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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恩公已过拐弯处,此地空余小尼姑。

      看来这位恩公喜欢做了好事不留名。这也没关系,等以后回到少林寺立了长生牌位,我会把他的画像挂上去,每天敬香的。

      坏人已经离去,这里算是安全了。我本想回去,结果因为这城太大不小心迷了路,转了一大圈才找到那座酒楼。但当我回到酒楼前时,却发现包不同和风波恶已不在原处了。

      额,他们去哪里了呢?去找我了?捉坏人了?半路上突然遇到奇怪的家伙被吸引注意力了?

      身上根本没有银子,之前跳楼的时候又把窗子撞破了,我怕酒保找我要赔偿,不敢上楼去找,估计他们也不可能还在那里。周围的行人和摊贩都被我问了个遍,有几个看见的,所说的方向却都不一致,东南西北都让他们给说全了,搞得我也不好随便去找,就怕万一走了个反方向。

      绑匪先生不见了,那么,我可以逃跑吗?

      虽说我是个出家人,也不要这样考验我啊。其实我这人真的没什么定力,诵经的时候爱跑神,干活的时候爱偷懒,没事还总想肉吃,品性实在是非常非常非常差的。

      今天真的很热。

      突然怀念起菜园子里的凉棚,就算偶尔在外面干活,师叔也总会额外扔给我一顶草笠的。饭堂里的绿豆汤,又甜又沙口,可惜只有很少的机会能喝到。

      站的累了就蹲下,蹲着腿酸了便又站起来。也不知在原地等了多久,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始终不见那两个没一刻消停的灰袍汉子。

      一顶帽子突地按在了我头上。

      被烈日曝晒了几个时辰的头顶,已经灼痛得有些麻木了。这一按却让我回过神来,发现身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中等身材,面目僵硬,正是之前救过我一次的恩公。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我,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傲慢:“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等人。”我回答道。

      “等谁?”

      “是两位劫匪先生。他们把我从少林寺一直带到这儿来,结果中间遇到了坏人,后来就找不见他们了。”

      “既然是劫匪,也就说明来到这里并非是你的本意。”武士先生道,“为何不跑,还在此地逗留?”

      “他们让我帮忙保管包袱呀。”我理所当然地道,“还没有把东西还给人家,怎能擅自离开?”

      “哼,简直愚昧之至。”那武士冷笑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抓住我的衣领,只轻轻一提便将我拽将起来。我还有些不解,却听他道:“你要等的人已经走了,想找他们,就随着我。”说罢便拔腿向前走去。

      我闻言大喜,赶紧跟上去,心里对武士先生的佩服之情又不禁上升了一个台阶。恩公大人就是厉害,连名字相貌都不问就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虽说模样丑了点儿,但是本领高强,心地也好,如果将来有机会出家,肯定会是一个好和尚!

      怀着这样殷切的期盼,我再次询问起武士先生的名字。后者斜睥了我一眼,扭过头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转回来瞥我,感觉眉头好像皱得很厉害,然后眉心间还有丝丝粉末向下飘落。我瞪大眼睛盯住他,并发现武士先生的鼻梁上好像裂开了一条缝。

      呃,裂缝?

      我晃晃脑袋,一时间怀疑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人的鼻子怎么可能像墙一样出现裂缝呢?还想要再仔细看的时候,武士先生已经转回头去,一只手捂住脸,另一只手伸过来猛地抓住我的帽子扣到头顶上,同时闷声道:“把你的帽子戴好!”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帽子歪了,赶紧正了正,戴好。

      这也真怪不得我,庙里很少有机会戴帽子的,而草笠两边有绳子,可以固定在下巴上,不必担心歪的问题。独有这种青布小帽,质地软不说,还有些偏大,一个不注意就会偏滑开来,实在很难完全保持平衡。

      不过是整理帽子的短短一刹那,武士先生鼻子上的裂缝已经神奇地消失了。

      在发现我的帽子正了之后,他便恢复了对我的漠视,对于我不停追问他名字的行为完全充耳不闻。后来许是被我问烦了,他老人家终于开了金口,淡淡道:“一直追问别人的名字,怎么不见你把自己姓名报上?”

      这倒也是。

      “小僧法名虚苇。”我说道。

      少林寺的辈分排行是玄慧虚空,我是排在“虚”字辈里。前面的师兄把风花雪月,梅兰竹菊都叫完了,据说我来这里的时候正好湖边芦苇开花,于是我那亡师大手一挥,虚苇之名就此定下。当然这些都是师叔告诉我的,我自己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倒是比较模糊了。

      武士先生认真听完,嗤笑一声,继续走路。

      他还是完全没有告诉我名字的意思。

      不想说的话,就没办法了。我叹了口气,低垂下脑袋默默跟在武士先生身后,按着与他同一步调的步伐前进,他快我也快,他慢我也慢,结果最后不知怎的两人速度都越来越快,只见身周店铺树木残影般飕飕掠过,时不时有被撞到的行人发出惊呼。直至出了无锡城,还能隐约听到后面守门卫兵的惊叫声:

      “老子的酒袋呢?”

      我体力不济,一开始还能跟得上武士先生的速度,但过了一会儿便支撑不住,停下来拄着膝盖喘气。武士先生仿佛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也即停步,回身看我,问道:“你的轻功哪里学来的?”

      “是捉老鼠的时候不小心练的。”我回答道。其实本来我只会点粗浅轻功,但那些藏经阁里的老鼠实在太狡猾了,跟着它们折腾了两年,我的轻功水平也比从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但武士先生很明显不相信我的话。他再次嗤笑一声,正要开口,目光却顿住,冷冷望住我道:“帽子呢?”

      我一摸头顶,光秃秃一片。再看身后,只有花布包袱背在身后,青布小帽却早已无影无踪,想必是在方才的脚劲角逐中滑落,也不知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武士先生看了我一眼,忽然将头上黑铁武士帽摘了下来,远远扔给我,让我戴上。接着他丢下一句“在这里等着”,身体连连几个腾跃,转眼间便消失在草苇之中。约摸半炷香的时间后又回转来,伸手丢过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却是一身小号的西夏武士服。

      我赶忙接住,才刚入手就闻到刺鼻的血腥气,不禁被吓了一大跳,疑惑地抬头看去。武士先生却丝毫没有要向我解释的意思,只是背对着我,下巴高昂,静静地负手望天。

      天边之外,残阳如血。

      武士先生腰间的单刀也在滴血。

      晚风拂乱了他的墨发,一缕一缕,纷纷落落,趁着英挺背影看起来格外潇洒。我目光一滞,思绪间不知蹿起了什么,大脑还没来得及动作,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脑。

      入手的自然只有冰冷的黑铁帽盔。

      但我却知道,帽盔之下的那个位置,有着一处尚未愈合的伤疤。每当在没有星星的夜晚,那个地方便会隐隐作痛。

      我知道我的头上没有戒疤,我还知道,我明明是个小尼姑,却住在少林寺。

      唔,为什么呢?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一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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