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暮听风眠》天爱

9、四 少年心事（2）修

　　杨洁怡其实很早就认识庄希了，早在赵七七之前，早在来美国之前，甚至她来美国，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这里有可能会遇到庄希。
　　只不过认识也可以是单方面的，杨洁怡认识庄希，庄希却从不认识杨洁怡。那个自初中起就沉默寡言的男生，从来未曾记得自己在某个小弄堂里救过一个被小流氓欺负的女孩子，但那个女孩子却为着过去的梦，一路紧跟步伐、不依不舍，就好像故事中的唐吉坷德为了过去的梦，披上战甲、骑上战马、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竟会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先于一步向庄希说出了她的喜欢。
　　杨洁怡听到过钟羽和李天逸他们在背后笑话赵七七，他们说她异想天开、不识好歹。庄希是什么人？能看得上她？杨洁怡甚至也在心中嘲笑过赵七七，但是过后又羡慕起她的勇敢，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先于一步这么做，哪怕到最后头破血流的是自己、被人笑话的是自己、自作自受的是自己，最起码，庄希会看到她，不是用余光，他正面直视，报以平静或者温和的微笑。
　　想到这里，杨洁怡仿佛觉得自己带上了唐吉坷德式的挫败，平庸透顶、荒唐透顶。
　　此时此刻，赵七七已然睡去，梦里依旧有怪兽、依旧在等待王子，这个姑娘又一次心无城府地走在披荆斩棘的路上，全然不会知道，身边有一个什么人，想要将她一窥到底。
　　女生寝室已经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走廊上的光，透过薄薄的玻璃、在黑暗中拉扯出丝丝缕缕的暧昧不明。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响铃打破了宿舍原有的沉静，将睡未睡的杨洁怡听出来那是赵七七的手机铃声，她窝在被子里偷偷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有谁会在这个时候给赵七七打电话？
　　李沁一向睡得很熟，素来都是雷打不动，在铃声持续了十几秒之后，杨洁怡听到赵七七迷迷糊糊的声音，“喂，谁啊……你不说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喝醉了吧……说胡话呢你，我挂了。”
　　“嘟”的一声挂机，宿舍里又回复到刚才的寂静。
　　杨洁怡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她不可抑制地猜测：那个人是庄希，那个人一定是庄希！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赵七七打电话？而且还是……喝醉了的时候。

　　赵七七第二天醒来压根忘了昨天晚上有那么个半夜惊悚的电话，倒是杨洁怡在赵七七刷牙的时候冷不丁地问了句：“昨天那么晚，谁打电话过来的呀？”
　　赵七七满嘴泡沫，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一个陌生来电，我一会儿看看。”
　　收拾好东西，寝室三个人一起去上课。今天讲摄影课的是一个外聘教师，据说还是个中国人，上一届的学姐们把他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这让赵七七她们都十分好奇。
　　在路上的时候赵七七特意翻出昨晚的来电，对方显示的号码是本市的，赵七七想来想去，她在美国认识的男性朋友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并且都有存他们的号码，怎么会有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呢？
　　李沁笑得一脸莫测，“难道是哪个小男生看上我们小七了？”
　　赵七七一脸无奈，“我觉得自己绝对不是美国人的口味。”
　　“那个马克怎么说？”
　　“人家不是未成年么？”
　　李沁的目光从赵七七胸口游离而过，“唔，未成年，难怪喜欢未发育……”
　　赵七七追着她一阵狂打，“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三个人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到教室的时候都快要是上课时间了。赵七七进去的时候差点就和一个人撞起来，她连声说了几遍对不起，匆匆找了个位置坐下。发现对方挺没礼貌的，也不知道回复一句，就走上了……讲台。
　　他竟然走上了讲台！
　　李沁发出一声轻轻的吸气声，这声音赵七七知道，这是李沁在看到帅哥之后的第一反应。
　　赵七七再看讲台上的那个人，干干净净的米白色外套和粉色T恤……天，粉色！
　　教室里有暖气，所以那人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放下摄影机、然后脱外套。教室里一片“哇唔”之声，赵七七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能把粉色穿得这么好看，衣服很有设计感，衣缘有些许细致的纹路，解除了一味的单调、却又不显得累赘，圆领的一侧带有复古花纹的盘口，看起来十分别致。
　　“你们可以叫我Jingrong Shen。”他这样介绍自己，然后就开始了这堂课。
　　赵七七和李沁、杨洁怡都听清楚了他刚才的发音，猜测着这个老师的名字究竟怎么写，而教师正前方，巨大的投影仪突然放映出她们三人刚才嬉笑打闹的照片。
　　面对着三人瞠目结舌的表情，Mr.Shen丝毫没有什么表示，他说道：“我们来看这张照片的光线，阳光直射的角度正好将她们三人脸部的明暗度打出三个层次……”
　　赵七七英语本来就不好，Mr.Shen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加上很多特殊的专业词汇，语速快的时候她基本就听不懂了，只呆呆看着投影仪上的照片。很明显，自己的脸是沐浴在光线中的，李沁偏暗一点，而杨洁怡因为被树荫挡住的缘故，正面都看不太清楚。
　　下一张照片是赵七七一个人的，菱角分明的侧脸，美，的确是美，她几乎都不相信那个是自己。
　　学摄影的人都知道，高明的摄影师从来不会用化妆品来修饰被拍摄的人，对光线的运用和把握，能对人脸进行最大的修饰和改观。赵七七以前只知道45度侧逆光，所以现在，她不得不被这位摄影师的功力大大折服。虽然这个人未经同意就擅用她们的照片。
　　下课后Mr.Shen主动找上她们，“谢谢你们的照片。我的习惯是，免费给模特拍照片之后，要挑选一张自己最满意的留下，所以这位同学，”他对着赵七七，“这张照片送给我，其余的你们都拿去。”
　　赵七七被他这种漠然却又理所应当的口气给郁闷到了，“好像是你自己要给我们拍的，我们都没有同意呢。”她才不要自己的照片被别人拿在手里，以后说不定还要被当做上课教材来用。
　　Mr.Shen只是微微一笑，“我非常不想向三位闯入我镜头的姑娘们收取摄影费用。”
　　他竟然用了“闯入”一词，意思是她们硬要拍的？
　　赵七七刚要说话，被李沁一扯，“老师当然不会啦，谈钱多伤感情啊！”
　　Mr.Shen又是微微一笑，极具绅士风度，“当然。”

　　离开教室后，看着李沁和杨洁怡在那里看照片，赵七七忍不住跺脚，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李沁说道：“喂喂喂，没看见那位刚才都把话写脸上了吗？意思是：我的收费可是贵死人的！”
　　“那他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杨洁怡笑道：“七七你还算好的，我听说以前有男生还被他拍到特别丢人的一幕，那男生想尽各种办法都拿不回照片。Mr.Shen脾气虽然怪一点，但他的人品绝对可以保证，不会做什么损人的事情，那个男生的照片，他一次都没有外传过。”
　　赵七七哼了一声，“你们当然开心，拿的又不是你们的照片。”
　　李沁说：“我还希望是我呢！”
　　杨洁怡眨眨眼睛，“小七，如果你真的很想拿回来的话，偷偷告诉你，Mr.Shen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去我们宿舍后门口的那家冷饮店吃冰激凌。”
　　杨洁怡话刚说完，赵七七已经向着宿舍的方向奔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