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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十四 裂痕 ...

  •   夜,深了。

      漆黑的天幕下,是漆黑一片的梅花林,正中漆黑一片的废墟当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漆黑中透出各种压抑的诡异。

      我在自己空荡荡的房间内生着了火,敞着怀,烤着伤口上新上的药,心里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去想。

      哥哥们不在,再要放任自己昏过去,所得到的结果一定是死。

      虽然早就盼着能今生终点的到来,眼下却不是时候。

      于是,这些无法言语的痛,不论是身上,还是心上,忍不住,也得忍。

      伤口缝的很结实,暂时不用担心它会再度撕裂,往长处扩,往深处钻,即便无法愈合,覆着药膏,总也是能缓和一下无时无刻的痛。

      当这蚀骨锥心的痛,已经成了习惯,若是有朝一日忽然不痛了,我有些难以想象会是怎样的感觉。

      痛的太久,已忘记自己,也曾经是个健康的正常人了。

      药膏在烘烤中渐渐凝结于伤口处,我重新将伤口guo住,固定好,听到还靠在门外的阿飞一阵shen吟,迷迷糊糊,似乎在喊林仙儿的名字。

      我整理好衣襟,将火里烤的萝卜捡了一个,来到门口,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啃了起来。

      虽然什么佐料都没有,萝卜烤熟后的香味还是不可小视,清新当中带着淡淡的甜,混合着水汽飘往四周,直接将阿飞肚里的馋虫勾醒了。

      他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声音有些大,把他自己从梦中惊回了现实。

      我叼着萝卜看着他,觉得他此刻惺忪的眼神,跟第一次见面时,有些微妙的相似。

      轻叹一声,环顾四周,那时的庭院深深,此刻已成了焦炭一堆,那时的亲人尚在,此时也已各奔天涯,甚至人鬼殊途。

      李寻欢说造成这一切的因,是林仙儿。

      然林仙儿会如此做的因,又正是我。

      而我会成为她的因,却又是因为她的父亲。

      再往前寻根究底,又不知会牵扯进怎样的网线中去。

      总之,大家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大概都是咎由自取罢了,路是自己选的,能怨谁呢?

      一切,皆是错。

      转过脸,看着阿飞,这个曾经锋锐如剑的年轻人此时颓废的便如一大团烂泥,就算解了酒,眼里透出的光芒,依然是茫然而黯淡。

      我掰了一半萝卜递给他,他看也不看便屈从了单纯的食欲,接过来便塞进了嘴里。

      我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觉得也许半个喂不饱他,遂又进屋拿了一个出来,丢在他面前,提醒道:“我这没水喝,你自己悠着点,噎死了可不关我的事。”

      他翻着眼珠看了我一眼,转了个身,背向着我,吃得吭吭哧哧,动静不似啃萝卜,到像是啃骨头。

      他懒得理我,我也不会自讨没趣,回屋坐回墙角,闭目养神,不愿多想。

      阿飞在门外折腾了一会,听动静像是起身要走,结果四肢无力又摔了一跤,扑进残砖断瓦后,又滚进了原是花园的泥巴地里。

      那地里,还有白天李寻欢挖酒留下的坑,像阿飞这般头脑不清楚的情况,一不小心摔了进去,足够他再迷糊个大半天。

      门外的动静,果然轻减了许多,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女儿香,逐渐的接近了身旁。

      我睁开眼,看了看已站在身边的林仙儿,有些觉得自己没睡醒。

      揉揉眼睛,确定了站在身旁两眼泛红的女人确实是她,便揉着额头促使自己清醒一点,说道:“你来了。”

      她恩了一声,在我身边坐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挑了挑火堆,将火生大了些,说道:“昨天吧。”

      林仙儿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一声不响的走了,去了哪里?为何也不与我说一声?”

      我答道:“你想方设法的让我跟上官金虹结上梁子,就不怕我打不过他,反被他灭了满门?”

      林仙儿抱住双膝,低声道:“我见过他的武功,他不是你的对手。”

      我摇摇头,说道:“武功的高低,跟杀人的本事,从来都是两码事。你可以不顾我的死活,我却要考虑我的家人。你有数不清的男人护着你,我的家人,却只能依靠我一个人。如不将他们安排好,我拿什么去跟上官金虹拼命?”

      林仙儿轻哼一声,说道:“在你的眼里,你的哥哥们,从来都是第一位。你带着他们远走高飞,留我一人在此,就没想过,上官金虹很可能会杀了我吗?”

