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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从此天下无贼,只余非诚勿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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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力安最近的大小新闻,最出名的莫过于上古时代的黑暗魔君米尔寇改邪归正,重获自由——确切地说,是重获了有限的自由。据说,这位活跃在《昆塔卡尔玛》、《埃尔达西行漫记》等等大批著作当中,无恶不作、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头,如今深自痛悔过去的所作所为,在审判之环里向维拉之王曼威剖心掏肺地表示自己定要痛改前非,不惜一切代价修补当年造成的破坏。虽然他目前只能算假释,必须住在维拉之城维尔玛的拘留所里,以方便众维拉监管,但他放出话来曰“勿以善小而不为”,又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第一步就是免费向居住在阿门洲的埃尔达三大宗族开放咨询业务,号称自己学识渊博、包罗万象,天上天下万千烦恼,只有想不到,没有答不出。
于是这日,已经成了图尔巩得力属下的埃克塞理安和格罗芬德尔照例前去处理公务,路过明登广场时正赶上迈雅库茹莫被奥力派来跑腿做宣传,两人都被塞了满满一手的传单。定睛看时,但见那薄如蝉翼、也不知用什么东西做成的黄纸上赫然一行奔逸淋漓的红色大字:“资深专家、万事通米尔寇,专解疑难杂题,非诚勿扰。”旁边惟妙惟肖地绘了一绝世美男,黑发飘飘似临风而立,布衣赤足,笑容可掬。
乐天开朗、表里如一的金发青年和外表文雅、实质不然的黑发青年看着手里的纸,面面相觑了半晌,还没想好如何措辞发表感想,就见一众同僚从芬国昐家族宅邸蜂拥而出,七嘴八舌地嚷着:“二位来得正好!同去同去!”也不容二人拒绝,就将他们身不由己地拉着下了环城,一行人在城门口换成骑马,呼啸着直奔维林诺去了。
归途中,几乎人人兴奋,高谈阔论不绝于耳,格罗芬德尔却注意到埃克塞理安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不免有点好奇地靠了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埃克塞理安答得不假思索。
“啊?”格罗芬德尔诧异了,“这位大神的趣味虽说不敢恭维,但还是颇有真材实料的,埃加尔莫斯、杜伊林和朋洛德几个人都说大有收获,解决了不少他们遇到的疑难。”
埃克塞理安看了他一眼:“你想必没听萨尔甘特这么说?”
格罗芬德尔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对,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埃克塞理安一哂,“因为埃加尔莫斯他们不似我和萨尔甘特精通音律,自然问不到点子上,也就无从得知——这位大神,他其实五音不全,万事通的名号,可得打个折扣。”
“……”格罗芬德尔沉默一瞬,顿时悲愤了,“埃克塞理安,枉你自称与我情同兄弟,你我认识了这么久,我竟不知道你精通音律?”
“……”
“说,你擅长什么?”
“……”
“在哪里学的,澳阔泷迪吗?”
“……”
“快给我见识见识!”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被追问得狠了,埃克塞理安那张斯文的外皮再也披不下去了:“音律一道,有所感才有所出,否则其人就是矫情,又称无病呻吟!”
