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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信笺 ...

  •   二哥带着一群人咋咋唬唬冲进房间的时候,我正抱着一只大盆喝姜汤。没想到这群人的效率如此之高,刚吃完饭,他们就真把二哥给找来了。

      “哎呀三弟,我看看我看看,你有没有伤着哪?有没有哪不舒服?哎呀你怎么发烧了?来来我号号脉,是哪个杀千刀的让你吹风熬夜还受累的?是不是那个姓龙的?他果然来找你报复了?嘿那个混蛋李寻欢不是保证说一切他来抗吗?龙啸云你个小心眼你敢折磨我弟弟!我跟你拼了!”

      二哥自顾自的说了个没完没了,还袖子一捋打算跟龙啸云拼命。

      我继续喝我的姜汤坐观表演,那个比龙啸云还像主人的伪君子拦住了二哥,劝解道:“梅二先生息怒,咱们可真没亏待你弟弟。你看这屋子,你看这饭菜,哪点可曾怠慢啊。”

      二哥说道:“田七爷,不瞒您说,我这个弟弟,体质太弱,吹不得一点冷风受不得一点损伤,那在家里我大哥完全是把他当爷供着,生怕他累着伤着。这次他偷跑出来,我跟大哥急的差点跑去报官阿,这要今晚上还找不到他,我恐怕就要发江湖通告了。”

      说完,他故作小心的摸摸我的额头,以一种心疼儿子的口气,宠溺的问我道:“头是不是还疼啊,咱们这就回家喝药去,好不好?”

      我打了个冷颤,觉得鸡皮疙瘩已经蔓延至后背。二哥捕捉住了这一点微小的动作,大惊失色道:“哎呀,三弟,你这是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莫不是发病了?”

      我扔了碗,扶着胸口激动的咳嗽起来,这次绝对不是装的,是被他这卖力的表演所感动,一不留神把姜汤呛进了气管,火辣辣的疼。

      二哥连忙在我背后又推又按,帮我把那一口汤顺了出来,但还是因为咳的太厉害触动了以前的旧伤,吐出来的汤中隐含细红的血丝。

      二哥总算是严肃起来,沉声问我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摇摇头,说道:“你说完了没有?咱们能回家了吗?”

      二哥肯定的点头道:“回!肯定回!走,这就走!”

      田七爷连忙阻拦道:“梅二先生,你先别急。梅三先生呢,在兴云庄里救走了阿飞,还杀了铁笛先生,就这么放他离开,恐怕不好交代吧。”

      二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胸口疼的厉害,细微的咳嗽时不时涌上,实在懒得解释,便示意他自由发挥。

      二哥轻轻拍拍我的后背,冷淡了口气,问田七爷到:“谁看到我弟弟杀人了?”

      人们你望我我瞅你,纷纷摇头表示确实没看到我杀人。

      二哥长吐一口气,又问道:“以我弟弟这病怏怏的德性,手无缚鸡之力,能杀得了铁笛先生?”

      田七爷看了看我,尴尬的笑道:“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小姑娘……”

      二哥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是说,铁笛先生还打不过一个十岁的丫头片子?不对呀,我记得铁笛先生跟你田七爷功夫半斤对八两,我说,你不会连我家的丫鬟都打不过吧!”

      有人不长眼的发出一声闷笑,田七爷脸色发青的说道:“这怎么可能。”

      二哥笑道:“是吗。我就是说,这肯定是误会不是。”

      龙啸云沉着脸说道:“就算铁笛先生不是他杀的,他就走阿飞,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又作何解释?”

      二哥问我道:“你真的救走了阿飞?”

      我点点头,默默的调息,不发一言。

      二哥哦了一声,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梅二先生治病救人的规矩吧。你们也一定知道,只要我收了病人,就绝不会半途而废,一定要等病人痊愈,才放病人离开,是吧。”

      周围人不做声的看着二哥表演,他也十分受用这种万众瞩目一般的效果,所以更加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的说道:“所以,凡进了我梅家的病人,只要不是被我梅家的人赶出来,都必须好利索了才能离开梅家,如果中途偷偷溜出去,我梅家的人自然也要负责将之抓回去。不然,若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外面,还要被人误会师我梅家医术不精。对不对,三弟?”

      我捂着嘴,笑的刚理顺的气又差点乱成一团,觉得他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实在是太有才情,不得不让人佩服。

      二哥继续道:“作为医者,我管你是好人坏人,管你跟谁有什么过节,到了我这,统统都是病人。难不成,阿飞跟你龙啸云有过节,就不准我医他了?”

