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漩涡（中） ...
-
“我是他在天劫之下救回来的。”放下手中的茶具，青年径自坐在了沙发上，他气质温和，和之前狐狸形态留给人的狡黠感觉完全不同，只是眼角的泪痣带着几分魅惑。“大概，有十年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为两人倒满茶水，艾米亚和库丘林站在门口愣了一下，索性也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初遇那个人时，他正雷劫加身。
大概和大部分神怪话本的故事一样，这是个毫无悬念的开头，然而又和寻常佳话不同，过程与结局并无旖旎的爱恨情仇，甚至平淡的像白开水。
妖物修道必有天劫，窥探天道更是逆天的行为，从翻开那本禁忌之书开始，他就知道，他的天劫必定会更加可怕，哪怕他天资过人哪怕他再强大，也不一定能抗下那几道雷霆天劫。
七道天雷之后就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待第八道落下已是强弩之末。那时天空劫云翻滚，最强的一道天雷正酝酿雷霆之击，身上的皮毛早已烧焦整个身体血肉模式，可是却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心有不甘还是万念俱灰，只觉得灵魂几乎要飞离躯体，金色的眼眸在绝望中慢慢变得迷惘，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神魂俱灭的时候，体内的逆轮法决竟然开始自行运转起来。
修习逆轮者，必须将功法凝练于一处，或者身体的一部分，或者是本命兵器，功法大成之时即可逆转乾坤，但是反噬也同样可怕，因此一般人都会将功法凝练在本命兵器上，即使遭受反噬也还能有一线生机。但是他当年并没有像前辈们一样，反而直接凝练于双眼，因此逆轮运转之后双眼便会形成灵气漩涡，缓缓地像一轮顺时针旋转的转轮。然而那一日，逆轮却在雷劫之下逆向旋转起来，瞬间便将金色的双眼化成星河，时间与空间仿佛在一瞬间被搅碎，连星辰万物都在漩涡中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残影。可惜已经意识模糊的他根本不知道，只是在星光残影的尽头看见了一个人。
似乎是个迷路的人，他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雷劫之下，雷光散尽之后，头顶的劫云也烟消云散了。
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只知道那人为他挡了一道雷劫，因为仅受了八道雷劫，所以他的渡劫并没有成功，修为没有精进反而受了很重的伤，懵懵懂懂的变成了一只傻狐狸。而那人受了一道天雷之力只是晕了一会儿却并无大碍，他在一片焦土之中将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救起，自那之后，狐狸便跟在男人身边一边养伤一边安安分分地做着宠物。
他是妖，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信条，然而他同样也知道因果业报。男人救他一命，他自然要报答，不了却因果他的修为只会停滞不前。于是从懵懂状态恢复过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守在男人身边，直到还了他救命之恩。
男人是一名颇有声望的教授，家世显赫学识渊博，因为性格严谨脾气不好，给人一种非常严厉苛刻的印象。最开始的时候小狐狸傻乎乎的，对人间的事情什么都不懂，总是因为一些小事让教授大发脾气，但奇异的是，男人从未有过将狐狸赶走或者送人的想法。
他是个好人。小狐狸想，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是男人的内心总有一处温柔的地方。
渐渐地，随着力量的恢复狐狸的头脑也越来越清晰，懂得察言观色自然比一般宠物看上去有灵性，男人对他也越发地温和。男人性格孤傲没有朋友，对待别人也热络不起来，只有对着狐狸的时候才能微微露出放松的神态。而狐狸天生就是个修炼狂人，曾经时间的意义对他而言不过就是力量的累积过程，一次闭关动辄十年百年，从未体会过如此一日又一日简单的生活，平凡却也充实。就这样一人一狐住在偌大的别墅里，竟然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凡人寿命短暂，狐狸想，即使停下修行的脚步一直陪到他寿终正寝也不过是百年光阴，这微末的时间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护他一世又何妨。
然而一切并没有像狐狸想象中的那样美好，男人在衰弱，直到狐狸终于发觉的时候，男人灵魂的衰弱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在一开始就被他忽略了。
“天劫的力量非同小可，第九道天雷更甚，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消散。”艾米亚冷静地指出了出最开始的疑惑。而库丘林坐在一旁难得的面沉如水，低垂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俊美的青年双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是啊，旁观者清，我却到最后才明白。”
天劫的力量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如果真的有人误入天劫的范围之内下场只会是魂飞魄散，可是男人安然无恙，唯一的解释就是雷劫的力量消凭空失了，那么这个能量到底去了哪里，直到许久之后狐狸才想明白。
逆轮者，逆轮回道、逆天道、无生无死。
逆轮是禁术，既然是禁术自然有无法承受的代价，而恰恰是那一次他无意识地逆转了法决，禁术发动时需要庞大的能量，一旦开始连时空的秩序都会被搅乱，当时小范围内出现的能量漏洞被雷劫之力填补，而被狐狸纳入视野的男人则误打误撞地成了这一事件的载体。
