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绝响》兰语潇湘

1、你是我的

　　我坐在古琴前，轻轻弹奏着公子教我的《广陵散》，每一次拨动琴弦，我的心也跟着颤动。今日，是公子行刑的日子，而我在这里，用他最为骄傲的《广陵散》为其送行。行刑的时辰快到了吧？我看着竹屋外的日头，淡淡地笑了。这竹屋，记载了公子的大半辈子，我也陪了公子一生，足矣。体内的毒药渐渐发作，时辰算的刚刚好呢。嘴角的血滴落在琴弦之上，恍惚之间，我看见公子调弄着心爱的琴，叫我——萤萤。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自小跟在嵇康公子身边做一名随身女侍。公子年幼丧父，由他的母亲和兄长抚养长大，而我正是夫人选来服侍公子的。公子自幼博览群书，成年后身长七尺八寸，容貌出众，为人正义，对下人也十分公正，从未迁怒过别人。我与公子一同长大，公子见我擅弹古琴，对我甚为怜惜，他却不知我是因为见他爱琴，才如此苦心练习琴技，然而终是比不上公子半分。公子与其他男子不同，他不喜如其他男子那般敷粉施朱，熏衣修面，带齐羽扇，麈尾，玉环，香囊等各种器物挂件，以此达到所谓的“从容出入，飘飘若仙”。公子曾说，身为男子却脂粉扑面，莲步轻移，真是丢尽了七尺男儿的尊严和傲骨！只是这话总是被大公子截住，严厉禁止公子继续发表他的独特言论。公子虽然当时不说，可我知道，他对这些世俗向来鄙夷的很，大公子的命令他更是不放在心上。我从未觉得公子有错，可我知道，要在这世上生存，不是靠简单的对错就可以安然一生的。这些东西，我知道，公子明白的更为透彻。他曾一边饮着酒，一边对我说：“这世上，上位者说对，错也是对；上位者说错，对也是错。”短短数字，道尽了人世间的无奈。可是，公子虽懂，却不愿遵守这游戏规则。“谁说人一定要遵守这臭规矩，我嵇康，偏要逆天而行！哈哈哈哈哈！！！”公子毫无顾忌地笑着，我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修长的身躯在月色的笼罩之下好似一点点淡去；白袍在夜风之中飞扬，公子仿佛要随风而去。那一瞬间，我隐隐地感觉到公子此生不会平坦，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他身边，同生，共死。
　　或许是幼年丧父的缘故，公子自幼旷达狂放，自由懒散，轻时傲世，对礼法之士不屑一顾，让夫人和大公子伤透了脑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记得那时，公子常常被夫人责罚，却总是不知悔改。“你这孩子，到底听懂了没有？！不遵家规不守礼法肆意妄为，你是要我为你担心死吗！”我端着糕点快步走向祠堂——公子每次罚跪的地方，还未踏进门便听见了夫人愤怒的责骂声。又来了，想必公子又是一副洗耳恭听顺从万分的模样吧？可一转身，又是那个令人爱恨两难的公子……忍住快抑制不住的笑容，我低头垂目恭敬地走进了祠堂。夫人端坐在上首，满脸怒容，少爷跪在地上，头垂的很下，长发遮去了他所有的表情，想必，是在笑吧？“夫人，先喝口茶，用些糕点再说吧？”我轻轻地将碟子放在桌上，乖巧地站在了一边。夫人向来疼我，虽然知晓我是在帮公子解围，仍是不忍心责怪。她在我和公子之间看了好几遍，叹了口气，知道怎么劝公子也没用了。夫人看向我，说道：“萤萤，你平时也要多劝劝少爷，看他像现在什么样子！我把你安排在少爷身边，再过几年，也是时候收你进房了。少爷那儿，你要多上心才是啊。”虽然一直明白夫人让我从小服侍公子的心思，但此刻当着公子的面被夫人说破，我还是羞红了脸。急急地跪倒在地：“萤萤自当尽全力照顾公子。”做了那么多年的丫鬟，我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夫人满意地看着我，点点了头，吩咐了少爷几句之后便扬长而去，而少爷被罚在祠堂跪上一整个晚上。我跪在公子身侧，不敢看他。公子，不会因此讨厌我吧？他向来厌恶被人管束的啊……正在我胡思乱想之时，公子略带笑意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你将来，是我的侍妾？”我又羞又恼地看向公子，他却被我逗得哈哈大笑，“如此甚好！甚好！！！”我愈发地无措，微恼得瞪向了公子，这在我平时是绝不敢做的。公子笑的愈发的开心，伸手把我搂在了怀里：“有什么好羞的？你是我的侍妾，哈哈，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只这一句，便让我心甘情愿地付出了一切。那时我们都还年少，却也已知情爱，公子吻上了我的唇，一点点地深入，品尽每一丝甜蜜，初尝情爱，我们都生涩得很。公子从我的唇上离开，轻轻地亲了我的脸蛋一口，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很开心，能和你在一起。”那一刻，没有嵇康，没有萤萤，只有两颗真心相印。“公子，我喜欢你。”在祠堂讨论情爱是触犯礼法的，可是既然公子不在乎，那么我也不在乎。公子走的路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会太孤单，所以萤萤愿意一路相伴。这些话，我要藏在心底一辈子。公子紧紧地搂着我，似乎要把我嵌入骨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