      龙啸云黑着脸说道:“不敢。梅二先生愿医治谁,便医治谁,我等岂敢置喙。”

      二哥一摊手,问道:“既然大家都认同这个理,那我三弟来找回他的病人去,就没什么不对了吧。”

      龙啸云无话可说,田七爷又说道:“但阿飞可是梅花盗一伙的。”

      二哥嘿嘿一笑,说道:“认识了李寻欢,便是梅花盗一伙。那诸位英雄好汉,岂不都跟梅花盗是一伙了?”

      角落里有人轻叱道:“荒谬,咱们怎么可能跟他是一伙?”

      二哥撇了一眼那个角落,说道:“哦,你们认识他,不算是梅花盗的同伙。我们认识他,就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了?我说你是哪家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这脸比牛屁股还大阿,说的话都赶上圣旨了吧。”

      角落里的人哼唧了一声,像是被人使劲拧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声音。

      田七爷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说道:“这道理谁都懂,可谁让你们在这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呢。现在全江湖都盯着兴云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滔天大浪……”

      我终于理顺了气,站了起来,打断了田七爷的慷慨陈词,说道:“行了行了,我没多少时间跟你们耗下去。直说,你们想怎样吧。”

      龙啸云道:“很简单,交出阿飞便可。”

      二哥跟我同时现出一抹冷笑,然后,我复坐回了椅上,二哥代我回答道:“梅家的规矩几时能破了?今日我们若是把阿飞交了出去,明日你们谁来我这里瞧病,我是不是都可以把你们交出去?”

      我跟着补充道:“况且,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找到他,我自然是先给他疗伤,或许,他的伤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已开始继续的想办法营救李寻欢了。”

      二哥冲我眨眨眼,又说道:“其实我十分不明白,明明李寻欢是梅花盗,你们却为何一直盯着阿飞这个无名小卒。你们这么多人,难不成是在怕一个年轻后生?或者,捆了我弟弟,只是为了逼我,破例给你们这些成天打打杀杀的混蛋瞧病?”

      田七爷连忙否认道:“这怎么可能。”

      我坐在一边笑道:“这当然有可能。”

      二哥一抄怀,嘿嘿一笑,问我道:“你是不是已把这群人腔子里烂透了的心肝肺都看穿了?所以为了自己活命,才这么殷勤的巴结你?”

      我笑道:“只是随便瞧了瞧,具体情况,还要仔细诊治一番才能得知。”

      二哥摇头叹道:“你啊,真是为了一些外人,连你亲哥哥都坑。让他们喊我来,只是为了换你出去吧。”

      我笑道:“这江湖上,论医术,人家认得只有你梅二先生。让你亲自给他们检查一遍,自然比我这个足不出户的痨病鬼,靠谱的多。”

      二哥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在了我旁边,说道:“算啦,别解释了。谁让我是你哥哥呢。你捅出天大的娄子,我都的给你补上。”

      他看了看依然堵在门口的田七爷和龙啸云,说道:“你们放我弟弟和玲玲回去,我负责将你们身上的隐疾医好。如此,总可以交代了吧。”

      这群人等了半天,总算等到了这句话,各个脸上都是欢喜的神色,龙啸云更是直接吩咐人去把玲玲放了。

      田七爷还故作客气的笑道:“梅二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其实就是请先生来做个见证罢了。”

      二哥翻着眼瞪着他,说道:“想让我认认他是不是我亲弟弟?那我现在已经认了,你们倒是放我们走啊。”

      我扯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适可而止啊,互相给个台阶下来就算了。你已经损的他们面子里子都没了,以后还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二哥小声回应道:“臭小子,尽让我给你擦屁股。我要不是躲麻烦,才懒得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让你别去多管闲事你偏要管,管出事了吧。”

      我小声问道:“当初是谁把李大煞星送我面前的?你给我找麻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二哥道:“我哪知道他会惹上这种狗屁事,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十年前……”

      我连忙跺了他一脚,他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漏了口风,立即转回头问田七爷道:“玲玲来了没有?你们若是耽误了我弟弟明天喝药的时辰,我就是死在这,也不会医你们半个人。”

      田七爷往外看了看,说道:“来了来了,梅三先生,你可以走了。”

      我拍拍二哥的肩膀,叹了口气,站起身,从龙啸云和田七爷之间挤出门,正看到玲玲一抹眼泪,冲了过来。

      “三爷!你没事吧!”玲玲扑了过来,挽着我的胳膊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悲情道:“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看看身后已经把二哥围起来的人们,一牵玲玲的手,说道:“三爷还有没做完的事,不会那么快就进棺材的。走,咱们现在就回家。”

      玲玲擦擦眼泪,握紧我的手,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我牵着她快步离开兴云庄,看看已经接近漆黑的天色,觉得现在回家有些不现实,于是直接去了收留阿飞的那家药铺,打算先给自己配点药,稳一稳有些复发迹象的旧伤,顺便在那休息一夜,给阿飞好好看看伤势。

