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恨倾城》颜若曦

3、一诺千金一世情

　　明泰殿内因着藤田的禀告而出现短暂的沉寂。片刻之后，流川带着稚气的疑问打破这凝固的空气：“十年前的疯和尚是谁？”
　　流川凌抬头朝着儿子温和的笑了笑，随即看向流川桦：“桦儿，你先带枫儿彰儿回去。”
　　关于十年前的事，流川桦多多少少有点耳闻，心知此事绝不能让弟弟知道，当即起身去拉流川：“小枫，父皇有事，我们先出去。”
　　流川却挣脱她的手嘟着嘴说道：“什么疯和尚，父皇还没告诉我呢？”
　　流川凌微微皱眉，正要开口，一旁的仙道却早已察觉大人们听到“疯和尚”这三个字之后脸上的凝重神色，不待流川凌说话，已拉起流川的手笑道：“小枫，你刚刚不是说要给我练你新学的剑法么，反正国家大事咱们也听不懂，不如回去练剑啦！”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对流川桦使了个眼色，两人总算是半推半拉的将流川带出了明泰殿。出来之后，流川桦原想让两人去她寝宫聊天喝茶，流川却只是摇头要回去，自流川出生以来，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皇宫，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对他宠疼有加，凡是他想要什么，就算是有难处，只要被他那双清清亮亮的凤目一看，谁也不忍拂了他的意，所以此时流川坚持要回去，流川桦也没办法，嘱咐了仙道几句，便自己回了寝宫。
　　和姐姐分手之后，流川和仙道往雪枫苑走了一小会，路过御花园，流川却忽然停下来，只说要和仙道两人在御花园里走走，将跟在他身边的人全都先打发回了寝宫。仙道猜到他心里的打算，半开玩笑的问：“小枫，你想干什么？”
　　流川眨了眨眼：“彰哥哥，你想不想偷偷看看那疯和尚什么样？”
　　仙道啼笑皆非：“一个疯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流川摇摇头：“若是寻常和尚，父皇干嘛不让我看？”
　　“这……”仙道一时语塞，便换了话题道，“我们都已经出来了，殿外都有人守着，要想偷偷进去，只怕不容易。”
　　流川狡黠一笑，拉了仙道的手，轻快的说道：“上次暴雨，将明泰殿一侧的宫墙冲塌了一小块，还没有修葺，我们从那儿翻进去！”
　　两人说着折返回了明泰殿，流川费了些功夫才找到了那个不甚明显的缺口，仙道先托着他翻进了院中，随即自己亦翻了过去。
　　这明泰殿是一个单独隔出来的偏殿，侍卫们都在前后院门口守卫，流川领着仙道轻易的穿过了院中假山花圃，摄手摄脚的来到了殿外一扇相对隐秘的窗户下面。
　　两人挨着墙根蹲下，仙道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窗格最下面的窗户纸捅破了一个洞，刚刚凑到跟前，就看见自己师父少有的一脸惊讶，口中正说道：“安西大师，竟然是你！”
　　流川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也急忙凑了过来，将脸贴近了仙道往里看。仙道
　　只觉有种羊脂玉般温润滑腻的触感蹭在自己脸颊上，随即一阵清幽的香气萦绕过来，让他忽然间觉得心跳加速，手足无措起来。
　　殿内的对话还在继续，流川凌一生阅人无数，颇有识人之能，十年之前初见这和尚，便觉他衣着虽破，却着实气度不凡，此时看着他与田岗竟是旧识，更加证实了他之前的想法，向田岗问道：“茂一，你认识这位大师？”
　　田岗看着面前僧衣破旧，须眉皆白的老僧，苦笑答道：“安西大师是家师的方外好友，我早年亦因为家师的关系，与大师有过几面之缘……”
　　流川在殿外看着这安西大师胖胖的邋遢的样子，揉了揉腿，转头在仙道耳边低语：“大师都长得这么胖么？”
　　仙道看他半蹲着的姿态，知道他不舒服，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将他揽过来抱在自己怀中，轻笑着低声回应他：“人不可貌相，看师父对他那么尊敬，他应该很有本领才是！”
　　流川点头，自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继续往里看，只见那安西大师对田岗微一点头算是招呼过了，然后径直看着流川凌问道：“皇上，十年时间已过，不知当初贫僧给皇上的建议，考虑得如何？”
　　流川凌的目光在田岗和安西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斟酌着正要说话，一直安静坐在一侧的皇后流川雪却忽然开口说道：“大师还请回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流川雪一向温柔娴静，此时这一句话说得颇不客气，让田岗吃了一惊：“皇后……”
　　流川凌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缓缓起身说道：“或许大师真有通晓天地乾坤变化之能，但十年前我已说过，枫儿是我亲生孩儿，纵是因为他而失了天下，我也在所不惜！”
　　窗外的两人听着流川凌这一句话都是一愣，半晌，流川僵直的转过头，看着仙道，呆呆问道：“彰哥哥，父皇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仙道亦对这一句话半知半解，正要出言安慰，却又听里面安西大师说道： “十年之前我便知天意不可逆，今日再来亦是徒劳之举，却仍旧忍不住来了……”
　　他还待听下去，却不料流川忽然扶着窗框站了起来：“我要去找父皇母后问个明白……”
　　他话音未落，殿内一声轻喝伴随一阵掌风而至，仙道心中警觉，抱着流川急退，好在他反应够快，袭来的掌风也并未用尽全力，这才堪堪躲了过去，但掌风过处窗框碎裂，木屑还是溅了两人一头一身都是。
　　站定之后，仙道不等里面的人再出手，扬声喊道：“皇上，师父，是我们！”说话间他抱着流川从破裂的窗户跃进殿中。正巧殿外侍卫听见动静冲进来，看见两人从窗户进来，吓得魂飞魄散，齐齐跪下请罪。
　　流川凌夫妇看着这情形，脸色都是微微一变，田岗已是出声喝问道：“彰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仙道未及答话，他怀中的流川却已挣脱下来，怔怔盯着流川凌，一句一句清楚问道：“父皇，你刚才说为孩儿失了天下也在所不惜，是什么意思？”
　　流川凌看着他小小脸庞上的紧张急切，微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流川沉默着等了片刻，转向安西：“大和尚，你说！”
　　自他进殿，安西的目光便一直在他身上停留，此时见他发问，踌躇片刻，坦然言道：“你星运中带天煞，乃倾国倾城之命！”
　　流川呆了一呆，低声重复：“倾国……倾城……，失了天下……”
　　仙道见他脸上神色，心中一痛，轻轻去拉他：“小枫……”
　　岂料流川呆立片刻之后，忽然低低喊一声“我不信”，甩开他的手，朝着殿外冲了出去。
　　仙道喊了一声“小枫”，往外追出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住脚步朝着田岗看过去。田岗叹息一声点了点头，仙道说一句“谢谢师父”，匆匆追了出去。
　　安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人的离开，脸上带了些耐人寻味的神思，田岗何等精明锐利，看着他的神色，开口问道：“安西前辈，枫儿身上这运数，可有他解之法？”
　　安西默然半晌，长叹一声：“命数天定，无解！”
　　说罢他举步朝殿外走去，殿中一片寂静，就在他走出殿门的那一瞬，却忽然顿住了脚步，重又开口说道，“国运劫数虽定，然他自己身命运却尚有转寰余地……”
　　流川凌急问道：“如何转寰？”
　　安西反问：“那皇上是想让他问鼎天下，还是一世安稳？”
　　流川凌让他问得一怔，安西转头同他对视片刻，再叹一声：“是贫僧的错，这样的问题，该是他自己选择才对，”言罢他又摇了摇头，自语般言道，“西北处，是他的福地！”
　　说完这几字，他似再无牵念般，掉头而去。

