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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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色映在小池里，泛起柔柔的银光。荷塘边，清崖和襄小兮各坐一头，七衍还躲在绣墩后边吭哧吭哧地啃着清蒸鲤鱼。
因为刚从狗洞里爬出来，小兮脸上还脏兮兮的，发髻也散了小半。但她丝毫不在乎，只满脸警惕地瞪着清崖，摇头晃脑道：“首先说清楚，我不是来偷窥的，更不是来看你洗澡的！”
清崖茶已递到嘴边，听了这话忽地又笑出了声，眉眼略弯，调侃道：“看了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小兮就差眼珠子瞪出来了，嘟嘴气鼓鼓道，“会长针眼的好不好？而且谁没事会在院子里洗澡啊！”
清崖一脸无辜，“这西院只有我一人，我在屋里洗和在院子里洗没什么区别吧？我怎么知道你会来……”
闻言小兮怔住，望天想了想才闷声闷气道：“我问你，我爹把你关在西院，不让你出去，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吗？”
清崖挑眉，眼里含着淡淡的笑，却不言语。
小兮低头转了转青瓷杯，又道：“你为什么答应我爹……娶我？”话毕不等清崖回答，小兮又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道：“不管什么原因都不重要，趁着我爹现在没发现，你快走吧。”
清崖手上的动作略停了停，悠悠道：“往哪儿走？”
小兮气不打一处出，“你怎么这么蠢？再不走就大难临头啦！趁着还没死翘翘，快逃吧。”
听了这话，清崖既不惊亦不慌，只抬头看了看溶溶月色，这才指着外边道：“丫头，你说的‘大难临头’可和外边的小老鼠有关？”
小兮咂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外边……还是有很多老鼠吗？这是在监视自己，怕她跑掉吗？自从大毛团七衍出现后，襄家门外的老鼠一夜之间全都消失无踪，原本小兮还以为它们是害怕七衍跑掉了，原来……
清崖默了默，道：“丫头，你到底和小老鼠们有什么瓜葛？”
小兮深深呼了口气，托腮道：“这个嘛，说来话长——”
还真是说来话长。
十年前，小兮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娃。那时落雷镇鼠患猖獗，老鼠们仗着镇上无猫，又有个火鼠仙替自己撑腰，有恃无恐。东家的米缸、西家的肉罐，都是它们的小粮仓。吃饱喝足了还不够，老鼠们还总拿百姓的床褥、被套磨牙练爪。小兮的一件水红绫袄裳就这么遭了道。
那袄裳奶娘做好后小兮还没舍得穿过，因着颜色好看、手工又细便一直宝贝地压在箱子底下，琢磨着等过年再拿出来显摆。谁料等年前再拿出来时，红袄上却多了硕大一个洞，再一看箱子，已不知什么时候被老鼠们咬出个大口子来。
小兮年幼无畏，怒火冲天地就要拿扫帚赶老鼠出门，吓得她爹、奶娘等人又劝又哄，这才算安生下来。只是众人不知，小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待一大家子人睡下，月上中梢，这才从后院提了把榔头，悄悄出门了。
原道落雷镇镇口有一神龛，神龛里供着的既不是观世音菩萨，也不是土地公公，恰是这有求必应的火鼠大仙。襄小兮懊恼老鼠咬坏了自己的新棉袄，只觉这连自己后辈子孙都管不住的神仙也不算好神仙，干脆一榔头下去——砸了这神龛。
一面砸一面口中还振振有辞：“你算什么神仙？有神仙任由自己的子孙欺凌百姓的吗？有神仙为鼠作伥、姑息养奸的吗？你若真有灵，真有求必应，便自灭了那些该死的老鼠，让它们永不许再踏入落雷镇！”
话毕，神龛倒。小兮正气呼呼地想上前再踹两脚，却觉眼前升起阵阵白烟，烟尽物现，借着不够光亮的夜色，小兮只见一双澄清晶亮的眸子正无辜地凝着自己，凑近一看，却是只瑟瑟发抖的灰老鼠。
小兮吸了吸气，用尽吃奶的力气吼道：“滚！”
小灰鼠“唧”的叫了声，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了。可不知为何，跑出一段，小灰鼠又恋恋不舍地回了头，眼神复杂地瞅了瞅小兮，好似兴奋又好似含羞地“啾啾”唤上两声，这才真的走掉了。
翌日，落雷镇彻底炸开了锅。其一自然是因为火鼠大仙神龛被砸，这其二嘛……却是因为一个奇怪的梦。
原来就在前晚，落雷镇的百姓们做了同一个梦。梦中火鼠大仙彩袖翩翩，架着朵白云翩然而至，只道：今日神龛被砸，吾亦有过。自今日起，本座允诺绝不再姑息，众鼠辈若有妄为者必不轻饶。尔等也不必为难砸神龛的小女娃，吾自有计较。
