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
夜凉如水。
小兮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脚边七衍却已经微微打起了轻鼾。这已经是她离家第三日了，也不知道阿爹好不好，窗前那盆金桂王叔有没有忘记浇水，还有，她好想念奶娘做的珍珠圆子呐……
乱七八糟的思绪如团团云雾，将小兮紧紧覆裹住，最后又纠结到一块儿变成张端正秀气的脸庞：浓眉大眼，俊俏憨态。唔～这么张小白脸，长大后也一定是个美少年吧？可为什么就是长不大呢？
小兮翻了个身，试图将炽焱那呆呆的模样从脑子里甩掉，却怎么也做不到。原本，她是打定主意明天就离开荒火镇的，可眼下却因红翡一句话捣得心如猫抓，死活都想知道个为什么。
既为孪生子，为什么慕漓已长成翩翩少年郎，炽焱却还是个孩童模样？又为什么炽焱认准自己是他媳妇儿？当初又是谁定下了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在小焱的事里，自己又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想得实在心烦，小兮一个翻腾坐起身来，脚刚挨地就听“嗳哟”一声，顿时骇了大跳。
“是小七吗？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在床边。”小兮一面说一面下床掌灯，刚将烛火点上却钉在原地紧皱眉头。不对啊……小七往日只会喵喵叫，上次逼不得已才学了回狗吠，可什么时候起，竟也能模仿人的呻吟声了？
念及此，小兮赫然转身，却见只半寸长的小虫子正躲在床榻边瑟瑟发抖。虫身漆黑，无毛无鳞，却生出无数只手脚来。那爪端好似长着什么稀罕玩意儿，金闪闪地正发着亮。此刻，黑虫正贼头贼脑地举着那只闪光的细脚朝这边打量。
昏暗的烛光下，小兮默了默，再默了默，终于大叫出声：“蜘蛛！”一面吼一面便提着腿要冲过去消灭害虫。黑虫见状吓得浑身发抖，一壁抱头逃窜一壁惊叫道：“吾非蜘蛛也，非也！”
“咦？”小兮高抬贵脚，歪头奇道，“这蜘蛛居然会拽文？”
“都说吾不是蜘蛛了！！”借小兮发呆之际，黑虫已爬上床头的箱柜，气喘吁吁地反驳道。借着窗前月光，小兮凑近总算看清对方虫爪上的东西了——明亮闪烁，清澈见底，竟是一只金澄澄的眼睛！
小兮惊呼：“你的眼睛长在爪子上！”
“作死！作死！此非爪非爪，”黑虫从身后举起另一只虫腿，展开如人一般紧握的手，露出张细细三角嘴，抑扬顿挫地又道，“此乃金蝉腿。”
小兮微微往后退了步，诧异问：“你是腹语虫？”
传言，腹语虫能晓他人腹中事，可言兽语仙乐，甚至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各种声音，因其喜探听他人心中秘密而得其名。因其为巫族所造邪物，是以被剥去了九窍①。传言一到月亮被云雾遮蔽的夜晚，腹语虫便会潜入人类家中，寻找漂亮白嫩的孩子，钻入其体内，将其的九窍之一占为己有……
“胡说！胡说！”腹语虫两只脚跺地，两只脚叉腰，剩余几只夸张地在脑袋上晃悠，“此乃人类为达吓唬孩童之目的而胡编乱造也，吾甚厌孩童怎可能去找他们？呜呼哀哉，气死吾也！”
这虫子声音纤细软糯，分明就是个小男孩的声音，偏偏说起话来迂腐酸牙，听得小兮直喊牙根痒痒。啪的一声，不待它话说完，小兮的绣花鞋已经招呼上来。好在腹语虫能闻心语，已早一步跳开，不然恐怕已命丧黄泉。
“汝、汝——”见小兮阴恻恻地瞅着自己，腹语虫又惊又怕，一时连话都说不齐全了。
小兮负手哼哼：“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会占别人的九窍，可你真的能听见我心里想什么不是？而且……我最讨厌虫子了！更何况你还是只拽文的虫子！”