　　另一边仙道自殿中追出去，瞥见流川小小的白色身影朝着雪枫苑的方向奔去，立刻展开轻功追了上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的见他在白日里练剑的地方停了下来，正犹豫着要怎么去劝他，却听见流川出声喊道：“彰哥哥，你过来！”
　　仙道急忙过去，见他一张精致小脸冻得通红，漆黑凤目中水光隐现，显然已是在极力忍耐眼泪。仙道心中痛惜，张开双臂将他抱住，只觉怀中的人如猫一般乖巧的靠过来，冰凉柔滑的脸蛋靠在仙道颈侧，委屈的低声说道：“彰哥哥，你说父皇真的会因为我而失去天下么？”
　　仙道轻轻摸着他的头，用极轻柔的声音宽慰他：“当然不会，我跟师父走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这样的人，危言耸听想要骗人钱财，你父皇待会打发他一些金银，他就会改了说法啦。”
　　流川抬头看他：“但你刚才不是说他应该很有本领么？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办？”
　　仙道一怔：“这……”
　　流川见他踌躇，黯然低语：“你也不能保证，对不对？”
　　仙道看着他的神色，只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忍受的难过心痛，他拉着流川的手，直视那一双干净的眼睛，一字一字对他说道：“小枫，我确实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他的语气温柔却坚定，“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有事，就算我身在天涯，历尽千辛，也一定会回来，陪在你身边！”
　　流川长大了眼看他：“真的？”
　　仙道温柔微笑：“彰哥哥几时骗过你？”
　　流川的眼神明亮起来，仙道笑着哄他：“那小枫不要不高兴了，笑一笑好不好？”
　　流川一直抿起的唇角慢慢放松，终是展颜一笑，那笑容在唇边绽开，灿若星辰，仙道看得痴了一刻，轻轻拂开他额前碎发，吻上他洁净的额头，在心中低声叹息：“小枫，若能一直看见你如此笑容，仙道彰此生再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