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香》羲玥公子

3、明月何时照此地

　　“陛下可知，在这世间，臣夫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这里。”他语气温和，似水般抚慰人心。
　　慕容紫玥不解，“你想留在这？”
　　“臣夫从未说过要离开。”以为她是有了新欢才想要放他走，他心里一阵酸痛，强撑起的一抹笑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若是陛下想将宋侍卫收入这晨雯宫，后宫地大，臣夫愿意移居别处。”
　　重重呼出一口气，慕容紫玥提高了声音，“朕何时说过要将他收入后宫。”
　　看了他一眼，视线最后落在别处，声音稍稍放低了，“倒是你，不是不愿意进宫么，为何朕现在放你走你却要留下？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不是更好？”
　　他掩唇轻笑，一张眉眼甚是好看，“臣夫心爱的人近在咫尺，若是走了，那一辈子也不可能与她长相厮守。”
　　慕容紫玥微微怔愣，心跳漏了一拍，竟有些不敢看他，“你……不是……”
　　“臣夫这一生未爱过其他女子，而一旦爱上了那便是一生的事。”他语气极柔，这世间不会再有人如他的声音般好听。“所以，除非臣夫死了，否则这一生将不会离开她。”后面还有一句，即使她这一生都不会爱我。
　　感动的话听得少，慕容紫玥听不惯罢了，想着抽身离去。她转身，“今夜朕不在这里就寝，你早些睡罢。”
　　而后，急忙逃开。
　　今日夜色甚好，徐徐凉风配上缕缕芬芳，明月别枝搭上如墨星空，堪堪是良辰美景。
　　慕容紫玥喝得有些多了，脸上微醺的酡红，一开始只是喝酒，不曾说过半个字。
　　宋月明端了白瓷杯，水色的唇微微碰触杯沿，一双墨色的眼眸却是看着对坐的女子。果真是，若她是谁家的小家碧玉，倒真的是会迷倒世间男子。
　　一杯酒尽，她一个不屑地笑，抬了下巴对上宋月明投射过来的目光，“你可知道，他今日对朕说了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瓷杯，是要洗耳恭听，“说了什么？”
　　“他说，他心爱的人是朕，他想与朕长相厮守。”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两年前她听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在听一场曲折颠簸的风月故事。他晨玉，是世间少有的美男，曾有多少女子为睹他的俊颜而当起了爬墙越檐的勾当，心里只说看他一眼就好，哪怕只是一瞬，而看到后便失了心志。最后，被丞相府的小厮发现，被当众哄了出去。
　　那一年，十六岁，他向所有人说他爱的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千金，这一生非她不娶，一时让城中千万女子黯然神伤。
　　慕容紫玥再是一笑，“你说，他凭什么？”
　　宋月明的脸却不见丝毫喜色，把玩着手里的瓷杯打转，“那陛下呢？陛下可有喜欢过他？”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她猛然抬头，手里还握了一杯酒，“嗯？你方才说了什么？”
　　宋月明摇头，“不曾说过什么。”
　　她眯缝着眼，试图在多重的影子上寻找到他的真身，“朕不曾见过如你般大胆的臣子。”
　　“所以呢？”他唇角抿起一丝笑，看她迷离的眼。
　　她终是没有答，窗外夜色浓重，怕是已过三更。困意太重，她睡着了。
　　宋月明摇了摇头，似对她无奈，起身过去，轻轻将他抱起，放在了床榻之上。
　　而第二日，随身伺候陛下的宫女回来晨雯宫，对着皇君行了礼，说的却是要将陛下的龙袍送到宋侍卫所住的殿宇。
　　皇君心头一震，而后快速露出一丝笑意，对着前来取龙袍的宫女说：“进去取吧，莫要落下了一件。”
　　由此可见，这位倾国倾城的皇君有着超乎寻常男子的度量。倘若是放在民间，夫君发现自己的娘子在别的男子的寝房住了一晚，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而身为皇君不同，要懂得容人，与其他男子共享一个女子是早就要做好心理准备的。
　　连宋月明都觉得晨玉是个非常度量大的男子。
　　那日慕容紫玥上了早朝后，他便让人传了宋月明。一开始猜他会说些什么，是咬牙切齿地骂他还是会用尽各种方法折磨他。终归是想象，不是真的。
　　那有一张绝世容颜的皇君，怕是男子看了也会忍不住倾心的。说出的话自然不会与那张脸大相径庭，语气柔顺，倒是像天生就是这般的，他眉角含笑，“宋侍卫可想过入住后宫服侍陛下？”
　　宋月明轻笑，觉得这皇君与慕容紫玥正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温柔似水，一个冰冷如霜，放在一起该是很搭才对，怎么就是这样一副局面。
　　“那陛下可有想过此事？”
