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人》媚媚猫（青函）

4、第 4 章

　　第二日赖三选了一对银镯子，穿着王七的破棉袄，寻了家当铺进去当当。
　　朝奉见这对镯子虽然不甚重，但手工精细非常，整个镯子用银丝缠成枝干，当中吐出羊脂白玉雕的莲花，或花苞或半吐或全开，小小手镯上二十多朵花，没一朵重样的！且那玉色触手生温，分明是顶好的和田籽料，这个手镯就是一千两银子也没处去买。见赖三怎么看也不似识货的主，许给十两银子打发了。
　　赖三喜出望外，他掂量着一对手镯没有二两重，不曾想竟然能当出十两银子！
　　先上街上成衣店给自己和王七各买了五六身厚实棉衣，想了想又一气买了四套贴身小衣，他和王七都没穿过小衣，冬天一件棉袄套在光身子上，把棉花抽出来就是春秋夹衣，夏天更省事，索性不穿，凉快又透气。小衣这种穿不到外面的东西要了何用？
　　赖三一直羡慕有个乞丐棉袄里穿着件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长衫，此刻有钱了，没用的东西也买上几件！再顺手配上几双棉鞋棉袜，大帽子厚裤筒，收拾的暖暖和和，背着个大包袱走出来。
　　有钱人家都会自己请了裁缝家去量身做衣服，成衣店的多是实惠便宜的粗糙货色。赖三撒开手脚一顿痛买，十两银子也只用去三两多，再去熟食店拿了两只肥大鸭子，五斤卤肉，也不过七八十个铜钱。
　　赖三这辈子没花钱这么痛快过，不知怎么，有银子在手里，心里憋得直跳，难受的抓心挠肝。索性去酒铺可着剩下的六两多银子抱了一坛子陈年老酒，钱财过手，片甲不留，这才把钱花的舒服了。
　　东西太多，又把剩下十来个铜子租了个板车，因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住在破落户聚集的城郊窝棚里，自己推着一车东西回去了。
　　王七听说一副镯子叫他当了十两银子，正想高兴，又得知十两银子被他花了个干净，心疼的脸颊直跳，道：“三子！你手脚这么散，就是万贯家财也挡不住你糟蹋！”
　　赖三自知理亏，嬉皮笑脸的道：“七叔不如尝口酒润润再骂，二十年陈酿，六两银子一坛哩！”
　　“什么？”王七眼睛瞪的滚圆：“就这么小半瓮子猫尿，要六两银子！你这糊涂小子，定是上了人当了！快拿来，七叔去把钱要回来！”
　　“这个恐怕不行，我路上寒冷，都喝了两口了。”赖三嬉皮笑脸的道。
　　“不要紧，些许兑上点水儿，看不出来。”王七说罢不由赖三争辩，抱过酒坛子先自己喝了几大口，又估计着分量灌了些凉水，径直去了。
　　赖三无奈在家里等着，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见王七怒气冲冲回来。
　　原来他去城里扯皮，但因坛子开了口，酒家说什么也不肯退货，而且那掌柜只将鼻子闻了闻，就知他兑了水，将他好一顿嘲笑，眼看再纠缠就要吃打了，王七这才无奈回家。
　　“这断子绝孙的货色！黑了心肝的，一坛子酒卖我六两银子，赚了钱给他自己买棺材！……三子，拿个碟子出来！……这个黑心肝的，你家酒卖不完倒地上冻成冰，出门叫冰跌死你！”
　　“七叔，这是什么？”赖三依言拿过个缺口的粗瓷碟子，看王七从怀里一把把抓出什么花生米、小蚕豆等物，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碟子。
　　“那酒家讹老子的钱，老子趁他不注意，饶点利息！”
　　王七一边心疼钱，一边回想先前喝那几口的绝妙滋味，既然买都买了，退也退不掉，不喝能怎么着，香味一阵阵飘过来，他也实在忍不住了，和赖三一人坐一边，就着肥鸡大肉，花生蚕豆，美美的吃了起来。
　　想着值十两银子的首饰，帽子里还有二三十件呢，下剩的再不让赖三经手，都由自己掌管，几百两银子，够开了铺子了！以后他们爷俩有的过好日子了！
　　想到高兴的事情，自然是喜笑颜开，叔侄俩就着香肉越吃越美。
　　像这样的陈酒是要和新酒对着喝的，不然浓度太高，极容易吃醉。两个叫花子哪有这么讲究，光是闻着香的难忍，大口大口吞下去，加上他们都是不经常吃酒的，片刻就烂醉如泥。