      我轻笑一声,说道:“这世上,能杀的了你的男人,恐怕还没出生吧。林大小姐,你那么想要金钱帮,如有机会能做上官金虹的女人,你怕是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吧。”

      林仙儿苍白了脸色,说道:“是,我是想要金钱帮,但上官金虹,他是个魔鬼,我是真的怕他,他真的可能随时会杀了我。”她哽咽了声音,转向我,眼里泪珠打着转,楚楚可怜,紧张又悲切的说道:“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你知道我在他身边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那句话不对,便惹怒了他,莫名其妙丢了性命。他真的不是人,再美的女人对他而言,都只是个玩具,玩坏了,随手就处理掉了,连我也不例外!”

      她说完,站起身,一解衣衫,又如条滑鱼一般,guang溜溜的从衣服里脱了出来,一si不gua,毫不在乎中秋夜风的阴寒。

      我一皱眉,跟着站了起来,看到她身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伤痕,不免想起了那时将她自长白山救出时的一切。

      一个上官金虹,居然相当于一个山寨的土匪,甚至是有过之而不及。

      这些伤,不仅有鞭痕,有穿刺,有捆绑,有火烫,甚至在她的隐私部位,还能隐约看到纹身的痕迹。

      “你可看清楚,他便就是如此对我的!”林仙儿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她闭了眼,转过身,将她的后背呈于我眼前,只见那笔直的脊线末端,端端正正的刺着一个“淫”字,刚好镶嵌在圆润的股沟之上,莫名的惑人。

      我叹了口气,解下衣衫,披在她肩上,说道:“他对你如此放心,并不限制你的自由,连你半夜前来找我,都没有派人跟踪,可见你对他是何等的心甘情愿。这些伤,或许,对你来说,都是小意思吧。”

      她身子一僵,苦笑了一声,说道:“你不信我?”

      我问她道:“我能信你吗?”

      她转过身,一抹脸上的泪水,现出一个经常挂在脸上的微笑,正如梨花带雨,美艳中皆是悲伤,缓缓说道:“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会选择不告诉你,但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上官金虹,如不是这么可怕,你怎会走的那么匆忙?而我是你的女人,他又该要怎样对我,你难道就从没想过吗?”

      我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女人?我与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我之间,除了仇恨与欺骗,还有别什么的吗?”

      她眼里掠过一丝慌乱,抓住了我的衣襟,颤声问道:“你不是说过,你爱我吗?”

      我将她的手自衣襟上拿开,问道:“你信吗?”

      她双眼低垂,睫毛微微颤抖,轻声道:“我……我不知道,可你说过,你会等我,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我捡起她丢在地上的衣服,递至她手中,说道:“我是曾经这么说过,但那是在玲玲出事之前。”

      “玲玲……”她轻笑一声,说道:“果然如此……”

      “我早就知道,她爱你,但我从没把她放在眼里,因为你不爱她。可现在,你居然会为了她,放弃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你心里,已经一点位置都没有了?”林仙儿看着自己手里的衣服,闷闷的苦笑,声音明明在颤抖,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她的眼泪向来不值钱,为何此时却如干了一般,明明刚才还哭得那么用心,难不成现在她连跟我演戏的兴趣都没有了?

      我没有做声,只想听听她对玲玲的事,有一个怎样的解释。

      林仙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色苍白而无血色,连唇都略显发白。她的眼里有一些很复杂的情绪,戳进心里,实在让人憋的难受,不想去理会那些让人心疼的情绪,不过是一眨眼,却发现那些情绪综合在了一起,居然灰暗的遮掩了她眼中的光芒,仿佛是万念俱灰的绝望。

      “你以为是我杀了她对吗?”她忽而一笑,眼里又恢复了明艳动人的光华,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全部消失,连她的语调也再度轻佻娇俏起来。

      我微微皱眉,不知刚才那一瞬间的压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眼前这个笑的能教百花失色的女人,哪里有半分悲伤紧张的模样?

      或许,她身上那一道道的伤口,根本就是她自己央求上官金虹刻下的。

      我居然会爱上这样的一个女人,当真可笑。

      林仙儿将我披在她肩上的衣服扔回到我怀里,一边慢吞吞的穿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那个黄毛丫头,我确实很讨厌她。你我分开的十年里,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日也想夜也想,总觉得你阴魂不散的跟着我,看所有的男人都像是在看你,我都几乎要被折磨疯了。而她什么都不用做,却能陪在你身边,被你放在心上,捧在手心,享尽世间一切幸福。她凭什么?”