话音刚落，小兮赫然出手——手擎另一只绣花鞋扑向腹语虫，腹语虫吓得啊啊大叫，一面死命逃窜一面惊道：“鞋下留虫！吾、吾有个天大的秘密告诉汝。”
“说人话！”小兮抱胸，一副不信的模样。
腹黑虫在忠于自我和生命之间做了眨眼功夫的抉择，咬牙道：“其实汝……咳咳，你那天把清崖大人绑了没半刻钟他就逃出来了，是他派七衍当细作跟着你的。吾因家住七衍左耳第三胡同，是以，嘿嘿，也便跟着举家而来……”
小兮怔了怔，还微微有些不信，“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七衍一路做记号吾都看着呢，它那是在给清崖大人指路呢！”
听了这话小兮气得头顶冒烟，眼窜小火苗怒道：“那七衍现在人呢？”
“喵～”话毕，窗外恰到好处地传来一声猫叫。小兮探头出去，便见空地上，一人一猫对望而立。
————————————吾是不会说人话的分割线———————————
小轩窗，月如霜。荒火镇不知何时飘起了绵绵细雪，清崖和七衍就站在一片茫茫白雪中，说着什么话。今日清崖倒一改往日的洒脱不羁，里套月白色直裾长袍，外罩湖蓝色宽袍鹤氅，腰间系着玉环绶压脚。青丝高束，水袖生香。这么远远看着，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小兮微微愣住，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呆住是因为清崖这身打扮呢还是因为诧异他的出现。与此同时，七衍好似听到了什么噩耗，喵呜呜地撒娇打起滚来。模模糊糊，小兮听清崖低笑道：“……办事不利，我没罚你反赏你三只小鱼干，你还得了便宜卖乖是不是？”
“呜呜，喵呜～”七衍不依地在地上打着滚，刚积起的雪堆了满背。此时小兮才看清，果然大猫的身旁有三只可怜兮兮的小鱼干，瞅那模样，估计还不够它塞牙缝。
见状小兮趴窗扑哧笑出声，刚才对七衍的懊恼转眼间便全化作了同情。这细作当得也委实太廉价了些吧？嘻！这便是所谓的“恶猫自有恶人磨”了。
小兮撇头看旁边的腹语虫，问：“他们在说什么？小七的兽语你应该懂吧？”
腹语虫两只腿伸长，露出耳朵倾听窗外的动静，另一只挠头，另一只说话道：“好像是在说……呃，全鱼宴什么的。大猫抱怨清崖大人言而无信……再而，说它把汝保护得很好——”
话还没说完，一道料峭寒风便随着笑声迎门而入。“保护得好？若真保护得好这里怎么会有你这种酸不溜几的臭虫在？”
小兮瞪大杏眼，来不及惊呼清崖已自行端坐桌前，优哉游哉地斟了杯茶喝。七衍耷拉着脑袋，耳朵上威风凛凛的翎羽也如败柳般垂了下来，它没精打采地蹲在清崖脚下，见小兮打量自己，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抱头装死。腹语虫则……眨眼工夫，腹语虫已消失无踪。
好似知道小兮在找什么，清崖幽幽道：“不用管它，它见我十次十一次都得躲起来。”说罢又替小兮倒了杯茶，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戏法，原本已冷透的茶水冒出汩汩热气来。他一面将杯子递到小兮身边一面招手：“来，丫头，让我好好瞧瞧。大半日没见到，在荒火镇可冻着？”
小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地跳脚道：“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清崖眨眼，摆出惯用的无辜模样，“外面冰天雪地，丫头怎舍得？说起来，你上次打我的包还在，你看——嘶，疼得紧！”
小兮啐了口，“那是你活该！你厉害，你奸诈无耻，我最终还是着了你的道，让你跟来了。既然你已经找到荒火镇了，我也没什么好利用得了吧？你现在就带着七衍给我出去！”