      由于天色实在太晚,药铺已经打烊,敲了许久的门,掌柜才打着哈欠现身。他一看是我,让了我进堂,不好意思的说道:“你白天带来的那个小伙子,被个姑娘接走了,她还留了封信,说要交给梅泽生。是你吧。”

      我一怔,对于这个几十年没被人喊过的名字,万分不习惯。回过神的时候,陡然意识到,知道我本名的人,除了两个哥哥,便是十年前在京城所结交的那群达官贵人。

      也许大哥曾散布过我已归天的假消息,这十年里,真的没有人来扰过我的清净。然十年之后,我还是缩在无人问津的梅花林中,又怎会有人在我一进城,便确定了我十年前的身份?

      难道是她?

      真的是她??

      心脏不听指挥的冲撞着胸腔,动静之大,按都按不住气。我捂紧了胸口,压住一重赛过一重的疼痛,颤抖得接过掌柜手中的信笺,一看笔迹,头脑一阵眩晕。

      这纤细娟秀的笔迹,曾是我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的记录。

      每一横每一竖,每一撇每一捺,都充满了我曾对她的影响。

      字迹实在太熟,熟到无论怎样更改掩藏,都能让我一眼就分辨出来。

      林若仙!

      她果然回来找我了!

      身上各处的旧伤,就像同时发作一般,由内向外的疼,就像当年的她拿着手术刀,反复的刺进身体,一刀比一刀深,一刀比一刀痛。

      我踉跄了几步,被玲玲扶住,方才稳住身形,只是身体的颤抖,已完全无法自己,吓着了掌柜,更吓得玲玲大哭道:“三爷,你怎么了?别吓我!”

      我只觉浑身都痛,分不清是真痛,还是假痛,痛的找不到支撑住身体的力气,只能握紧了信笺,由着身体不听指挥的瘫软在了地上。

      闭上眼,努力的调息,不断的告诉自己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事,就算当时的伤深的吓人,现在也只剩了三道蜈蚣一样的痕迹,怎么都不可能自己破裂,不要再自己吓唬自己。

      可一想到林若仙那时的表情,胸中就会一阵激荡,散乱的真气再度四处冲击,终于还是激发了旧伤,逼出一大口鲜血。

      掌柜彻底吓瘫了,玲玲哭的更是厉害。

      我看着自己吐出的那一地血色,脑里是一片火光,蒸腾的映红满天,又渐渐的黯淡下去。

      深吸了口气,我冷静了下来,稍稍压制住体内翻腾的真气,垂下眼,这才看清信上写的内容。
      “明日卯时,城外,你的坟前,相见。”

      看完这句话,我不觉笑了起来。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座坟,她却知道的那么清楚,这十年间,是不是她也曾去那个坟前,为我供上一炷香,倒上一杯酒?

      是不是我若早些走出那片梅林,便能早一些与她相见了?

      “三爷?你究竟是怎么了嘛?要不我们回兴云庄去找二爷给你看看?”玲玲在一旁哭的厉害,一句话抽抽了半天才说完。

      我看了看她,伸袖帮她擦了擦脸,温和的微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心里的姑娘到底是谁吗?”

      “现在,她回来找我了。”

      我低下头,看着那一页信,那一句话,说道:“我等了十年,总算是等到了。”

      玲玲擦净我沾在身上脸上的血迹,哭道:“三爷,别说了,咱们快些回家吧。让老爷给你看看,你会没事的对吗?”

      我闭了眼,深吸了口气,将信叠起来收好,说道:“玲玲,你先回去,给我把明天的药带过来,明天,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玲玲一惊,揉了眼泪,说道:“为什么,你都成这样了,先回去把身子养好不行吗?”

      我摸摸她的头,笑道:“我没事,只是高兴过头,有些激动罢了。”

      顿了顿,我站起身,略略扫了一眼药柜,说道:“我现在太累,赶不了路,只能先在这暂住一晚。疗伤的药,他这里都有,你不用担心。先回去吧,别误了明天的时辰。”

      玲玲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血迹,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我拍拍她的肩,柔声道:“不怕,三爷都说了没事了。难道你对三爷的医术这么不放心?”

      玲玲吸了吸鼻子,不舍道:“那我回去了,你可要等我呀。”

      我点点头,送她出了门口,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长吐了一口气,将胸中憋闷已久的气息,尽数咳了出来。

      咳了不知多久,散乱的气才渐渐平息,我擦擦嘴角,向吓得几乎化成雕像的掌柜说道:“请问,你这,还有地方休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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