      她的话语,尖酸刻薄,有些刺耳,听得我很不是滋味,想让她闭嘴。而她根本不在乎我的脸色,继续酸溜溜的说道:“我为了得到我想要的男人,我想要的生活,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心里清楚,如此都换不来的一切,却被她凭空的占有,你教我如何不生气?我将她自你身边带走,还断不了她对你的念想,那便只有把她送给别的男人,早早的嫁出去,也省的你还对她牵肠挂肚。至于她想不开自寻了死路,与我有何干系?那是她自己蠢罢了。不过你若一定要将这笔账算到我头上,那也随你。我本就是个坏女人,杀个把人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稀奇,更何况,她敢对你存有非分之想,我早就留她不得了。”

      她整理好衣服,面对着我,笑的温柔和暖,连带这昏暗的屋子也明亮起来,只是她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冰冷彻骨,皆是疯狂的恨。

      玲玲的死,她总算是给了我一个完整的解释,合情并且合理。

      我并不意外她的解释,只是觉得她不应该以如此的方式表达出来,明明知道我或许会因此而发怒,她却似乎是故意要激怒我。

      我不喜欢她什么眼神动作语调,她偏偏要做出这样的眼神动作语调。

      我在乎玲玲的生死命运,她却偏偏要将玲玲说的一文不值。

      激怒了我,她有什么好处?

      还是,她仍在挑战我对她的忍耐底限?

      我依旧不做声,安静的看着她。她见我没有反应,走近了几步,双手又扶上我的衣襟,帮我轻轻的整理,说道:“我想要你,无时无刻,但你却总是不给我机会。所以么,既然我得不到,那便只有将你毁了,任谁都得不到才好。你说我不是你的女人,也只有你自己才会这么认为。我费尽心思将梅花盗变成了yin贼,为的就是与你做一对jian夫yin妇,只要天下人都承认了,你就是我的男人,是我林仙儿唯一承认的男人!”

      她的指尖滑进我的衣领,尚未碰触到胸口的绷带,又被我远远的推开。

      “你一定很讨厌我对吧。我这么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里里外外被不知多少男人都碰遍了,却还痴心妄想的不停勾引你,当真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我若是你,早就忍不住要杀人了。”林仙儿掩嘴一笑,说道:“你一直不说话,莫不是想看看我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吧。”

      我皱眉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惹我生气。我不明白,这对你有什么意义,你杀了玲玲,就应该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仰高了头,笑道:“我既然敢杀她,就没想过你会原谅我。如想给她报仇,只管杀了我,反正我们林家已差不多被你灭了门,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对你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你看,我脖子都洗干净了,就等你下刀了呢。”

      我轻叹一声,说道:“我不会杀你。”

      她呵呵笑道:“那玲玲,可就死的太不值了。”

      我平静的我看着她,说道:“我曾应了你三件事,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第三件事了。此事一了,你我之间恩怨全消,再无瓜葛。”

      她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又再度绽放,柔软的说道:“好啊。我要你,要你的人,要你的心,你做得到吗?”

      我垂下眼,静默了片刻,说道:“好。”

      抬起头,见她面上的微笑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与不安,我能够想象这句基本不可能做到的回答,给了她一个怎样的震撼。

      她要的,我确实办不到,但一句话换成另外一层意思,好像也勉强能满足条件。

      我缓缓的解开自己的衣襟,血迹斑斑的绷带上还有些微微湿润,伤口的渗血早就成了常态,我习以为常的景象,落在了林仙儿眼里,居然骇得她连连后退,倚在门边,脸上再没有了一丝血色。
      我拆下绷带,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在少林寺时,这里就被李寻欢剖开了,一直也没有好利索,本来只有一指宽,现在怎么着也能容下一个拳头了。你想要的东西,就在里面,不用费力,伸进去,掏出来便是了。”

      林仙儿目光呆滞的盯着那一条缝合的裂口,胸膛剧烈的起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珠红的几欲滴出血来。

      我缓缓靠近她,她却如避瘟神一样再度后退,踉踉跄跄退出了门外,开始摇头。

      由轻,及重,最后疯了一般抱住了头,冲着我嘶吼道:“够了,梅三!”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在黑漆漆的废墟之中,抱着头缓缓蹲在了地上,缩成一团。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听到她似极了哭的笑声。

      “你是个疯子,绝情至此,又怎还会有心?!我当真后悔,为什么会爱上你这样一个怪物!若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死了,都不要再认识你。”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要再见到你,你滚吧,滚出保定,滚的越远越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五十四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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