男人早在进入禁术范围的一瞬间已死去，禁术结束之后时空逆转，一切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可惜那是一次不太成功的逆转，虽然逆转了生死但男人并没有完好如初，他丢了一魂。
自从发现这个问题之后，狐狸就开始到处为男人寻找那一魂，他是族中修习阵法的佼佼者，可惜无论怎样努力，无论怎样寻找，男人的那一魂始终不知去向。
“我找了很久用了各种方法，都没有找到。”青年平静地陈述，似乎最初的烦躁与急切早已沉淀下来，只余下一种莫名的坚定。
艾米亚忽地想到一种可能，“也许……”
青年看着他，笑起来，那笑容透着几分妖冶也带着几分赞赏。“你也想到了吧，当时在雷劫之下不知为何发生了时空乱流，他的一魂就那么丢了。”
事实上后来他才想到，那一魂也许并不在这个时空，大概在逆轮禁术开启之时被卷入了其他世界。
“如果真是那样，就没有办法了。”艾米亚打断他的话语，在他的认知里这种不可预知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人为干预。
“并非没有办法，”青年摇头，“我族中有一门秘术，能在短时间打开时空之门，只要时间足够，他丢失的一魂就会自动回归。”
听到这里，原本沉默的库丘林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绯色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似乎带着几分怒意。然而青年淡淡地笑着视若无睹，而艾米亚则沉浸在思考中根本没有注意。
“这种逆天的行为无论会不会成功，代价都会很大，根本不是你一只小妖能承担的。”艾米亚皱起眉头，目光放在门外，庭院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聚灵阵的用处他大概能猜到了。
“我知道，”青年点点头，“逆天的能量只有天道能给，我本想借助天劫的力量，可惜他已经等不了了。”这十年里他一直在等，无奈这种将命运交托在他人手上的做法太过不切实际，与其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天劫，不如自己动手。
“为什么如此执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库丘林突然问道。
“你认为，命运是可以更改的吗？”
青年的答非所问让两名听众都是一愣，但是转而又想起这句话似曾相识。
对方似乎并不需要两人的回答，接着说道：“他的寿命只到今夜，我已经别无他法。”
库丘林一听顿时一掌拍在茶几上，茶水溅了满地。“逆天改命除了需要庞大的能量之外还会降下天罚，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青年定定地看着他，他知道，所有可能性与结果他都已经想到，“一命还一命，大不了从头来过。”
玩笑似的语调让库丘林的双眼瞬间变成了沸腾的血红色，可是他瞪大了双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因为他也明白事到如今谁也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
艾米亚看着青年沉静的面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那种令人眩晕的魅惑，也没有面对生死劫的紧张与胆怯，平和得宛如夕阳下映着残阳的金色池塘，平静得令人敬佩，但同时也令他费解。
他遇到过许多在大火中不甘死去的人类，也遇到过许多费尽心机想要复活的鬼魂，甚至许多挣扎着为苟活而放弃一切尊严的丑陋的妖怪，可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一只妖，明知可能会死却依旧坦然，只为了偿还一个人类的恩情。妖与人是不同的种族，因为信仰不同所以从本质上无法共存，因此在切嗣告诉他对待妖物无需怜悯的时候他便坚信，不需要同情不需要理解，更不需要认同，因为他们是敌人。
他对敌人永远可以冷酷残忍，然而此刻，面对这只狐狸他的态度产生了一种连自己也无法预估的变化。当然，前提是，狐狸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混淆视听的欺骗和谎言。
一阵沉默过后，艾米亚抬起灰色的眼眸，对狐狸说道：“我知道了，如果你只是为了救人我完全可以不插手。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你不该将聚灵阵画在这里，元藏山也好，更偏远的内陆也罢，你要在什么其他地方施术我都不管，但是这里不行。聚灵阵的力量太狂暴，一点失败冬木市所有人都要陪葬，我不能让无辜的人被你牵连。”话音未落，艾米亚猛地站起来右手抓向青年。
灵气凝聚而成的网瞬间扑向狐狸，眨眼间便将人网在了里面，青年没动，只是微笑着任由艾米亚将他抓住。“可惜来不及了。”
“你——！”艾米亚脸色微变，终于知道他们上当了！
“既然如此，谈话到此结束吧。”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渐渐隐去，灵力所织成的网因为没有了目标而一同消散，最终只余青年淡淡的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回荡，“我会消耗掉聚灵阵的全部能量，在此之前，希望二位安静地在这里等待。”
等库丘林扑过去的时候早已没有了青年的身影。“可恶！”周围的景色也由原本的欧式房间变成了一片被白雾笼罩的迷茫。
而艾米亚在同一时间冲向门口，可惜被巨大的结界挡住了去路。 “太大意了！”降妖师一拳捶在结界上，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中了招，而狐狸只是留了一个幻影在结界中用所谓的故事拖住了他们两个。
狐狸太狡猾，果然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什么狗屁故事！艾米亚暗自咬牙切齿地想。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 漩涡（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