　　晨玉端起了矮几上的一杯茶，方要解开茶盖，却停了动作，“陛下清心寡欲，对此事总是不上心，即使喜欢也不会经常挂在嘴边，还望宋侍卫莫要怨陛下。”
　　“怎会，能得陛下倾心该是微臣莫大荣幸，若是陛下有意将微臣收入后宫，微臣自然是三生有幸。”
　　“宋侍卫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神色微微黯淡，他端起茶盏继续喝，轻抿了一口便有搁了回去，“本宫会与陛下商谈，宋侍卫回去等消息罢。”
　　宋月明微微勾起唇角，倒是想知道，她的皇君要与她商谈填充后宫之事，她会是怎么一个表情。
　　慕容紫玥自从那晚后，便没有在晨雯宫留宿。让宫女收拾了一下御书房的那一张桧木榻，便凑合着在哪里就寝了。
　　方才宫女就来说过，陛下今晚不来。着了一身丝帛里衣的晨玉端坐在书案前静读，宫女没说陛下是在御书房寝下的，而他只当他是去了宋月明那里。她是一名女子，亦是郢国的一国之君，自然不会被一个人拥有。他不能，宋月明自然也不能。
　　两年，慕容紫玥在他身边呆了两年，就算两人毫无情感可言，可他还是知足了，能日日见到那便是一种幸福。
　　御花园的木槿花开得正艳，绿树红花衬着那红墙金瓦甚是和谐。碧池荷花，大理石的架桥悬在池面，一路蜿蜒，直到池中的琉璃八角亭。一阵清风掠池而过，点点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便摇摇欲坠，生怕这一不小心便坠入池面。
　　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也只有御花园可以如此惬意。
　　清脆的金属相击声由着不远处传来，看现下这时辰，该是皇上与宋侍卫练剑的时候。每每路过御花园便可听见。
　　今日的慕容紫玥毫不在状态，几次将手中的剑甩了出去，差点伤中了那边等着伺候的太监，活活将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实在是练不下去，便将命人将剑收了，邀着宋侍卫到荷花池中央的八角小亭小坐。亭中早已有宫女提前放置了一壶上好的花雕，并一些点心。
　　静坐在亭中，慕容紫玥的眸子却是向外看的，仿佛那一池的碧叶荷花才是最吸引眼球的。
　　“陛下喜欢荷花？”宋月明似笑非笑地问。
　　慕容紫玥回过头来，端起石桌上的一杯酒浅浅抿了一口，“不喜欢。”
　　“那看来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可以入得了陛下的眼？”宋月明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似有调侃的意味，“亦或是陛下见过了更美的事物，或，人？所以这些凡尘俗物便难以被陛下记在心上。”
　　她顿了顿，不否认也不确认，依旧高傲地饮下杯中的玉露琼浆。更美的事物或人……呵……或许是……
　　沉默良久，宋月明突兀地开口，“陛下可知昨日皇君对微臣说了甚？”
　　她微微色变，眼风扫到宋月明身上，“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与陛下谈谈，让陛下将微臣收入后宫，来问问微臣是否愿意。”
　　手里的杯子一紧，她却是淡然，挑了眉看他，“那……你怎么回应？”
　　“微臣不过是个浪荡江湖的剑客，除了一把剑便再无其他，若是能找个地方长久住下去，那也不错。只是，要看这地方的主子答不答应微臣留下。”语气淡淡，似在说着别人的故事那般。
　　“哦？”慕容紫玥用指腹摩挲着杯身，“这也不错，朕的后宫多一个人朕就多一个去处，百益而无一害。”
　　这样的话，晨玉也听到了。随身的侍女从别处听来的，就说今日在御花园，陛下与宋侍卫谈了这件事。刚好晨玉的随身侍女也听了这事，为身为皇君的晨煜抱不平便将此事告知了他。
　　他只淡淡道：“若是陛下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
　　看淡一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有修道人的超凡脱俗，有佛家人的无欲无念，还要有看破红尘的心境。晨玉既不是修道人又不是出家人，单单看破红尘还是沾点边的。
　　连续好多日，慕容紫玥在御书房就寝，睡在那张不算柔软的桧木榻上。
　　还以为她是去了宋月明那里，晨玉便一直没有追问，哪知今日无意得知陛下在御书房睡了好几晚。
　　夏日炎热，还不用担心一个弱女子在冰冷的榻上就寝会感风寒，只是，她是一国之君，怎能这般委屈。
　　那日晨玉出现在御书房，慕容紫玥正要挥退随身太监唤宫女进来宽衣，整理床榻。门口便出现了一个紫色身影，是晨玉。
　　“陛下还是会晨雯宫歇息罢。”他开口，随意扫了一眼那边简单铺就的床榻，心里隐隐酸痛，却不知在痛什么。是因为她一个弱女子却要在在这里寝了几夜还是她因为他而不愿会晨雯宫。

　　晨玉女气了，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