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许》南山听风

142、四季安然

　　史明晓选择改名换姓，回归本家。其实，这是少部分没有子女的宫妃选择，凤星悦同样是如此。

　　至于一同来此的明未然，呃，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若凝有一瞬间愣怔，这姑娘在后宫简直跟透明人似的，完全没有存在感。

　　这才是真正的隐士！

　　原本若凝就是打算这样的！

　　明未然也改名换姓，拿了李瑾给的银钱，在京城开了一间成衣铺子，后来这家名为“云想衣裳”的铺子开遍了大江南北！

　　谭笑自然是选择带着十皇子在外建府了。十皇子被封了郡王！

　　当然，所有的未成年皇子都被封了郡王，成年皇子则封亲王！

　　若凝和史明晓、谭笑说完了话，就去了永寿宫吃午膳。这是早上太皇太后着人来吩咐的！

　　不成想，自己到的时候，却看到一位年轻的夫人在哭泣。

　　她看到若凝进得宫门，眼神就是一亮。向若凝见了礼，就双目含泪地向若凝说道：“皇后娘娘，妾身乃原安国公傅氏女……”

　　可是她才说话，可是被太皇太后无情地堵了回去：“胡闹，国家律例再怎么样，也要尊重宗族法制，这事情，哀家没办法，皇后也无法插手！阿满，你送媛儿出宫！”

　　等她离开，若凝才问道：“傅家女？安国公的那个傅家吗？”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

　　这个傅家，不是别人，正是若凝夫君傅珏的出身。现任安国公偏爱幼子，在继室的鼓动下，竟然做出了将嫡长子傅珏过继出去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若凝不可不谓印象深刻！

　　她疑惑道：“可，她刚刚声称是原安国公傅家！”

　　太皇太后：“还不是拜后来的安国公夫人所出的嫡幼子所赐！就几个月前，皇帝查贪污的时候，发现傅家小公子和立尚钱庄有瓜葛，查到最后，整个傅家都被牵连了！”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不无感伤地说：“国公府的门匾一摘，哀家那老姐妹就病倒了，没几日就撒手人寰……她享了一辈子锦衣玉食，哪成想临了了，竟然落到这般田地。傅家的几个公子，嫡庶都被养废了，眼看着傅家不行了，那混小子竟然想到自己早就过继出去的儿子了……”

　　“被拒后，就想到让哀家出面。这宗族上了名册的事，哀家就算要管，也使不上力气，否则不成皇家欺人了吗？哀家早就跟她说，她那么宠儿子不成。可她回回都说，那孩子早产，出生后又遭了一场大罪，自己差点跟着去了……”

　　太皇太后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若凝却听得分明，早产的应该是原安国公，宠孩子的是老国公夫人，混小子也是指原安国公……

　　说完了傅家的事，太皇太后才说起让若凝来的正事来。

　　她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信封，让宫人递给若凝：“这是阿圆给你的信，这孩子看好了瘟疫就没回来，只让人给哀家送了信，这是给你的！唉，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你说她……就这么戳人心窝子！”

　　说着说着，老人家就开始抹起了眼泪。

　　方圆的信中没说什么，一来是告知自己她去游历四方了，因为怕被皇帝关起来，她就不回京了！二来是嘱咐若凝，替她好好照看逢君。

　　对了，忘了说，逢君回尹家了，当然，是以义女的身份。两个月前，李瑾给她和文王赐了婚。

　　说起方圆，若凝就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从永寿宫出来，她径直去了宣明殿。

　　到时，殿内李瑾正和朝臣议事。

　　若凝在门口等了一会，想了想，又离开了。她带着浩浩荡荡的皇后仪仗队出宫去了！

　　在宫门口，她告诉禁军：“本宫要回兰府看看！”然后，出了宫就一路朝兰府而去！

　　李瑾在她身边放了人，这一点他没瞒过若凝。所以当若凝从兰府附近的那条街路过，直奔城门口的时候，那宫人神色开始慌张起来。

　　可是偏偏，若凝让人看住了他。等到了城门口，若凝着守城的将领看好这个人，让他两个时辰后再离开，然后就带着人扬长而去。

　　那宫人看着若凝离开都快哭了，好说歹说，在一个时辰的时候，守城将领终于答应让他派人去给陛下报信了。

　　李瑾先得到的是若凝回娘家的消息，可是不过过了一个半时辰，就又得知若凝出城去了！

　　他听到消息，稍一寻思，就气急败坏地喊道：“糟了，那个姓莫的！”

　　当即就带人也出宫去了！

　　***

　　安国寺还是如以往一般庄严肃穆。

　　若凝没想到自己在这里，先见到的竟然是贵妃和真妃。她们二人见到若凝也很吃惊。

　　彼时两人正在大殿门口道别！

　　贵妃的事情，若凝之前听李瑾谈过，说她选择带发修行。李瑾在安国寺专门给她开辟了一间女庙！

　　而真妃的事情，李瑾却讳莫如深！

　　此时看到真妃一身红的装扮，若凝：……

　　三人见了礼，真妃，不，敬国公义女狄佳茗，看到若凝幽深的目光，顿时俏脸一红，接着理直气壮地道：“看皇后娘娘的神色，这是怪臣女嫁人了？”