众人听得稀里糊涂，一觉醒来才知原来襄家千金竟任性胆大如斯，把神龛给砸了！可既然火鼠大仙自己都说不许为难她了，鼠患问题也迎刃而解了，大家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欢天喜地地建新神龛去了。唯独愁苦了襄渊，火鼠大仙那一句“自有计较”，他是琢磨来琢磨去，也没参透透。唯恐那位一个不高兴便降了女儿病痛，可小兮活蹦乱跳一直长到十六岁，这“计较”才悄然而至……
襄小兮十六岁生辰这日是个大好晴天，一大早小兮就和奶娘做了长寿面，兴高采烈地端着自己平生第一次做的寿面去了爹爹的房间，却见襄渊手握着一封信，正傻傻发呆，任由她怎么呼唤就是不肯答上一句。
小兮好奇，扭头去看那信，只看清“迎娶襄氏幼女”几字，她爹便回过神来地把信紧忙收了。自那日起，襄渊便发了疯似地开始替女儿选夫婿，小兮虽心底有疑，但也不好忤逆爹爹，千挑万选总算相中了县令公子。
那时小兮还不知内情，对婚事上还如正常女儿家般有些许憧憬，每每有人提及那县令公子如何温文儒雅、如何才德兼备她都忍不住脸红。可对那未来夫婿的想象还来不及拼凑齐全，县府的退婚函倒先来了。
襄渊看完书函勃然大怒，拽着前来退婚的人定要他说出个丁卯，那人开始还闪闪躲躲，左右顾而言他，后来见往日亲和的襄渊急得要寻鞭子，这才真怕，一五一十道，原来退婚，是因县府最近出了桩奇事。
自县令公子与襄小兮订婚以来，只在初一十五现身的鼠辈就常常群聚出现在府上，最开始家人还不大注意，直到县令公子忽然晕厥不省人事。这一病说来倒也怪哉，白日还脸色惨惨，有出气没进气，到了晚上便醒转过来，行走坐立与常人无异。县令公子醒来后抖着手，只说了一句话：这亲，他是万万不敢结了。
原来他在梦中见到一灰衣男子，男子自称鼠仙，道自从襄小兮砸坏神龛之日起，两人便已定下婚约。原本他想等小兮在世间多待几年再迎娶过门，没想到襄渊竟出尔反尔，把女儿许配给了他人。男子道，若县府公子执意要与他争妻，这趟只怕有来无回了。
后来，县令公子跪地求饶，这才得以脱身。是以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嘱咐家人退婚。
襄渊听完话，一下跌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了。之后事情便在镇上传开，众人都道小兮因祸得福，因砸神龛无所畏惧、敢言敢做而被火鼠大仙相中。鼠大仙在小兮十六岁时送来求亲书，没曾想襄渊却不识抬举，紧巴巴地想要将女儿嫁出去这才惹恼了仙家。
自打那之后，落雷镇哪还有人家敢和小兮攀亲？襄渊便变着法子找来外乡公子与女儿匹配，这之后倒也没谁再像县令公子般被谁勾了魂去，但天就是遂不了她爹的愿：第二任夫婿知道原委后吓跑了，第三任夫婿气跑了，第四任仍旧……
小兮叹了口凉气，瞥了眼对面的清崖，挥手道：“你也快走吧。再不走，说不定明天那灰衣男子就来勾你的魂了。我不想害人，也不愿被谁摆弄。我爹也是因为害怕我嫁给老鼠，所以才病急乱投医，以为只要我嫁给了别人，它们就会放过我。你也别生他的气，这里有些银子，权当我襄家的赔罪钱。喏，给你～”
清崖看了眼面容平静的小兮，搁下手中的茶杯打开荷包，数了数勾唇道：“二十两？”
闻言小兮又叹了口凉气，是啊，整整二十两雪花银呐！够她买多少糖葫芦多少碗馄饨了。要是她爹再这么给她找夫婿下去，她这十来年存下来的体己就真的要花光了。念及此小兮正要开口，便听那头闲闲道：“就这么点吗？”
心，咯噔一声响。小兮颇为诧异地回头盯住清崖，只觉那张顶好看的脸上，笑容亦变得扭曲起来。她微微眯眼，“什么意思？”
清崖挑眉，抱胸道：“我听说襄府做钱庄买卖，那可是有千万家产的，二十两碎银子就把我打发了么？”
小兮拳头微微攥紧，眼底已开始窜小火苗。混蛋！果然奶娘说得没错，男人长得好看有个屁用！这还讹上了是不是？早知道就什么都不告诉他，让他直接死翘翘好了！小兮一口银牙咬碎：“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谢夫人夸奖，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得寸进尺呢。”
小兮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叫我什么？”
“夫人，”清崖湛了湛清澈见底的眸子，依旧笑得和煦良善，“呐，你看，襄府这么大的产业，难得襄老爷又相中了我作女婿，我怎么舍得走？”
小兮皱眉，还有些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清崖拾起那装满银子的荷包，颠了颠，复扔回小兮怀里，一派纯良地歪头眨眼道，“二十两银子太少，还不够酒钱。所以我不走了，留下来成亲。”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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