话音未落,他自己倒怔了怔。回想起来,这话还是王储家族的二殿下玛格洛尔教给他的。那时玛格洛尔还没结婚,经常来澳阔泷迪和爱唱小曲的泰勒瑞厮混。天鹅港众所周知,诺多王储家族的二殿下有三大爱好,一是写诗,二是作曲,三是哄孩子。他每来一回,城里流行的摇篮曲就要全面更新一回,算算总数,少说也有个七八十首了。
既然喜欢孩子,玛格洛尔对当时还是小少年的埃克塞理安自然温和有加,不时还提出可以在乐理音律上指点他一二。不过,埃克塞理安起初对玛格洛尔却不是没有防备的——这位虽然看着脾气不错,作派也很文艺,但总归是凯勒巩的哥哥,谁知道存着个什么心思。但机缘巧合,一日他跟着泰勒瑞水手出海归来,海潮声中听了这位殿下一曲渔舟唱晚,当即便折服了,只觉得能弹出这种曲子,心思即便龌龊也龌龊不到哪里去。下一次玛格洛尔再提出指点,他便从善如流,用了半日功,学会了一曲“清心普善”。
芬罗德会弹竖琴,水准也不可谓不高,但听了埃克塞理安那磕磕绊绊的一曲,金发王子却感慨道:“此道于我来说乃是技能,于玛卡劳瑞和你却是天赋。埃克塞理安,这份足以陶冶情操的天赋,实在值得你珍惜。”
埃克塞理安对这个说法甚是怀疑,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情怀已经殊为高尚,什么清心普善、怡情养性,纯属多此一举。玛格洛尔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只笑了笑:“这不见得是最适合你的曲子,竖琴也不见得是最适合你的乐器。你不必多想,待到真有所感,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那次玛格洛尔走了以后,芬罗德便抓住机会,尽职尽责地化解前隙:“你瞧,我那几位王储家族的堂兄,也并不都是洪水猛兽。熟悉了你就知道,他们各有闪光之处,仅仅因为一件冲突就抱了成见,实不可取。”
埃克塞理安睁着一双无辜的漂亮灰眼睛问道:“敢问图尔卡芬威殿下闪光之处何在?长得好看也算吗?”
“能得维拉欧洛米大人欣赏,获赠维林诺的神犬胡安,这岂是等闲之辈做得到的。”芬罗德叹道,但自己也知道这个例子举得不甚成功,便决定换一个,“罢了,我再给你说个别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时,芬罗德自己也还没出生,所以是他父亲菲纳芬亲眼所见。适逢诺多王族举办家宴,费艾诺本人一如既往找了个借口不来出席,还美其名曰培养感情,连夫人奈丹妮尔都拉走了,把代表家族撑面子的任务一古脑丢给了长子迈兹洛斯。好在迈兹洛斯也不比芬国昐这个一半血缘的叔父年轻多少,不开口只摆谱的话,这个面子倒还撑得起来。当时芬国昐的长子芬巩刚学会走路,大厅里的丝竹佳肴显然都提不起他的兴趣,小孩子无聊得呵欠连连,直到一眼看见迈兹洛斯那独一份的红铜色头发。
谁也不知道芬巩是如何悄没声地出现在迈兹洛斯背后,开始忙碌着在这位堂兄头上动土的。芬国昐待要管教儿子,迈兹洛斯却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无妨。”
王储家族的大殿下就这么端着一副深沉的架子,硬是挺过了整场宴会,其间被年幼的堂弟揪着头发编了一头小辫子,还打了不计其数的结,据说当天回去让侍女拆到金圣树光辉都快熄了,才算拾掇出个人样。
芬罗德边讲,埃克塞理安边想像那位红发王子满头辫子的模样,只觉得匪夷所思,末了由衷感叹:“幸好那天王储夫人没有出席,否则岂不是要少了一段佳话。而尼尔雅芬威殿下尽管总摆出一副硬派冷面孔,不想却随和得很,看来将来的‘芬威四世’小殿下有福了。”
“这可不好一概而论,”芬罗德连忙纠正,“你看图尔卡芬威与芬德卡诺同岁,当时也是个小少年,就没得到同等待遇。可见缘分这个东西,搞不好还真是有的。”
“我看未必。”埃克塞理安不以为然,“首先,图尔卡芬威殿下这个弟弟定然十分难缠,十分不易让人心生怜惜;其次,书中有云,家花不如野花香,那么同理,弟弟不如堂弟好,堂弟又不如一半血缘的堂弟好,这岂不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这下连芬罗德也只有点头赞许的份,金发王子苦苦撑着,不失风度地一直微笑到少年离去,然后转身就忙着记《备忘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