘若不管，三天后此人定然只剩尸骨。只是这严坡村地处偏远，江湖大盗大侠多不屑于此，山上也从没听说有什么土匪盗贼，倒不知是谁下的狠手，定要置此人于死地。想及此处，刘二眼中便带上了一些悲悯之色。再又细细一想，此人身上黑衣虽破，料子却是极好，想必身份不低，他的那帮敌人也必然有权有势。不知道这样的人留在严坡村，是否会为村民们招来生杀大祸？

　　刘二只管自己沉思，却没注意到周围村长家那几个看刘二表情渐渐严肃，只道床上这人凶多吉少，骇得大气都不敢出。

　　但刘二毕竟心思善良，最不惯见死不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救人要紧，于是伸手拿出一片药草，放在病人鼻下人中处，过了不久，男子的呼吸竟然渐渐沉重起来，刘二便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陶瓶，揭了瓶盖儿，一手捏了男子两颊，一手便把瓶口对准了男子嘴唇要倒过去。

　　当此时，突然一手伸过来，鹰钩一样死死扣住了刘二拿瓶的手，刘二不防，手中陶瓶子抖了两下，抖出半截黑乎乎毛茸茸的肉虫子来，挂在瓶子口上，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

　　饶是知道刘二医术的村里人，亲眼见这虫子，也忍不住内心里恶了又恶，好容易才守住礼节，没有当场吐出来。更不要说躺在床上的这位受害者……呃，不知算不算是受害者……

　　躺在床上的男子虽然面色依然难看，眼睛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中一片冷光硬硬的刺在刘二身上，也不说话。

　　刘二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却死活挣不出男子的钳制，也来了气：“你想不想活了？”

　　男子听得此言，反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你这谎也撒得忒差了吧？你倒说说，你手中是啥玩意儿？”

　　“治你的药。”刘二想也不想答道，使劲掰开男子的手，又要把那虫子往男子嘴里倒。

　　男子一手猛的格开那陶瓶，压抑着冷声道：“你当我是睁眼瞎么？”声音沙哑刺耳。不料刘二被男子这一晃，那条肥虫子竟然从瓶口上掉了下去，正落在男子身上，还扭了两下。那男子见状，面孔愈加扭曲，忙不迭的挥手要把那虫子拍下床去。

　　“你……”刘二没见过如此不配合的病人，犟脾气也上来了，伸手捞过那虫子，干脆扑到床上，又是一番恶战。

　　众人在一旁看得那个大汗淋漓，好半天还是赵老太先想起来，弱弱的唤道：“刘二呀，别把人家伤口压着了……”

　　刘二一惊，方才回过神来，急急抽身，却为时已晚。男子早已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冷冽的刀刃正架在刘二脖子上。刘二只觉脖子一凉，也不敢再动。

　　众人哪曾想到如此变故，只惊得目瞪口呆。

　　“把你这蛊拿开。”黑衣男子紧紧逼视着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刘二，一字一顿的道。

　　“什么？”刘二一愣神。

　　不错，前面已经说过了，刘二并不知道男子所说的“蛊”是什么东西，自然没有什么动作，仍然呆在那儿。黑衣男子却把刘二的反应看作了挑衅，手中的刀紧了紧。

　　“痛！”一缕红丝顺着刘二的脖子流下来。刘二痛得松了手，那虫子再次滚落下来，正好落在男子脸上，蠕动着竟一下子爬进了男子的鼻子里。

　　惊……

　　男人骇得没了动作，面色也灰败得不能再灰败，待想起来打打喷嚏擤擤鼻涕之类的时候，哪还弄得出来。

　　刘二却趁那男子发呆时节爬下床来，掏出一包药粉，冲那男子脸上铺天盖地的撒去。

　　男子被这药粉一蒙，终于醒过神来，挥刀欲刺，手却软绵绵搭了下来。

　　刘二拿起男子的手，不怎么费力的把他的手指掰开，拿过匕首对着窗子晃了两下，看匕首上镶嵌了两颗大大的血红刚玉，满意的收进怀里：“医药费正好。”

　　黑衣男子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只觉得睡意一阵接着一阵的涌，好不容易强打精神说了句：“大胆，看我不杀了你……”终于有气无力，没多少威胁性。

　　“养你的病。”刘二没好气的把黑衣男子往床上一按，把他两眼一合。黑衣男子本就元气大伤，不过靠先会儿放在鼻尖的草药暂时提起精神，此刻药效早过，又硬挺着和刘二折腾了这大半会儿，早疲乏不堪，再加上嗅了安息粉，支持不住，便顺着刘二渐渐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