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江湖之绮罗香》vaisaje

2、(壹)

　　江湖上，冷千山这个名字可谓众人皆晓。冷千山自称“独醒人”（出自屈原‘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一句）。他身着青衣，云游四方，背后的一把断云宝剑更是天下鲜有人敌。冷千山为人仗义疏财，忠诚耿直，在江湖中行走不过数月就有了剑侠的雅号，又因他随身携带一支玉笛，时人称他为“月下笛”。
　　可是世上却无人知晓他究竟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正值风高月黑之夜，两道黑色的人影在民宅屋顶上一前一后追逐中。忽然，前方的黑衣蒙面人猛地转过身来向后面发出几支银光闪闪的飞镖，追赶之人随即翻身躲闪开。当追赶之人再次稳住身形时，却发现前方的黑衣人已不知踪迹。
　　追赶之人站在房顶处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高阁，此时阁内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之乐传入耳内。追赶之人嘴角处一丝上扬，接着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主人！”黑衣人拜倒在地，一手捂住胸前面露痛苦神色。
　　立于窗前的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地上所跪之人厉声斥道：“你还敢回来见吾，你擅自在井中下药试毒，致使牛家村那二百户村民全部莫名身亡。冷千山才会前去调查此事，寻你至此。现在倒有脸来吾这里，倘若被冷千山察觉，坏了吾之大计，即便让你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黑衣人闻言慌忙道：“金鸦自知罪孽深重，还请主人责罚。”
　　“哼，责罚？”白衣人冷哼一声，展开手中的玉璞雪扇说道：“吾且问你是否有被冷千山发现你身在此处？”
　　“未被发现。”黑衣人摇头道。
　　“那好，念你往日在教会内的贡献，此事吾暂不追究，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先在这儿养伤，伤好后自去刑部领罚。你现在所在教中之职，吾会让银鸦暂时接手。”
　　“金鸦多谢主人不杀之恩。”
　　“嗯，下去吧。”白衣人面露疲色冲黑衣人挥了挥手。
　　“是。”

　　凤尾龙香拨，若说京城之中最负盛名的琴师，莫过于天香苑的弦解语了，此人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传闻其所弹之乐能绕梁三日，因而便有了天下第一声的称号。可是弦解语从不以真面示人，每次都是在帘幕之后弹奏，所以不知此人是男是女。即便如此，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莫不以能让弦解语奏上一曲为荣。
　　某日，一位身背剑囊，见之忘俗的青衣男子走入宝钗楼。
　　说到宝钗楼，它是京城中最大也是生意最好的一家酒楼，下到平民百姓上至公子王孙都是其座上宾客。
　　青衣男子便是冷千山了，这会儿宝钗楼中人声鼎沸，其喧哗程度尤甚以往，冷千山心中不免好奇，遂拦住一名食客问道：“今日此处为何如此热闹？”
　　那人上下打量了冷千山一眼开口道：“这位大侠您有所不知，今日是宝钗楼开店年庆，因而特地邀请到天香苑的弦解语为客人们献上一曲。要知道平日里即使出千两黄金，弦解语也不一定会为亲自上门表演，所以这次听说弦解语要来宝钗楼因而差不多半个京城的人都赶过来了。”
　　“原来如此。”冷千山不由来了兴趣，径直走到二楼，在一角落处寻了一个座位，要了一壶玉瀣酒，边饮边等着那弦解语出来。
　　独饮间，冷千山忽闻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沁入心脾，就听到简单的一声拨弦，楼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冷千山便看到楼下台前珠帘后，有一人影怀抱琵琶缓缓坐下。
　　只听“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随后“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就在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之时，冷千山的表情却越发凝重，隐隐中竟带有怒色。
　　突然“啪”的一声响，竟是酒杯摔碎在地面的声音，对于正在静静欣赏着琵琶曲的客人们来说，这无疑让他们心中顿时深感不悦，此刻开始有人四处张望起来，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适时宜地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
　　“荒唐！荒唐！”冷千山起身说道：“当前我朝正是繁荣盛世之时，竟有人弹奏《玉树□□花》这般亡国之声，靡靡之音，我看这天下第一之称号也不过尔尔。”
　　言罢，冷千山竟拂袖离去，而此时在座的众人已是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没有人阻拦。

　　说到冷千山愤然离开后，独自在大街上走着，忽听到身后传来孩童般脆脆的声音：“冷大侠，等等。”
　　冷千山闻言转过身来，便看到一个侍童打扮的垂髫小儿气喘吁吁地追上前来：“您就是是冷千山，冷大侠吧？”
　　看着眼前这个长得粉雕玉砌的小侍童，冷千山心中顿生好感道：“正是在下，不知小家伙找我有何事？”
　　小侍童听完此言皱了皱眉说：“俺叫青竹，不是小家伙。”然后又一本正经地道：“俺家少爷有请冷大侠明日戌时四刻到天香苑小絮片刻。”
　　听完此话，冷千山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却还是问道：“你家少爷是谁？”
　　“这俺就不能告诉冷大侠了了，您去了便知。好了，话既然已经带到，少爷还等着俺呢，俺要走了。”说着小侍童冲冷千山笑了笑，一个转身就钻进人群里不见踪影。