　　赖三颠三倒四指着铺盖说快扔了扔了！明儿再去买些干净棉被来。王七大着舌头让他有钱别乱花，好生整治，趁着年轻，最好能张罗一房媳妇，多生几个儿子，这辈子也就足了！
　　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胡乱躺在地上稻草堆里睡了过去。
　　赖三醉倒睡下，惦记着七叔说要给他张罗媳妇的话。梦中果然吹吹打打，好似真个有个大红花轿抬进来，他上前掀开轿帘，扶了个扭扭捏捏的新娘子下来。然后恍惚间就是拜完天地揭开盖头，赖三心中难免期盼，仔细想看清新娘子的面貌。
　　然而要梦一个没见过的人哪能看清楚长相？只能随他想象罢了，赖三毕竟是男人，便是做梦也想要个标致的媳妇，梦中人的面貌就向着他见过的最美丽的样子慢慢靠过去，直至变成那雪一般的玲珑少女。
　　于是新娘子霎时变成一身雪白的衣裙，梦里周遭还是喜堂，四处都是红色，独这个女子一身煞气凛然的纯白，直直的看着他。
　　赖三虽说在梦中，却也明白两个人并不相配，带着点害羞问她：“你家里人同意吗？”
　　那少女点头道：“他们都同意我嫁给你，因为你给我吃肉！”
　　赖三在梦中放下心来，豪爽的拍拍荷包：“我有钱了，天天让你吃肉！”却也不管那钱是哪里来的。只管恬着脸凑过去笑道：“美人！你要吃鸡肉还是要吃猪肉？”
　　那少女却露齿一笑，道：“我要吃人肉！”说罢对着他的脸咬了下去！
　　赖三不妨吓了一跳，拼命挣扎起来，然而那少女力气却大的出奇，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口咬下自己半个脑袋，嚼的咯吱咯吱响。
　　那少女狞笑：“我家里人没有找到我，我现在冻死了！没有人给我肉吃，把你的肉给我吃了吧！”
　　赖三没命的惨叫，直到被王七在脸上使劲拍。
　　“三子！三子！快醒醒，这是魇着了！七叔在这呢！”
　　赖三惊叫着醒过来，才知道是做了个梦，他拍了半天小心肝才不害怕了。王七见他没事了，打了个哈欠又重新睡了。
　　赖三却一时睡不着，少女的面貌仿佛清晰可见印在脑子里。他心中好生不安，暗道：“不是真的冻死了吧？”劝自己别瞎想，可偏生无论如何也要想，满脑子都是那张白色的面庞。
　　坐卧不宁了好一会挨到天亮，想和七叔打个招呼，却见王七呼噜声惊天动地，显然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于是自己悄悄走出去，回到自己将那少女丢下的小巷附近转悠。
　　刚刚到了巷子口，就见几个人围着地上一团黑色事物指指点点，赖三心里突突乱跳，那黑色恍惚就是他以前穿的破棉袄。一个挑担子卖柴火的后生看罢了热闹，摇着头走过来，叹道：“唉，今年冬天冷的邪乎，又冻死一个！”
　　赖三腿都软了，如同地上的积雪都给他灌到身子里，透心的凉。颤抖着腿脚过去，那衣服越看越像自己原来的那件。想起自己盖着貂裘睡一晚都梦见火灾，那穿惯了貂裘的人穿他的破棉袄，可不就和单衣一样吗？自己没料想这一层，竟将个美的仙女一般的姑娘害死了！
　　他叫了一声，半吓半悔，大哭了起来：“小傻子，你怎么真的冻死了！我没想让你死……我这就回去给你烧些纸钱，呜呜呜……你可别来找我……”
　　旁边一个老头一推他：“小后生，你要是真孝顺就该在你爹活着的时候对他好点，人死了再来装哭，没的叫人看不上！”
　　“我爹？”赖三楞楞抬起满是泪珠的脸。
　　“不是你爹你嚎啥？”老头呸了一声：“你自家穿着新簇簇的厚实衣衫，把件破烂筒子袄给爹穿，爹冻死了还好意思哭！”
　　赖三心中大跳，伸头过去一看，死在地上的人一脸黑泥、胡子拉碴，可不是个老头？哪里是那个雪一样白的小傻子？
　　赖三心中如同扔下来一块大石头，乞丐的衣服乍看都差不多，仔细看那破棉袄比自己那件还厚实些，自己那件明明是比这个更破的嘛！
　　他心中刚一松随即又一紧，这个乞丐穿着更厚些的棉袄都吃不住冻，岂不是说小傻子更加危险？
　　老者见赖三低头去看死人，还在不孝、天雷打的乱嘟囔，谁知那后生突然自地上跳起，飞快跑了去，嘴里还大叫：“小傻子！你在哪？”爹的尸体全然不顾。
　　老头大叹世风日下，当然他也没那么多好心替人收尸，只摇着头回去将这件事说了足有上百回，直到又有新鲜的话题供他唠叨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