清崖原本一直笑吟吟地听着，大有“你随便骂我就是不挪地”的无赖意思，可他眼角无意瞥到小兮头上却忽变得深邃起来，紧抿唇瓣地站了起来。这头小兮以为清崖因自己的话动怒，气势不减道：“我有说错吗？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骗了我爹骗了我，现在还想骗小焱和荒火镇，你若再不走我就喊了！我——”
小兮还没骂尽兴，清崖已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摘下小兮头顶的金雀簪。神思反应过来之前，小兮身体已先觉地打了个冷战。
“你干什么？把簪子还给我！”
清崖细细打量手上的簪子，神情紧绷，声音也低下三分来，“丫头，这簪子是谁给你的？”
小兮默了默，也觉出清崖不妥，但还死撑着咬牙道：“不关你的事，还给我！”话毕小兮伸手就要去抢，清崖却早一步捏了诀，霎时两人便见金光大现，玉簪上的金雀微微扇动翅膀，竟活过来地在屋里低鸣飞翔。
听见鸟儿的啼叫，一直恹恹然的七衍眼眸陡亮，不待金雀出屋便一个飞扑咬住其脖子，晃头晃脑地躲道边儿上享受美食去了。嗯～全鱼宴木有，弄只小麻雀尝尝也是不错滴。
这头，小兮下巴已掉地上，瞠目结舌地瞅着光秃秃的玉簪，一时竟连发抖都忘记了。
“这是——”
“此乃织语雀，能将所闻一字不差记录在腹，编织成语转述于饲主。小姑娘，汝遭人算计啦。”腹语虫不知从何处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来，却听得小兮汗流浃背。想到白日里红翡的所言所行，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红翡会给自己下这么个套子。就因为吃醋这么简单吗？
清崖负手，“丫头，现在可清楚是谁在骗你了吗？”
小兮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也不知是因失了日光石冻得，还是给吓得。见小丫头冷得鼻头发红，双眼汪汪，清崖摇了摇头，从袖口里掏出样东西，一面朝小兮身上披揽一面道：“以后不许随便收别人的东西，听见了么？”
霎时小兮只觉身上暖烘烘的，来不及低头看清便听身后咋呼一声嚷开：“狐尾围脖？！这是九尾狐的狐尾围脖！？”
“什么狐什么脖？”小兮摸到脖间毛绒绒一片，抬头瞪着清崖嘟囔，“你凭什么管我？不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你不也是别人吗？”
“呜呼哀哉，连狐尾围脖都送汝也，还算劳什子外人？”清崖未开口，腹语虫已从被子底下钻出来，摇头晃脑道，“狐尾毛狐尾毛，乃九尾狐尾巴尖儿最为珍贵的一撮毛，是修炼千年仅存的一点胎毛。谁若得了这胎毛，不仅可御寒抗体，一般小妖魔亦无法近身，堪比金甲胄。当年龙之二子睚眦为讨好妾室，也不过寻得支狐尾簪。这围脖……小姑娘且想想得用多少只千年狐妖的尾毛吧。”
小兮听得这围脖如此珍罕，微微有些诧异，愣了愣警惕地看向清崖道：“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说罢伸手便去解那狐尾围脖，却被清崖一把拽住了手。
清崖一面替小兮整理狐毛，一面冷下脸道：“不过条普通毛领罢了，若是我欢喜，就是再烧上十条八条也无妨。”话毕，床间俨然已没了声响。小兮开口还欲再言，清崖已负手温和笑开：“好了，既然不冷了，那就走吧。”
“走哪？嗳……”小兮一句话还没说齐整，人已被牵着出了屋。
注①泛指九窍八孔，即人的双眼、双耳、一口、一鼻，外加□□的两个排泄孔。《西游记》第六回道，“三界之间，凡有九窍者，可以成仙。”这里设定腹语虫被抹去九窍，暗喻它被剥夺修炼成仙的资格。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