　　月色如洗，霜华似织。
　　此时，冷千山正站在天香苑门前，待他走入苑内，就见昨日那名唤青竹侍童走上前恭敬地说道：“冷大侠，请这边来。”
　　冷千山便随着青竹穿过长廊，七绕八拐地来到一个环境清幽的小院内。
　　当青竹领着冷千山踏入房中，便见一位身穿绣金月牙白凉衫的男子欹靠在象牙小榻上。若不是青竹唤他为公子，冷千山还真会以为他是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只见此人，盘丝系腕，巧篆银簪，一头银发垂落在地，只是脸带幂罗，不见容貌，唯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紫瞳露在外面，望着窗外的一轮弯月。此情此景恍惚间竟触动了冷千山内心深处的某种尘封已久的记忆。
　　却听青竹对男子说道：
　　“少爷，冷大侠已带到。”
　　接着青竹转身对冷千山略带歉意道：“俺家少爷身患哑疾，因而有什么话都由俺负责传达，还请冷大侠见谅。”
　　闻言，冷千山于是颔首表示知晓，但心中却不免叹息道：“没想到如此玉人竟是个哑巴。”

　　此刻榻上之人已坐直身子，冲冷千山微微颔首，随后对身旁的青竹做了个手势。
　　青竹说道：“俺家少爷请冷大侠这边坐。”
　　冷千山便走上前去，坐到弦解语身旁的一把玫瑰交椅上问道：“不知今日解语公子邀冷某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俺家公子昨日只因心情不佳所以才弹出那等曲子，怎想引起冷大侠不快，故此今日邀冷大侠前来，是想重新献上一曲，以求冷大侠愿谅。”
　　“哦，解语公子言重了，昨日之事本是冷某太过冲动，理应道歉之人该是冷某，没想到解语公子竟如此放之心上，那么冷某这里洗耳恭听了。”
　　就见那弦解语起身将窗前长案之上摆放的玉琵琶抱了下来，怀抱琵琶坐到案前的一只鼓形红木凳墩上。

　　今夜弦解语所奏的乃是一曲十面埋伏，只听弹到高潮之处，其声响遏行云，令人如置身于金戈铁马的古战场上。再看拨弦之人，肃杀之气笼罩其身唯有那双紫瞳之中隐约透露着淡淡柔情。
　　一曲罢，冷千山便拍手赞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今日听闻解语公子所弹之曲，果真不负了这天下第一声的美誉啊！”
　　弦解语听后摇摇头，对青竹做了几个手势。
　　“俺家少爷说了，谢谢冷大侠的夸赞。并且少爷已在院中备好薄酒，还请冷大侠过去小酌几杯。”
　　冷千山双手一拍，笑道：“正合我意。”

　　月下，两个神仙般的人物正坐于庭院内对酌。
　　一杯下肚，冷千山并没有急于往杯里倒酒，而是把玩着手中小巧的酒盅，说道：“没想到解语公子如此甚爱牡丹。”
　　见对面之人紫眸中露出疑惑之色，冷千山复又说道：“解语公子房中牡丹香气袭人，吾再观公子身上绣花乃是花开富贵的牡丹图案，而屋内墙壁上挂有姚黄魏紫的工笔画，屏风所画之物亦是牡丹。再看这套酒具，上面的纹案也同样是牡丹。因而猜想公子必然是爱花之人。”
　　“俺家少爷确是极爱牡丹，不过少爷想问冷大侠，那些喜爱牡丹之士经常被诟病为妇人之姿，不知冷大侠如何看待？”
　　冷千山清了清嗓子道：“牡丹虽历来是富贵象征，学士周敦颐也曾在《爱莲说》写道：牡丹，富贵者也。因而那些自恃清高淡泊名利者便以之为俗，却不知牡丹既称之为花中之王　，必有其过人之处。”稍稍停顿了一下，冷千山继续说道：“当年则天皇帝于寒冬之时命令百花绽放，唯有牡丹不愿屈于淫威之下。因而当百花皆开时，独牡丹不放，可见其性孤高不畏权贵，连梅菊兰者也自愧不如。再者，牡丹根深能达数米，立于寒风而不倒，可见其品性坚韧不拔。解语公子既衷情于牡丹，吾想解语公子虽身处优伶之类，且看似为人淡漠冷情，而事实上必是一个骨骼清高，不惧权势，而又重情重义之人。更何况我以为也只有国色天香之称的牡丹方才配得上解语公子。”说罢，冷千山眼中含笑地看着对面之人。
　　弦解语听完此话先是愣了一愣，沉默片刻后，他将杯中酒仰面一饮而尽。接着又对青竹打了几个手势。
　　“少爷说今日天色已晚，还请冷大侠今夜留宿在此。”
　　冷千山并没有推辞，说道“是吗？那好，今晚冷某就在此打扰了。”说着便向弦解语抱了抱拳。
　　青竹过来躬身说道：“那冷大侠随俺来吧。”
　　看着冷千山离去的背影，弦解语缓缓站起身，原本波澜不起的紫瞳中一丝杀机稍纵即逝。

　　清漏移，夜半三更时分，床上之人早已酣睡。
　　一个黑色的人影轻轻推开门，悄然走进房中。
　　黑衣人慢慢举起手中长刀，寒光一闪，床上原本熟睡的冷千山已跃然而起，转而掌风袭来，黑衣人似乎没料到冷千山已有准备，慌忙接过几掌后，迅速翻窗而逃。冷千山追至窗前，却并未追出去，只是站在窗前冷冷地看着窗外的黑衣人消失在月色深处。