　　若凝：万无此意！只是觉得你嫁得稍微有点快！

　　狄佳茗气哼哼地道：“被人当靶子这么多年，难不成臣女想嫁人都不行了？什么宠冠后宫？什么’朕觉得你住得离朕有点远’？我……我那是离他太远吗？我是背锅太慢！”

　　若凝觉得，她停顿的那一下口型，是省略了个“呸”字！

　　原本应该十分感伤的事，不知为何，被狄佳茗此刻说出来，却莫名带了一丝“喜感”！

　　那边狄佳茗还在抱怨：“算了，算了，反正现在我也挺给他没脸的，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只是，王姐姐也真是，竟然出了家，为那样的人……”

　　贵妃打断了她：“妹妹，慎言！”她顿了一下又说：“我之所以代发修行，是为自己，而非他人！”

　　狄佳茗撇了撇嘴道：“知道啦，知道啦！走了，走了……”

　　说完，对着二人屈膝一礼，就这样离开了！

　　若凝：……

　　等她人走了，贵妃才对若凝说道：“皇后娘娘，狄家妹妹在宫中这些年……心中有委屈。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将她的无状放在心上！”

　　若凝点头：“我明白的，姐姐放心！”

　　贵妃听到她没有自称“本宫”，眉间一丝担忧就隐了去，当下也没有自谦，就多说了两句：“狄家妹妹虽然嫁了人，但是……夫妻两人也不好留在京城，这才来和我告别。妹妹今日来安国寺是为了何事？”

　　若凝道：“是来找莫神医的！”

　　贵妃指着一个方向：“莫神医在那边的一个禅院中……”

　　目送若凝离开，贵妃回身凝望殿内庄严的佛像，顿足良久才带着身边人转身离去！

　　***

　　自那日东坡事件之后，嫣然又回到了莫尧臣身边。

　　现在看守莫尧臣的人撤了一大部分，还留了一小部分，这些人拦不住嫣然，可是莫尧臣却并没有离开。当然，那些人同样没有拦若凝。

　　她到的时候，莫尧臣和嫣然正在下双棋。若凝一愣，有一瞬间都要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一看才看到，那棋盘上新凿了很多点。

　　莫尧臣每次下棋之前，都会用手摸一下一横一竖两边的点，以确定落子的位置。

　　嫣然看到若凝一直盯着棋盘看，还以为她在责怪自己不问自取的行为。

　　她难得红了脸：“这东西对圭制……的身体有好处，反正你现在也用不着了，我就带出来给公子用了！”

　　若凝自然不会怪她。她看向莫尧臣，这世间唯一和自己一样的圭制人。

　　待嫣然沏好了茶，两人相对而坐！

　　若凝问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疑问：“莫大哥，之前你为何不去天宫治疗？”

　　莫尧臣淡然一笑：“我活的次数够多了，活的时间也够久了，或许就这样自然离去没什么不好的！”

　　若凝心中有一丝丝刺痛，她又问：“那莫大哥，你想离开这里吗？”

　　莫尧臣摇了摇头道：“或许以后会想离开，暂时就不了。我奔波了这么多年，早就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听到他的话，若凝看向他的面容，他比之前更加苍白瘦弱了，她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若凝低头沉默，两人一时无言。

　　莫尧臣不想她为自己苦恼，笑问：“你想不想听听我和我妻子的故事？”

　　若凝点头道：“自然想的！”

　　她知道自己占了他妻子重生的机会，一直想问却不敢问。

　　莫尧臣又是微微一笑。

　　若凝发现了，自从两人见面后，他已经笑了很多次。她认识的莫尧臣一直是“苦大仇深”一般的，可是现在的他如同卸去了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其实，蛮老套的！我和她也是青梅竹马，她自幼养在我母亲膝下，从小就病歪歪的。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习字，一起骑马，一直到她及笄，我想娶她，可是却被母亲拒绝！后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父母到底拗不过我们，我们还是成亲了！可是，随着年龄长大，在她二十岁头上，一次风寒过后，一病不起！我知道她是在苍云山上诞生的，那里有她的过往，也有神医！”

　　“在苍云山住的那些日子，我和方圆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能留住她！期间，我无意间得知玄圭的事，才有了想要让她重活一次的念头！”

　　莫尧臣看向若凝的方向，轻轻道：“我很长时间都在想，为什么她明明重生了，却不想活下去，以至于……后来还是方圆点醒了我，她的一生都在生病，活着对她来讲并不美好。”

　　“所以，阿凝不要自责，从来都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

　　若凝离开后，莫尧臣喃喃自语：“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最后一世了。五世筹谋，一场空。还好，我很快就能来见你了……”

　　院子门口，嫣然送若凝出来，刚好看到不远处，带着大队人马向这边疾行而来的李瑾。他看到在院门口站着的二人，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若凝看着他来的方向，笑了笑，突然轻声问：“她叫什么？”

　　嫣然灿然一笑：“嫣然！”

　　若凝有一瞬间的恍惚！

　　阳光温柔地洒在庭院门口，为这对曾经的主仆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她们似是回到了以往相伴的、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十四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嫣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